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溪治未病学术特色

“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在成书于二千多年前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中就明确提出了“治未病”的主张，昭示了“防重于治”的医学思想，其在世界预防医学发展史上无疑居于先进地位。后来历代医家对治未病思想也进行了继承和发扬。金元医家朱丹溪由儒而医，认真钻研《内经》《难经》诸书，对治未病学术思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深得经典之要旨。本文对于朱丹溪“治未病”的思想，将结合朱丹溪的主要论述和特色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探析：

（一）治未病学术渊源

“治未病”一词，虽首见于《黄帝内经》，但其学术渊源可追溯到春秋乃至商代的多种文献。《商书·说命》中“有备无患”已看出夏商时代的祖先已经朦胧地认识到疾病预防的重要性，未病理论已初露端倪；《周易》云：“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反映了防患于未然的思想；老子从事物由量变到质变的规律，提出了“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的思想；《黄帝内经》中除明确提出“治未病”概念外，还有一些隐含治未病思想的篇章，如《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其中心思想是教化人们顺应四时气候的变化，调养精神情志，从而达到健康防病的目的。此后，历代医家结合自己的医疗实践，从不同的侧面丰富和发展了“治未病”思想的内涵和外延。朱丹溪就是继承和弘扬“治未病”的名家，其治未病学术思想对《黄帝内经》预防医学的思想作了很好的发挥。

（二）对预防为主的发挥

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不治已病治未病论”中提出预防为主的观点：“尝谓备土以防水也，苟不以闭塞其涓涓之流，则滔天之势不能遏；备水以防火也，若不以扑灭其荧荧之火，则燎原之焰不能止。其水火既盛，尚不能止遏，况病之已成，岂能治欤？”其以取类比象的方法，生动形象地说明了“治未病”的重要性。可谓论述精辟，类比生动，并强调“法于阴阳”“调于四气”“食饮有节”“起居有常”，可以说是“治未病”画龙点睛之处，集中而又深刻地反映朱丹溪“治未病”的学术思想。这与《素问·上古天真论》所言：“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所阐述的内容相一致。他认为“昔黄帝与天师难疑答问之书，未曾不以摄养为先”，“谆谆然以养身为急务者，意欲治未然之病，无使至于已病难图也。”寥寥数语，对《内经》预防医学的思想作了很好的发挥，也为现代预防医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和研究方向。

《丹溪心法》云：“与其救疗于有疾之后，不若摄养于无疾之先，盖疾成而后药者，徒劳而已。是故已病而不治，所以为医家之法，未病而先治，所以明摄生之理。夫如是则思患而预防之者，何患之有哉？此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之意也。”，朱丹溪认为“既病防变”是医家的治疗之法，“未病先防”才是圣人预防之道，反复告诫人们摄养预防是《黄帝内经》治未病的本义。“盖保身长全者，所以为圣人之道，治病十全者，所以为上工术”。所以治未病者为上医也，其不仅要具有卓越的施医救人技术，更有高尚的医德。

（三）朱丹溪治未病的主要论述和特色

朱丹溪“治未病”学术思想在其论著中均有充分体现，如“阳有余阴不足论”“相火论”“慈幼论”“养老论”“茹淡论”“倒仓论”等，并提出诸多将养方法，影响深远。

1.阳有余阴不足论　朱丹溪明确指出：“人之一身，阴不足而阳有余”，从而倡导“阳有余阴不足论”的新说，是他的学术思想的重要体现。对于人体衰老，朱丹溪有较为深入的认识，将衰老的原因归于肾阴之亏，精血俱耗，认为“人身之阴，难成易亏，六七十后，阴不足以配阳”。其论从“天人相应”的角度，论述了人身“气常有余，血常不足”，指出“人身之阴气，其消长视月之盈缺”。同时指出，在生命的生长壮老已过程中，阴气难成易亏，四十岁以后，“阴气过半”；而“人之情欲无涯”，又往往受诸多外界因素的影响，“温柔之盛于体，声音之盛于耳，颜色之盛于目，馨香之盛于鼻”，种种物欲的刺激，人心往往难以克制而妄动，“心动则相火亦动，动则精自走，相火翕然而起，虽不交会，亦暗流而疏泄矣”。据此，朱丹溪强调，“阳有余阴不足”是生理之必然，病理之转归，保养大法在于收心养心，宜避一年之虚、一月之虚、一日之虚，以及病后之虚，保全天和。

2.相火论　“相火论”是朱丹溪的主旨性的学术观点之一，其与“阳有余阴不足论”是紧密相连、互为补充的。朱丹溪在《相火论》中对内生火热的发病机理有创造性地论述：相火寄于肝肾，源于精血，火易亢盛妄动，火妄动为贼邪，必伤耗阴精，阴伤会变生各种病证，“火起于妄，变化莫测，无时不有，煎熬真阴，阴虚则病，阴绝则死”。人之虚在阴，阴之伤在火，火之起在动，其论环环相扣，细致缜密。对于疾病谱发生变化，精神心理因素日以为烈的今天，朱丹溪之说，于临床施治、于养生保健，其现实意义不可小视。

3.慈幼论　《慈幼论》强调，人十六岁以前，血气俱盛，唯阴长不足，肠胃尚弱，要注意养护。如稠黏干硬，酸咸甜辣，一切鱼肉、木果湿面、烧炙煨炒，但是发热难化之物，皆宜禁绝。他还重视乳母的饮食对小儿的影响，如他说：“儿之在胎，与母同体，得热则俱热，得寒则俱寒，病则俱病，安则俱安，母之饮食起居，尤当慎密。”其理，乳子之母，饮食下咽，乳汁便通，情欲动中，乳脉便应，病气到乳，汁必凝滞。儿得此乳，疾病立至，或生热，或吐泻，或疮疾，为口糜，为惊搐，为夜啼，为腹痛，种种不一。他强调要细察小儿病证表现，调节好母亲饮食，母安则子亦安，病证消弭。

4.养老论　朱丹溪在《养老论》指出：“人生至六十、七十以后，精血俱耗”，阴气亏虚，而致它证丛生，“目昏目眵，肌痒溺数，鼻涕牙落，涎多寐少，足弱耳聩，健忘眩运，肠燥面垢，发脱眼花，久坐兀睡，未风先寒，食则易饥，笑则有泪，但是老境，无不有此。”十分生动地描述了人体衰老的病态表现，也充分说明精血亏虚是人体衰老的重要原因。如果善于摄养保存阴气精血，就可以延缓衰老，故丹溪极为重视阴精的摄养之法和延缓衰老的作用，提出慎色欲以保其精，健脾胃以养其阴等法。还特别针对老年人指出：“夫老人内虚脾弱，阴亏性急，胃热则易饥而思食，脾弱难化则食已而饱，阴虚难降则气郁而成痰。”因此，宜多食“谷菽菜果，自然冲和之味，有食入补阴之功。”这与丹溪创立“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说相一致，并由此确立了“滋阴降火”的治则，倡导滋阴学说，这与养生有着密切的关系。

5.茹淡论　《格致余论·茹淡论》：“味有出于天赋者，有成于人为者。天之所赋者，若谷、菽、菜、果自然冲和之味，有食之补阴之功”；“人之所为者，皆烹饪调和偏厚之味，有致疾伐命之毒。”指出，茹淡饮食是天所赋的自然冲和之味，最有养阴之功，以补人体之阴精，而助人长寿。联系到具体事物，他说，“安于冲和之味者，心之收，火之降也”，“天之所赋者，若谷菽菜果，自然冲和之味，有食入补阴之功，此《内经》所谓味也。”至于“大麦与栗之咸，粳米、山药之甘，葱、薤之辛之类，皆味也。”其中粳米最有补阴之功。“彼粳米甘而淡者，土之德也，物之属阴最补者也。”强调茹淡，节制饮食，以自然五味补养阴精。

6.倒仓论　朱丹溪别开生面地提出“倒仓论”，并以此法治愈其师许谦罹患多年的痿证。《格致余论·倒仓论》记载，“肠胃为市，以其无物不有，而谷为最多，故谓之仓，若积谷之室也。倒者，倾去积旧而涤濯，使之洁净也……其方出于西域之异人，人于中年后亦行一二次，亦却疾养寿之一助也。”现代认为“倒仓”，又称为“清肠”“清仓”，是通过清理胃肠道积滞而预防、治疗疾病的方法。人体的肠胃就像一个粮仓，在贮存营养物质的同时，也产生了大量有害物质，若不及时加以清理，有害物质就会越积越多，损害人体健康。因此，所谓“倒仓”，就是及时排除肠道的糟粕浊物，推陈出新，保持胃肠道清洁。任汉阳等认为便秘是一种常见的老年病，便秘可影响整个机体的功能而变生诸病，进而影响寿命，便秘和衰老具有一定的相关性。治疗和预防便秘，加快体内废毒物的排泄，减少有害毒素的吸收，是保健延寿的有效方法。遵循中医以通为补的理论，重视古老“倒仓法”的研究，是中医防病养生、延寿抗衰老的一条新途径。

除此之外，学习研究其医学理论时，深感朱丹溪对“节养”二字的重视，如《格致余论》中开篇即列《饮食色欲箴序》，明确指出养生之道在于节饮食，戒色欲。“传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寸焉。予每思之，男女之欲，所关甚大，饮食之欲，于身尤切，世之沦胥陷溺于其中者，盖不少矣。苟志于道，必先于此究新焉。因作饮食、色欲二箴，以示弟侄，并告诸同志云。”朱丹溪重视“节养”，跃然纸上。

总之，朱丹溪“治未病”的思想，贯穿在他的学术见解和临床实践中。治未病理论中的防微杜渐和既病防变认可了疾病是永恒的存在，衰老是自然规律，而养生中善于使用这些方法，可以达到健康长寿的目的。这种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预防思想，迄今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如何治未病更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庄爱文　王英　李晓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