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1.夜雨落雪成(上)
入夜,城破,火光冲天。军队涌入城内,在洛王长子洛长河的默许下,一场血腥残酷地暴行,开始了。
经受高强度行军打仗的这些士兵此刻就如同卸去枷锁的野兽,烧杀掳掠,用更加暴虐地方式对待着曾经本该要守护的平民百姓,而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也只能惶恐地逃窜,躲避,藏在黑暗里期盼着这场魔鬼狂欢的过去。
当曾经的战友如今成为了敌人,也只能刀剑相向。当往日的盾成为了如今的矛,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只会更加果断狠辣地刺向对方。
对于这场屠杀,任何说辞都苍白无力。在城中暴行开始的时候,雨悄悄地落了下来,像是城中无数死去冤魂地血泪。
慢慢地,和着冷冽的北风,开始有雪飘落,覆盖了地上的血迹,仿佛是上天也不忍去看这般惨状似的,降下初雪让这座城池重新变得干净雪白了起来。
城中,仁王府。与几个街区外的喧嚣与惨叫声不同,仁王府及其周围都肃静地令人不安。极度的静谧带来的不真实感也只有偶尔间斥候进出时匆匆地脚步声能够打破。在府中议事堂端坐正中的正是洛长河。
不过即使是素有“铁人”之称的他,此时在眉间也是露出了几分疲惫,毕竟率领部队千里奔袭之后又迅速组织强攻,身为将军,却跟敢死队冲在第一线。
经历如此大战之后,洛长河此时也是身心俱疲,但此刻显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怎么从眼前这两个人的口中得到“仁王”李佑安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考虑着这些,洛长河的指尖下意识地敲击着手中的茶杯。
“大哥,你这么急着叫二哥跟我过来不会是想让我们看你手下的人在城中胡作非为吧”,
“三弟,你怎么能这样说,治兵之道在于张弛有序,你也知道三军千里奔袭又攻城鏖战,军心早已浮躁,若不在此时牺牲一些,接下来又是连续的行军,在这期间若是军心涣散…,咱们输不起啊,九天!”有些急切地说出这番话的正是曾经的洛家二少爷,洛清平。
听了这番话有些烦躁地低头踢着地面的正是两位将军的弟弟,洛九天,因他年龄较小,所以在这次行军中掌管的只是先头部队中的轻骑军,负责信息的侦察和前敌骚扰。
“三弟,出发之前,咱们之间已经立下血誓,定要踏破平京,为父母报仇,这些,大哥问你,你忘了吗?”洛长河放下了手中的茶,一字一句地问道,“回答我,九天,你忘了母亲是怎么被贼人所杀的了吗,你真的忘了吗?!”洛长河快步走到九天身旁,晃着他的肩膀问道。
“大哥,你先别激动,这次起兵你我二人早已有觉悟,但九天还是孩子,咱们确实有些着急了,二弟,还不快跟大哥表个态。”洛清平一看两个兄弟心中都有不满与怒火,急忙在中间调解。
洛九天听了两个大哥的话,眼圈已是有些发红,长兄如父,这些年他们过得实在艰辛,而两个哥哥从来都是优先想着弟弟,哪怕这次出征,也是兄弟之间争论了很久,是他自己执意要随队出征,才有了哥哥们的妥协。
想到这,九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大哥,二哥,这次是九天鲁莽了,行军打仗之事牵扯甚多,我不该随意发表意见,但城内百姓毕竟无辜,还望大哥勿要赶尽杀绝。至于失言,我愿按军规受罚”说罢,九天单膝跪地,向洛长河请罪。
洛长河显然没想到自己固执的三弟会如此行事,赶忙与清平一起扶起了洛九天,说:“三弟,你能如此想,大哥已是欣慰,其实大哥此举也是无奈。新军成分复杂,人心不齐,只能先以武驱之,以利诱之。大哥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看到九天点头后,洛长河转身向着贴身侍卫说到,“传令下去,三炷香之内,所有部队城外集合,凡未有执行者,军规处置。还有,明天我要看到一个新的临安城。都记住,今天在堂中发生的一切,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都退下吧。”
“是!谨遵大将军言!”随着近卫及副将们的退下,硕大的议事堂就只有三兄弟和仁王府中仅剩下的两个女人。
“说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示意两兄弟落座后,洛长河蹲下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轻声问道。
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躲在长发女子怀里的短发女孩听到洛长河的话语后浑身一颤,抱的更紧了,带着哭腔地说道:“姐姐,我好怕...”
感受到了怀里妹妹的害怕,长发女子轻拍着妹妹的后背,温柔地说:“乖,儒音不怕,姐姐在这呢啊,不怕。”
安抚完怀中的妹妹,长发女子抬起头直视着洛长河,那副倾城的面容上不见有任何表情,她平静地说:“我们姐妹只是一介戏子,仁王大寿,要我们来表演助兴。只不过不巧,遇见了你们。”
说完后,那女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洛长河,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像是月下西湖平静的水面,没有起伏,却也深不见底。
“嗯?是吗,没想到仁王大寿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跳舞助兴啊,那仁王岂不是还乘兴表演击鼓了?你说是吧,郡主?”洛长河盯着那女子的眼睛,片刻后,缓缓说道。说完,眼角扫到女子慢慢握紧的拳头,嘴角一扬,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哥,这姐妹二人难道是仁王的女儿?这怎么可能,仁王逃走怎么会留下自己亲生女儿呢,而且此次偷袭如此顺利,倒也有些出人意料了……”,洛九天本是向自己大哥提出质疑的,说着说着自己反倒又陷入了新的困惑。
听了自己三弟的话之后的洛长河心里暗道,九天虽然还没太多经验,但成长很快,已能看出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的确在刚开始的时候,洛长河认为是自己抓准了仁王大寿,城防松懈的时机,于是奇兵天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了益州的临安。
但现在再细细品味,在进攻城门时,抵抗并不激烈,以致于军队还未发起第二波攻势,就已经占领了城门。
别说仁王的左膀右臂李显和张雍之一直都没出现,就连负责城防的张一白也只是指挥城防军放了三四波箭雨就没了踪迹,城中没有殊死搏斗的巷战,府内更没有以死护主的死士,这一切确实太不同寻常了……
如果不是朝廷逼迫过甚,让三兄弟没了退路,他们也不会真的起兵造反,毕竟太平年间造反,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老百姓啊。说不定,此次造反正是朝廷,不,是那个人所希望的……,一想到这些,洛长河的背后突然有些发冷。
看到陷入沉思的洛长河,李青泠抱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儒音慢慢地站了起来,她转身背对着三兄弟,看着屋外漫天飞雪,缓缓地说出了下面的一段话,而这段话让三兄弟即使在有炭火取暖的屋里也感觉置身凛冬寒风中。
“我母亲本是漂泊江湖的一名歌姬,在一次家宴表演中被仁王看中,当晚侍奉仁王入寝,不想仅一次肌肤之亲就有了我,连累了母亲”,李青泠轻叹一声,热气向上轻旋消散在了寒夜中,雪渐渐小了,阴暗的夜空逐渐有了丝丝红晕。
她转过身靠近火炉,清澈的眼眸倒映着燃烧的火焰,又往上抱了抱胸前的女孩儿,看着不断蹦出的火星,继续说道。
“母亲以为怀了孩子,日子就好起来了,可怎会有那么轻巧的事呢,主母哪里能容得下他人,母亲逃出王府回了老家,待到我出生后母亲便一边替人纺织作工,一边养着我,直到我五岁那年母亲被…也许那五年是我最开心的五年了吧。”
“青泠姐姐不哭,儒音陪着你”,小女孩抬起头替李青泠擦去了划过脸颊的泪水,
李青泠低下头碰了碰李儒音的额头,笑着说:“音儿真乖,姐姐没哭,只是看着火失神伤了眼,不碍事的。”
李青泠抬头望着刚想出声说话的洛长河,讲道:“你们都中计了,李佑安早就知道你们要来攻城了,至于我们两个,一个是无足轻重的婢女生的女儿,一个是被包装成皇上千金要送去和亲的我,死了,好像对他更有帮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