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锦心秀口，溃不成军
那日深夜，预料之中的雨水还是如期而至，湿湿的空气里绵绵薄薄。使得原本微凉的蒲城，缠上几丝彻骨的寒意。
次日是周一，秋雨里面五颜六色的伞，不停交替。偶然碰在一起，抖落一圈雨水，然后又分开。
长离撑着色彩淡淡的伞，浅浅青花色，不显眼也不张扬的隐没在里面，朝着教室走去。
他今天专业课，上午课程很满，总共四节课时。
一如往常的听课，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好像对于那场还未平复的风波，丝毫未曾在意般。
浑然是一个局外人的看客。
可他宿舍三位大侠见他这样只字未提，明显是早已按耐不住。因为他们是觉得长离去赴赛，完全要归功于那天唾沫横飞的苦劝。
果然课结束老师一离开，华栾便急急凑过来。
“老四，周六比赛结果出来没？”
长离起身将刚合上的书拿在手里，淡然然的看他，“不知道。”
说完便推开华栾，朝教室门口走去。华栾是一脸无语，心底更有那宛若江河般的滔天咆哮。
长离走在校园里，脚步比平时略有迟缓，没有焦点的眼神也是怔怔的。
比赛的事情，他真得未曾在意太多，甚至是结果。只是在这个时候，突兀想起那天，肖飞说的话。
“这次，我不会输。”
还有他的答复，我等着。
他想话已出口，定没有余地去挽留。他这时都弄不清，为什么平白无故说出这句话。
难道是看不惯他那般盛气凌人的自以为是，或者咄咄逼人，还是另有个中原因。
倘若真是个中原因，又是什么呢？
步伐虽慢，食堂还是近在眼前了。长离摇头苦笑，有些自嘲繁杂的胡思乱想。
看看食堂，还是头等大事，温饱问题比较重要。
不过呢，这一次让长离有些受宠若惊。夏若已将饭菜打好，放在长离经常坐的地方，而她正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等着他。
等他走到身前，夏若才发现长离。见到他时，重重心事的眉眼便升起了欢喜，嘻嘻的笑。
“你要是再不来，今天就不打算给你留了，让你饿着勒。”
“哟，是吗！”长离跟他开玩笑，“饿坏了，只怕某些人会心疼勒？”
夏若撇嘴，满脸不在乎，“切，别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一样，人家心不心疼与你又没关系，自作多情。”
“哈哈”长离笑，“你看，就这一句话，就露馅了。”
夏若这时才发觉自己对号入座，面上微微一红，轻嗔他，“天底下就你最坏。”顿了一会，又补充，“赶快吃饭吧，要不然都凉了，那样对胃不好。”
长离吃着饭，想：明明只是口是心非的几句话而已，心底却有别样的暖意。
她的心，长离如何不曾知晓，虽是时日不长，可相识像是早已极深。他有时候会恍惚间感到，她身上大抵有个身影，与他当初或多或少在渐渐重叠。
只是他终究是心软的人，做不来那份决绝。他明白那种满心里的期许，变成沉甸甸的失落时，有多么灼烧心底的难过。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便是与她保持着一种让她免于那样境地的距离。
吃饭很快，夏若倒很安静，这让长离有些奇怪，“怎么啦！”
夏若托着下巴，撅着嘴叹气，“比赛结果你应该知道了吧？”
长离没大在意她的心思，随口说:“没怎么上心，还不知道呢。”
夏若听他这样回答，心底忽然掠过一阵窃喜，她以为，长离对那个女孩，应该也是如此。倘若他很真得在意，又怎么不去关注比赛结果，毕竟与她相关。
夏若眼珠骨碌碌转过几圈，卖着关子问：“学长，你想知道比赛结果不？”
见她这样，长离想起武侠小说里，经常惯用的一句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这样一想，回答便有些迟缓。于是，便也绕个弯子，“干嘛！莫非你知道。”
“不干嘛呀！上午我们只有两节课时，闲着没事情做，便帮你稍微关注了一下喽。”
“哦哦”长离前后想过，明白她方才那般奇怪，原因何在了，“原来是关注比赛动态，那是不是要让我谢谢你勒。”
长离学着她说话口吻，也是有着拖音。不过没她那么好听，生硬硬的让人不喜欢听。
夏若有些发窘，心想他怎么这样，活生生的挖讽嘛。她不生气，终究话是自己说出去的，自认活该。不过语气是冷冰冰的，“不用，反正跟我没关系。”
片刻间鲜明的变化，长离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她说的没有错，比赛前前后后都不曾跟她相关，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他突然有些后悔，不该那样去说她。
惆怅怅的一阵沉默，长离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他用极柔的语气，有微微的心疼，“丫头，别这样好吗，你知道这样我会更难过！”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如此称呼她，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夏若低头背面朝她，看不见表情。可夏若心底，在听到这种语气，这样的一番话时。一颗心里深藏那么多的情愫，轰然间湮没而来，那样的难过，让克制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面对她的还是溃败不堪的难言。
长离见她肩膀轻轻颤抖，有种不好的念头生了出来。等他将脸贴过去，蓦然便见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簌簌而落的泪珠。
他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长离心疼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拭她眼睛的泪水。
那一刻，离得那样近，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让她溃不成军的一颗心，都险些在决堤里再此失控。
倘若有可能，她真像义无反顾的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将她那么多不可言说，送还与他。
可最终，还是没有。或许，她觉得自己太过懦弱，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可心里又觉得庆幸，至少这个人能陪在身边，即便只是不远不近，她也算知足。
哭了多久才止住，她都忘了，抬头见到他眸子里的焦急。觉得尴尬，又觉得心安，毕竟他还是心疼自己。
长离强撑一个笑，想逗她，“你看，都哭成了小花猫。”
夏若哼他，便不再理他，心底反驳，小花猫也好，小花猪也罢，还不都是因为你。
空荡荡的食堂，他们看上去是那么显眼。厨房里的阿姨，还在洗着碗筷餐具。偶尔伸出头来，偷偷瞄一眼，然后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兴许，夏若不情愿这份情境落在别人眼里。可又跟长离置气，不想说话，便给他一个劲的使眼色。
长离笑，带着她出了食堂。
走在笔直的水泥路上，长离时不时看她。见到红通通的眼睛，心里有点怏怏不快。
他以为，可以让她置身事外。
送她回去后，他显瘦的影子孤孤单单的。长离无端觉得，一颗古井无波的心，变得乱乱糟糟。
路过音乐系主楼，听到不曾听过的悠悠琴音，让他瞬间黯然失神。他怔了一会，终究没有着急回去，反倒转身往着美术系主楼去。
他想亲眼看一看，结果究竟如何。
在美术系主楼外，有一排通知栏，里面工工整整贴着一排排通知。长离赫然看见，第九届美术绘画结果通知单。
路上他想过很多，有好有坏。可是，看到的一刻，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竟然是并列第一，下面是肖飞。肖飞是他无意间看见，其他人更不用说，因为与他无关紧要。
站在通告栏前，失神良久，才发觉有人喊他。声音耳熟，转身看去，竟是肖飞走了过来，不过，面色不大好。
“宴长离，不就是个第一嘛！没什么了不起，”肖飞一开口，便是视他为敌人一般，口气蛮横，“所以，也别那样目中无人，真没什么意思。”
长离哑然，心知是方才出神没搭理他的原因。倘若在平时，长离或许不会计较这些，可眼下，他一颗心本就乱遭不堪，这时候如何平静而处。
“第一是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不好意思，你还是输了，”长离话语没有退让，冷冷看着他。
“宴长离，你……”肖飞突然怒极生笑，“看来是我小看了你，好呀，以后我们走着瞧，看看究竟鹿死谁手。”说着朝长离走近几步，与他面对面站在一起，距离极近，“但是宴长离，今天你要记好，那天要是栽在我手里，会让你生不如死，你要切记。”
长离冷笑，看着他转身而去。他竟然有些好奇，有什么理由，让这个心胸狭隘之人，如此蛮横呢。
原本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竟然生出难解的仇隙。
长离虽有一颗好胜之心，但并不喜欢那种争强斗狠。而且时日里那么多偏执傲慢，早已渐渐隐去。
可在这时候，却都在心头渐渐涌出缓缓而生。
晚上，学生会不忙，闲来无事。长离拿着手机，翻看通讯录，看着鹅黄色雪花，手指停在拨通键上犹豫。
片刻，还是按了下去，这是第一次。
那边是铃音，响了很久，才传来提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长离挂掉电话，本来是一颗踌躇的心，听到这句话，却显得格外矛盾。
失望中却也庆幸。
他失望的是，踌躇已久的电话拨过去，没有接通。
而他所庆幸的，可能并不是真的想念她。或许，只是那一刹那的脆弱，还有那么多久久不能忘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