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梦坠深渊
接过书,封皮上印着“花间集”,安亦昉恍然大悟,名字来自这本书,想必符姈霫他们极为欣赏书中诗词。
随便翻看一首,“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不语含嚬深浦里,几回愁煞棹船郎,燕归帆尽水茫茫。”细品之下发现词中的凄凉,颇附和自己当下的心境。紧接着一首,“倾国倾城恨有馀,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这首充满悲凉、感慨兴亡的词,凄婉之中似是当下河中城的写照。安亦昉大感惊奇,难道《花间集》中都是这种情调的诗词?二小姐为何突然喜欢这样的风格,难道她心里也有思念不得见的人?还是被河中城的情况激发了心中苍凉和惆怅?应该不是因为河中城,上次见面还说河中城什么都好,那就是因为人,因为谁呢?
符姈霫见安亦昉看得入迷,轻声低吟:“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写的极好,对吧?”
“对,极好。”安亦昉合上书,摩挲着封皮。
“不知何时能有女子写出此等妙语。以后呢,你就多来‘花间’,少些刀箭。这卷书你拿着看,看完了来取其他几卷。”符姈霫说着,抓起一把樱桃放到安亦昉手中。
安亦昉看着娇红欲滴的樱桃,感受着符姈霫的指尖划过手掌。
三个少女嬉笑着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冯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摆摆手轻声说:“贾亮兄弟,出来吧。贵人们去了花园,咱也别闲在这儿了。”
“冯叔,我这就来。”安亦昉把书揣进怀里,关上门,和冯彰一同离开鸾鹤楼。
走了几步,冯彰惶惶不安地问:“贾亮兄弟,和贵人们相熟?”
安亦昉想了想,回道:“服侍总伦禅师时,和符家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另外两位小姐,着实不相识。”
“哦,那两位是四小姐和七小姐。”冯彰斜眼看着安亦昉,“都是少年心性,你还记得之前咱俩说的话吧,我老了,都是好意。”
“冯叔,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晚上,安亦昉提不起精神练功,躺在床上读《花间集》。“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妆成只对镜中春,年幼不知门外事。这集子真是神奇,句句入我心。”
安亦昉看着书缓缓睡去。梦里歌台舞榭高筑,席间绮筵公子、绣幌佳人眉眼传情,月光下优伶漫舞,红袖撩人。安亦昉游离在这歌舞升平的画面之外,发现席间的人看似相识,刚要去亲近一下,转眼间一张张面孔又陌生无比。要离开此地,却总觉得有人在向自己招手,仔细看过去,是一个面容被烟雾遮挡的女子。女子席地跪坐,左手食指点在唇边,右手冲着安亦昉轻摆。安亦昉踌躇不前,看不清女子是谁,心里好奇又不忍离去。
女子站起身,款款走出庭院,青色水袖在院门一闪。安亦昉疾步跟着,院外一片漆黑,正摸索着前行,忽而眼前一亮,已经转入小巷之中,女子背影一直飘在前方,不即不离,无缚无脱。安亦昉加快步伐追上去,离得越近,发现女子变得愈加高大强壮,每走一步都震得墙檐微颤。安亦昉觉得好笑,眼看女子转身进了一间院门奇大无比的院子,走过去一看,正是自己刚进河中城藏身的那处空宅,正在纳闷为何女子要来这里,突然闻到一股煮肉的味道。安亦昉大惊失色,一看之下四周饿殍满地,死人空洞的眼睛都盯着自己。
安亦昉顾不得那女子,转身便逃,但双腿犹如灌铅,渐渐地一步也迈不动,摔倒在地上凭双手往前爬。突然觉得身上压着千斤重量,回头看向身后,除了漆黑的夜什么也没有。
刚松一口气,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安亦昉紧紧抓住裂口的边缘,害怕手上用力不均,不敢挣扎、不敢喊叫。苦苦支撑之际,突然觉得双腿没那么沉重,安亦昉抓住机会赶紧往上攀,上半身刚探出地面,一个黑影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抱起安亦昉一起翻滚着坠入深渊。
安亦昉气喘吁吁地醒来,书还在手里,油灯正好燃尽,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安亦昉看到书上赫然写着“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