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劳之辨,字书升,康熙三年(1664)进士,官至左副都御史。劳家与吴家一样,都是崇德县的名门望族。劳之辨的先祖劳源诚,本是余姚人,元朝末年在崇德州(今桐乡)做学录,后来就在崇德州城外的洲泉定居了下来。一百多年后的明朝成化二年(1466),洲泉劳家出了一个进士劳玭,字汝明,官至户科给事中,因为直谏,触怒了皇帝,也被打了屁股,逐回原籍。劳玭的侄子劳樟,正德五年(1510)举人,他做过很多地方的县令、推官,政绩突出,从来不随便听从秘书、老婆的闲话,因此被当时人称为“铁耳朵”。劳玭还有一个侄子,叫劳经,字守素,他自己没有什么花头,但是子孙为他争气的很多,出了非常多的进士、举人、贡监生,成为崇德县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劳之辨就是劳经的六世孙。
劳经从洲泉迁居到了崇德县南津乡一都,即现在崇福镇民利村,崇德劳家从此便分了南北两支。劳经迁居的时间,大约在十五世纪中叶左右。
劳氏耕读传家,到了劳经的孙子劳源手里,条件大约是非常好了,造起了大房子,取名“有谷堂”。劳源的孙子劳永嘉更争气,考上了万历二十九年(1601)的进士,官做到山东布政使,六十三岁辞官还乡,第二年便死了。这一年,劳之辨还没有出世。
劳永嘉在刑部做官的时候,正好遇到明代历史上著名的“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官员们迅速站队,劳永嘉站在了东林党的对立面,因此常被所谓正人君子们诟病,他的同乡晚辈吕留良就骂他是贪官。但奇怪的是,他却与东林党领袖周顺昌是儿女亲家,可见历史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劳永嘉的二儿子劳俶衍娶的便是周顺昌的女儿,周顺昌还有一个女婿是魏学洢,也即劳俶衍的连襟。周顺昌,不仅《明史》里有传,大家熟知的《五人墓碑记》,写的就是他被阉党逮捕所引发的群体性事件。
现在崇福镇的西横街上,有个劳布政使第,这就是劳永嘉的房子,这个房子本是嘉靖时候四川参议余龙津的,余龙津也是安邱里人,大概就是现在民利村东面荷花池人。余家后来衰弱了,就把县城里的房子卖给了劳永嘉,不过劳永嘉买了后,自己并不住,到了劳之辨手里,才重新装修。劳之辨回乡以及退休的时候,就常住在西横街的房子里,跟吴之振是邻居,两人多有唱和,相交一生,始终无间言。劳之辨跟吕留良也非常要好,他的孙媳妇就是吕留良的孙女,但吕留良的诗文集里从来不提劳之辨,大概因为劳之辨出仕清朝的缘故,这种态度便与吴之振不一样。
吴之振与劳之辨是同乡同里,又是姻亲,吴之振的夫人劳氏就是劳之辨的堂姑妈,因此,尽管劳之辨比吴之振大一岁,但从辈分上论,吴之振是长辈,劳之辨在与吴之振的唱和诗中,即称之为“吴丈孟举”。
吴之振计划正月底返乡,因为河冻,迟滞至二月十六日出崇文门,从此告别燕市红尘,不再远游,在石门县城悠然地做了一辈子太平闲人,直至七十八岁终老。
吴之振返乡途中,还做了一件事,十足地感动了朋友圈。话说吴之振刚到京城,在劳之辨的介绍下,认识了湖州人吴光、同县人郭演,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吴光(1629—1671),字长庚,顺治十八年(1661)探花。郭演,字寅客,崇德县人,崇祯十五年(1642)举人,入清官工部员外郎,吴之振《赠郭寅客水部》诗云“十里相违仅识名”,两人同县,所居相去不远。然而很不幸,吴之振与他们刚刚相识,两人便相继去世。康熙三年(1664)状元严我斯与吴光是同乡同里,而且同岁,少小相交,感情至深,他写了好几首悼念吴光的诗,其中有一首云:
最是伤心处,家园正岁除。
老亲金作胜,稚子绣为裾。
忽忆趋庭日,俄惊绝笔书。
迢迢乡路远,何日返门闾。
满纸愁云,读来教人伤感。吴之振平生笃于风义,视朋友如性命,尽管他与吴光、郭演相交并不深,却出资经理了他们的丧事,并且护柩南还,这一举动,确实难能可贵。因此,严我斯赠行诗开篇即说“古人重结交,生死义不殊”,特别钦佩吴之振。吴之振,真的堪称十七世纪的“朋友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