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指挥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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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尚至高的古典风格

【德】君特·旺德

(Günter Wand)

伦敦的听众喜欢教父般的指挥家:那是需要集绝对的权威和睿智于一身的人物。克雷姆佩勒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人物;在他之后的是任职于伦敦交响乐团(LSO)的鼎鼎大名的卡尔·伯姆,尽管他在位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只要您听过BBC交响乐团的指挥家君特·旺德的演出,您也许会马上联想到这是一位最令人喜爱的叔叔;他,既生气勃勃又欢乐愉快,看起来好像浑身都蕴藏着特别令人喜悦的事物。他的袖里乾坤自然是经过充分排练后的演奏。经过BBC交响乐团的演奏者全力配合,使得音乐容光焕发了。

现代派的老指挥

较早一代的指挥,都是在音乐的阶梯上慢慢地往上爬。从管弦乐团的团员开始,然后是歌剧合唱团的助理指挥——就像等待王子的灰姑娘一样,最后终于能踏上指挥台,演出音乐会、监督歌剧的制作。现代的明星级指挥,却是借助比赛、经纪人、乐评家、唱片公司的作用一步登天。但是这种成功的途径,却忽略了必备的技巧,这就是年轻的指挥家们很难洞察到其音乐作品的灵魂内涵。

旺德对管弦乐及歌剧知识的了解,简直是太全面了,这要归功于近半个世纪以来他在指挥台及歌剧院的实际经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他受命担任科隆交响乐团及市立歌剧院的音乐总监,目的是重新开展科隆这个城市的音乐活动——他在此一直分别任职到1964年及1973年。其间,他不但致力于拓展自己所喜欢的音乐: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以及最重要的布鲁克纳等人的了不起的管弦乐作品,而且也指挥了无数的新音乐。

“我是现代派的老指挥,”他说,“而不是守旧派的指挥。我在任内,指挥了许多当代的作品,像斯特拉文斯基、梅西安以及科隆的作曲家辛默尔曼的作品。我和Gurzenich管弦乐团又名科隆爱乐乐团在德国首演的就是斯特拉文斯基的C大调交响曲。”

想起克雷姆佩勒晚年曾经由于遭受到“他不再指挥新音乐”的批评时,旺德替自己辩护说:“我现在年纪已经大了,应该只指挥好的音乐作品。”旺德承认今天的音乐有点让他迷失方向,不知所措;他像许多同行一样,宁愿将这项工作交给年轻一辈来做。1986年年底,他指挥了贝多芬的第一交响曲,他的指挥风格是那种感情丰富的典型诠释,而且还带有一股粗野奔放的气势(绝非中规中矩,一成不变),与富特文格勒的版本相比较,没有了那些令人不可思议的习惯性渐慢。旺德的指挥能够深深地吸引住听众。正如评论家所言:“旺德的特征就是古典风格至高无上的意识,今天有这种意识的人,实在少得可怜。”旺德指挥的布鲁克纳第9号交响曲可能还要更出色(这是Horenstein——霍伦斯坦给予的极高评价)。

旺德在1987年2月4日到伦敦指挥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以及莫扎特的第40号交响曲,这是一场极为成功的演奏会。有人曾访问过旺德并写到:“君特·旺德是一个不大合时代潮流的人。天生反对‘明星’观念的存在,然而在他70岁之际,发现自己竟也是国际乐坛注目的焦点,评论家们对他头脑清醒而且敏锐地诠释德国古典与浪漫派交响曲的称赞,也有增无减。”

他大部分的录音重点都放在他的主要曲目上,不过稍早出版的CD唱片却是以一些极具挑战性的现代音乐为特色:集合了斯特拉文斯基的《顿巴敦橡园》(一部为15件敲击乐器所写的协奏曲),勋伯格的《五首管弦乐小品》和韦伯恩的《清唱剧》。这张和拉慕鲁管弦乐团录制的唱片,在美国极为畅销。而他自己一直以一张巴托克的CD唱片为荣,那是他和自己的管弦乐团在20世纪60年代的录音,包括了为弦乐、敲击乐器及钢片琴所写的作品以及《嬉游曲》。

接触当代音乐多少也丰富了他的古典音乐观。他发现斯特拉文斯基像一面滤光镜,人们可以经由这面清澈如冰的透镜来回顾过去的音乐。而且由于他对新古典(NewClassical)乐派的作品特别熟悉,因此影响了他对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音乐的诠释,听他诠释的贝多芬的《英雄》及《田园》交响曲的录音,你可以感觉到清晰易解的结构,干净利落的色彩变化,并且丝毫没有浪漫后期所留下来的厚重夸张痕迹。旺德简直就像是在运用真才实学的指挥技巧,丝毫不借助具有时代特征的乐器。

“你知道,我将贝多芬视为海顿和莫扎特的延伸,而不是从勃拉姆斯或瓦格纳的观点来看。19世纪的艺术经历了一个大转变,从‘抽象’或‘绝对’朝向一种新的表现法,我称它是自我实现,这在马勒的音乐中达到了极点。莫扎特的艺术、海顿的艺术可以说是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态,如果你喜欢,就说是谦恭有礼的社会状态好了。法律和教规束缚着他们,他们活在那样的时代,所以表现出那个时代的精神。到了贝多芬的时代,开始打破种种限制,因为社会的风俗习惯和作曲家的地位都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贝多芬的音乐常常是一种向人们所作的道德呼唤,富含哲学精神与文化政治的理想,不过尚未倾向于后来门德尔松和舒曼的主观主义论调。”——君特·旺德

不是每个人都会同意旺德处理浪漫前期音乐的客观手法,但许多指挥都是将滥用的热情当做浪漫主义的共同语言。对从贝多芬风格到布鲁克纳风格的与众不同的体会,形成了旺德令人称道的个人见解。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旺德的事业大都局限在广播管弦乐团繁重的工作,他和科隆广播管弦乐团为DHM(Deutsche Harmonia Mundi)公司录制了布鲁克纳和舒伯特交响曲全集,这些录音使这位充满刺激性情感的音乐家,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视音乐为神圣的艺术

君特·旺德对广播管弦乐团似乎情有独钟,他是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RSO)以及夏伊在柏林曾领导过的广播管弦乐团的常客。他有一大奢好,就是排练需要很长的时间,如果不能给他充分的时间,他就不来指挥。正因为有了过分充裕的(但是在旺德的眼里却是必要的)排练时间,他才来到这两个乐团。在练习厅里,所有繁重的基本操练,都必须一一完成,整首乐曲都要精雕细琢,以使诠释达到完美的境地。“你必须对乐团非常了解,”他说:“然后才能像在补漆过程中,刮除所有褪色的油漆一样,为乐团进行抽丝剥茧的工作。”虽然他也曾经指挥过柏林爱乐(BPO)那样的世界一流的乐团,但是对于这些超级管弦乐团,他却无丝毫兴趣。

“芝加哥和旧金山交响乐团,以前也邀请过我,但是只能给我两三次的排练,因此,我没有答应他们。职业管弦乐团音乐家们的问题在于,虽然他们能正确无误地演奏音乐,而且技巧高超,但是他们常常只是对乐谱作自动的反射,完全没有抓住音乐灵魂。在短短的排练之中,你根本没有时间去发现深藏在音乐背后的艺术背景,一种自然的、哲学的、美学的、人性的背景。光有技巧是不够的。”

旺德认为音乐是一种神圣的艺术,特别应该得到演奏者的敬重,就像他最喜欢的施特劳斯歌剧《阿里阿德涅在纳索斯》中的那位作曲家一样;然而,他发现,“大多数的‘诠释者’都缺乏这样对待艺术的态度”。他说,“他毕生的工作都尽可能抑制住‘指挥家的自我’,而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使音乐中的诠释成分减至最低”。

“音乐恰如其分地进行”是旺德本人在演出上所追求的。这个中心思想正显示出他对一些伟大乐坛前辈的态度:他非常钦佩富特文格勒,但是却排斥其个人化的诠释,特别是贝多芬和布鲁克纳的作品。“富特文格勒给人的印象总是使用音乐来表现他自己。他的个性突出在音乐前面,而克雷姆佩勒却总是和他恰恰相反。”

他同样也十分推崇托斯卡尼尼,虽然他认为在音乐上,托斯卡尼尼并不是个讲求精确的人。旺德有非凡的记忆力。他指挥每一部作品,都不需要看总谱,而且在别人演奏中,他感觉处理不太好的地方,他都能巨细无遗地表现出来。他指出,在贝多芬的第八交响曲的小步舞曲中,托斯卡尼尼就太早地切掉了主题的最后一个音。但是在旺德的心里,却非常尊敬他,因为托斯卡尼尼有一颗实现其音乐美梦的赤诚之心。“即使在他出错的时候,你也必定会因为他连贯的诠释而向他致敬,他对每一细节都了如指掌。”

布鲁克纳的拥护者

旺德最熟悉与热衷的就是布鲁克纳。在写第五交响曲时,布鲁克纳过的是修士般的生活,因此,在研究这部作品期间,旺德放弃所有的指挥机会,集中全部心智在这部始终令他敬畏的作品上,最后终于将它纳入自己的指挥曲目范畴。

仅仅靠声音的传真,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位伟大的指挥,那么究竟是什么使旺德成为一位布鲁克纳的积极拥护者呢?简单地说,就是他们极其相近的性格。旺德以充满睿智的恢弘结构来诠释布鲁克纳的交响曲,得到了新闻界给予的最高评价。他因此而获得了BBC交响乐团一连串的回报与支持,这是该团其他常任指挥所无法想象的。

“聆听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曲,你会在这部伟大的交响曲中感觉到现代音乐的发展,那就是,音乐似乎完全停留在静态中,然而其本身却不断地在进行。布鲁克纳喜欢在晚上散步,天上的星星令他着迷,当然它们看起来好像静止不动,但是却无时无刻不在移动,这就是他这部作品的成功所在。”布鲁克纳是旺德心中的最爱,他可以为之全心全意,而马勒却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作曲家。“我从不曾指挥过马勒的作品,将来也决不指挥他的作品,他的音乐太个人化,我无法经由指挥这个途径闯入他个人的思想领域。我个人觉得,现今的崇拜马勒主义,只是由于当时他受到纳粹的一种反动。要不是希特勒,我相信马勒在人们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作曲家而已。”

人们似乎已经习惯将伯姆视为德国指挥家的“最后一位”,但旺德与BBC交响乐团的成功的合作,改变了人们的观念。旺德一生淡泊名利,2002年2月15日,他在瑞士的一个小村庄去世,终年9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