
第1章 师兄赵云
夜色朦胧,清风重重。
酷暑在潮水般褪去后,一壶明月高挂在山林枝头,皎洁的月色透过树缝,再经过窗棱,轻轻慢慢地洒落斑驳的地面,与屋内摇曳的油灯光辉交融。
山林间一片寂静,唯有这间亮着光的屋内传来了细微的人声。
“师弟啊,你醒了吗?”站着的青年敏锐地察觉到,塌上躺着的人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张汹有了一丝意识,头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好似被某种钝器击打,又好像有诸多理不清的思绪缠搅在一起,非常混乱。
此时他非常渴,喉咙干涸得要冒出火,他本能地喊道:“水……水……”
站着的青年一听此话,连忙端起身边放着的一个漆碗,将碗口放到张汹唇边。
咕咚咕咚,张汹喝下了如同甘霖般的一碗水,难受稍稍缓解了些。
他这才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一切,首先看到的是眼前喂他喝水的青年。
青年身高约近八尺,眉似利剑,眼若新星,年轻的面庞干净刚毅。头戴一枣色巾帻,身着一身素色的麻布短褐,绑扎裤脚。
虽然一身装束显得朴素,但却体魄强健、相貌堂堂,无论何人都看得出他的不凡。
“你是谁?”张汹恍恍惚惚问道。
青年顿时紧张起来,回道:“我是你的师兄赵云啊。”
“啊……”张汹看向他,脑袋清醒了些。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发现这是一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对襟单衫,而下身则是一长袴,布料出奇地差,摸上去非但不光滑反而有些硌手,像是粗麻织成的。
环顾四周,不算宽敞的屋内摆放的家具寥寥可数,除了身下简陋床榻与一处桌案别无他物。
熟悉的环境刺激了张汹的记忆,通过搜索脑中记忆碎片,他想起来了许多东西。张汹发誓,他从未遇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他穿越了。
原本的张汹也叫张汹,是政法大学毕业的一名刑警,今年才刚刚不惑之年。因为办案太突出,结果被升任为刑警大队队长。
这虽说是个队长职务,却是个苦差事,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因为工作压力大,加之经常加班,张汹三十岁了却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
七月一日,局里接到群众举报某某场所发现毒品交易。接到反馈,局里高度重视,局长要求张汹亲自支持大案。
张汹为了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的毒源,决定采取引蛇出洞的计划。关于执行计划的人选,经过反复挑选,最后张汹决定还是自己出马。他经常与此打交道,实在不放心别人去做。
临走前局长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要万分小心谨慎,安全回来后一定替他找个媳妇。
结果,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被枪指着的那一刻,张汹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差错,只在最后听到了局长的名字。
“唔……”长舒口气,张汹才从前世中回过神来。
“你真是赵云?”张汹问道:“常山真定县人赵云赵子龙?”
“是我啊,师弟。”赵云摸了摸张汹的额头。
张汹一阵苦笑,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科学原理,但他实实在在是身处距离21世纪遥远的古代,那个令他曾经有过心驰神往的东汉末年。
心驰神往不过是学生时代愚蠢可笑,甚至病态的想法,羽扇纶巾、挥斥方遒的景象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多的是身首异处,妻离子散,半生的兵荒马乱颠沛流离,这才是真是的三国乱世。
安稳对一个平头百姓来说弥足珍贵。
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后,张汹想起了更多的事,原来他是魂穿到这个身体上。
五年前,张汹依稀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垂髫幼童,因几次拆散家里的竹简,被爹送到此处习武,这一练就是五年。
这些年下来,现在脑子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师父的名字叫童渊,眼前的是他师兄叫赵云。
而关于自己究竟是何种身份处于社会哪个阶层,大概是由于离家时年纪尚小的缘故,他根本得不到一点信息,这还需要以后自己去好好探索。
他只敢清楚一点,他在这世上是有爹娘的,不再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师兄。”张汹浑浑噩噩地喊了一句,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你别轻举妄动,当心又昏过去。”见张汹要起身,赵云连忙按住他,关切说道。
“我这是怎么了?”
赵云露出忧色:“你不记得了?你早上非要练那百鸟朝凤枪法的第五式,不料站在大石头上失足跌了下来,撞伤了脑袋,流了不少的血,当场就昏了过去,当时我就把你抱到屋内躺下,直到现在你才醒来。你坐着别动,等着。”
说罢,他就起身走向屋外。
张汹暗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这副身体的原主是这么死掉的。
可能是由于不凑巧的脑死亡,结果让自己穿越时空的灵魂阴差阳错地移植到他身上。但不管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反正自己的身份是不会被戳穿就对了,估计如果自己说出来龙去脉都不会有谁相信。
这时候张汹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肉香,诱发得肚子咕咕叫,激动之后才感觉到肚皮饿得发瘪。
循着香气看过去,赵云正捧着一个漆黑陶罐端到案上放好,“我捉的野鸡炖的鸡汤。”
张汹盯着陶罐里的东西心头一热,没想到自己刚刚活过来就受到这样的待遇,心想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肉已经煮烂在罐里,连喝了两碗这样浓香的鸡汤,张汹缓过神来。也就借着失忆的借口一点点询问赵云。
“师父去哪里了。”
赵云只以为张汹脑子真的出毛病失忆了,没有过多怀疑,放下碗回答道:“师父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下山修养去了。”
夏天也会感染风寒?张汹有些不解,随即想到这古代医术并不发达,有一些毛病可能根本查不出来。
赵云注意到张汹那副样子,以为是在担心,安慰道:“你放心吧,师父虽然已经古稀之年,但身体一直以来都很硬朗,些许疾病找郎中吃几副药很快就会没事。”
赵师兄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汹,想到上午练枪受伤的事,眼色一变用兄长的口吻责备道:“我倒替你担心,你十岁来得时候,就在师父面前说要学那冠军侯霍骠骑,立志做一南征北战荡寇御虏的将军,但至今只学得枪法,早上还如此不小心,伤了自己。”
张汹知道自己的年龄不过十五,得到这个消息后,张汹立即追问道:“那我的枪法如何?”
张汹其实知道这是自讨没趣的问题,但此刻他急需要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充分了解自身的情况才好做下一步的抉择。
“中等偏下,属于三流。”赵云直截了当说道,没有给张汹任何面子。
赵云的天赋无疑是极好的。十二年前,正值大贤良师张角发动黄巾起义,整个冀北顿时陷入一片战乱,烧杀抢掠、官贼皆匪,恰巧童渊外出游历至常山国,救下了正拿木柴与持刀贼人搏斗的赵云。
那时的赵云仅七岁。童渊见他身体弱小,面黄肌瘦,却骨骼精奇,眼神有力,七岁便能与杀人不眨眼的贼人斗得不相上下,其一招一式一来一回仿佛自成章法。
这样的人不是练武奇才又是什么。以后好好培养一定是个赫赫威名的武将,存在这样的心思,童渊便将他收留下来,倾其所有日夜操练。
实际上,张汹现在的水准大约相当于师兄十岁的时候,因而他曾经不止一次被师父数落过。同样是一个师父,这就是天分的差距啊。
张汹倒在床上不说话,心里不免难受。
师父数落他的话他断断续续想起来部分,骂的内容都不过分,但句句说出了实情。张汹对自己的前途有些悲观,自己虽然侥幸没死,不过终身是个三流武将,放在众星璀璨的时代长河里,大概沦落为三国演义里打酱油的角色,成为一回合被人砍死的垫脚石。
赵云看出了张汹眼神中的丧气,以为自己的话说重了,说道:“师弟,你也不必如此颓丧,武艺总要慢慢来,一招一式都要稳扎稳打,切不可着急乱了分寸。百鸟朝凤不过十式,一式有一式的道理,不可逾越哪怕半招。除非上一式练得万分熟练,否则强行练下一式只会错乱筋骨。师弟,你的天赋是有的,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心不必太急,要沉住气。”
张汹一怔,是啊,自己为何要和赵云比?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张汹很快摆正心态。他没有什么征战四方问鼎天下的打算,张汹估计自己的能力是做不成这些的。他到了这个新地方,只希望自己能够好好活着,如果能够活得体面一些最好不过了。
师兄两人聊了半天,几句平常的话里,张汹勉勉强强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要说师兄赵云早晚就在山头上练武,少有时间下山,听说的并不多。
张汹得到了关键的一点消息是,就在今年初春的时候,南方有一位叫袁术的诸侯称帝了。这在任何封建朝代都是一件天大的事。
“师弟,我去睡了。明日一早还要练武,你要有什么事喊我便是。”
忙了半夜,时辰实在不早了,赵云揉了揉发皱的眼皮往另一屋子走去,临走前还替他熄了油灯。
“好。”张汹应了一声。
屋内陷入黑暗,不过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呆呆望向窗外那轮月亮,第一次他发觉原来月光可以如此亮。一切都是新鲜事物,就连月亮这颗天体都不例外。
细细回想此前读过的书,袁术称帝的时间是建安二年,官渡之战是在建安五年。
张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虽说这段时间内北方是安稳的,但三年后的官渡之战可并不是说笑的。北方势力的一场大换血,少不了死一大批人。
况且北方的战争并不是官渡之战就结束了,而是持续了好几年,约到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后才停下来。
十五岁的张汹拥有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烦恼,当然他的实际年龄已有三十岁,提前知道了历史的走向,对自己的未来开始有了模糊的打算。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如何活下去成为了一个很大难题,不再只是死读书那么简单,有一武艺傍身是安身立命之本。
对于张汹而言,如今最紧要的不光是勤练武艺,而要赶紧把文化课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