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基短篇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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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雷金纳德论乡居派对

问题在于,你绝不会真正认识你的男女主人。你会逐渐认识他们的猎狐犬和他们的菊花,以及是否能在起居室里放胆谈论关于婴儿学步车的故事,还是只能私下里告诉参加派对的每个成员,以免冒犯了民意;但你却绝对腾不出时间来探索你的男女主人这块人类的僻地。

我在沃里克郡曾认识了一个自己耕种土地的家伙,不过他在其他方面倒颇为稳健。我从没想到过他这样的人会有一个灵魂,然而不久之后他就跟一个驯狮手的寡妇私奔了,如今在波斯湾的某个地方当上了高尔夫教练;这当然是恬不知耻,因为他原本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高尔夫球手,不过,这仍然表现出了想象力。他妻子真堪同情,因为他原本是家里面唯一知道怎么控制厨子脾气的人,如今她只能在她的宴会邀请函上注上“D.V.”[9]的字眼。当然,这毕竟比家庭丑闻还强些;一个离弃了自己厨子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完全恢复她在社交界的地位。

我猜做主人的也半斤八两;他们对客人的了解大多也就水过地皮湿,一旦他们确实对你多了一点了解,他们又大多到此为止,不再深究。那次我离开多塞特郡的一次乡居派对时,气氛可着实有点冬天的寒意。他们本来是请我过去打猎的,我对这类玩意儿却并不怎么热中。那些山鹑类的鸟都绝对千篇一律;你一旦错过了一只,就会错失整个一类——至少我的经验如此。在吸烟室里,他们试图奚落我在五码之内都射不中一只小鸟,但笨拙得可以,就好比牛群围着一只牛蝇嗡嗡打转却自认它们是在戏弄它。于是我第二天一早就起来——我知道是一早,因为空中有云雀的啼鸣,而且青草看起来也像是都被撂在了外面整整一晚上——开始尽我所能搜寻鸟类飞行路线上最突出的目标,并目测了一下远近,于是我在尽可能近的位置,以我的全部知识为指导将枪里的子弹尽数射完。事后大家都说那是一只家养的鸟;这真是够蠢的,因为在起先的几次射击中它可真够狂野的。后来它确实安静了些,等它的手脚停止向周围的风景挥舞告别后,我找了个干园艺活的男孩把它拖到了大厅里,每个人在去早餐室的路上都会看到它。我在楼上独自用的早餐。事后回想起来那餐饭无疑染上了浓重的非基督教精神。我猜将孔雀的翎毛带到室内恐怕很不吉利;反正在我告别时女主人的眼睛里满是恽怒。

当然了,也有些女主人对什么都能容忍,即便是“孔雀事件”(有这样一个词吗?),只要你外表光鲜并且足够不同寻常,可以跟别的客人构成平衡;也有迥乎不同的类型——比如某个喜欢读梅瑞迪斯的女孩,每次吃饭都绝对准时,穿家制衣服并且有空了就忏悔。她终于去成了印度并嫁了出去,回到英国后仰慕皇家艺术院,一厢情愿地认为一道平凡的咖喱对虾就永远是一顿正式午宴的够格的代用品。这时候她可真是危险了;不过她再糟也糟不过那种压根不是出于挑衅就向你提出市场和交易问题的女人。你就想象一下吧:曾经有一次我被一位勇于探询乡居生活真相的女主人问及在一间十乘六英尺的饲养间里她能养多少只家禽!鬼才知道!我告诉她只要她把门关起来,随她养多少。看来这个办法她从没想到过,至少在下剩的用餐时间内她就一直叨叨个不停。

当然,我也说过,你永远无法真的了解自己的立脚点,而且谁都保不齐偶尔犯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从长远看来说不定还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呢:如果我们当初没把我们的美国殖民地搞得一团糟,我们也就永远没机会请来自合众国的男孩教我们如何留头发、裁衣服,我们就须得从别处想办法了,我想。即便是在我们想到他几个世纪以前,这个小流氓就已经在中国发明出来了。英国必须醒醒了,正如德文郡公爵哪天说过的;不是他?哦,那就是别人。并非我沉溺于对未来的绝望之中;是总有些人在为未来绝望,而等未来到了眼前时,他又开始吟唱他们已然尽力的高调。想想别人的孙辈哪天会起身和蔼地将你叫醒,真够可怕的。

有时你真禁不住要同情希律王。[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