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要背对这个世界

上课了，却无法安静下来，班级里出现了不和谐画面——陈旭背对着黑板，把后脑勺给了我。

我面对着这一众初中生，接受他们的青春期表现，也接受他们的个性，但这种上课方式我还是无法接受。我克制住情绪，走过去对陈旭说：“如果对作文课有抵触，我可以和你家长沟通，让他们不要勉强你来上课！”

这个高大的男孩瓮声瓮气地说：“老师，我不是冲你……”

学生们都笑起来，我也笑了，不是冲我？在我的课堂上就得冲着我冲着黑板。在我的坚持下，陈旭终于把身子扭转过来，这一堂课他板着脸，面无表情，努力地将自己打造成一尊“雕像”，作文自然是没有完成，只在纸上写了一行大字：老师，真不是冲着你！

下课了，还未等我联系陈旭的妈妈，她已经找到作文班，一脸不安：“刘老师，陈旭捣没捣乱？”

原来，在此前的英语课上，陈旭背对着黑板，被英语老师罚写单词，结果他在英文本上画了一堆漫画……

陈旭这个孩子有点孤僻，平时也少见开朗活泼的一面，但他心地比较善良，作文中对感情的抒发也比较到位，应该算一个感性的男孩。不过只要一涉及父爱母爱的题目，他就有意回避。

我一向很少打听学生的家事，今天问题出来了，就有必要了解一番。原来，陈旭的父母离婚三年了。父亲远在南方，很少回来探望，但每次回来时，陈旭总是会露出少见的笑容。母亲打算再组建个新的家庭，但相了几次亲，都过不了陈旭这一关。领回家见见面，陈旭就踢桌子摔门的，弄得不欢而散。这次，她许诺只要陈旭不捣乱，就奖励他一台平板电脑。在物质的诱惑下，陈旭答应不干涉，可是事到临头又变了卦，他坚决反对。母亲忍无可忍骂了他几句，他就声称放弃一切补习班，以不学习来对抗。

听罢，我从心里反对陈旭妈妈用物质奖励来解决这种问题。陈旭的抵触是源于对家庭团圆的渴望，他还沉浸在失去了熟悉的家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更没有做好准备接受未来的新家庭，那种未知的、陌生的家庭关系给他带来了强烈的不安全感，平板电脑能让他快乐一时，但不能打开他的心结。这事关乎别人的家庭私事，我是不好多说的，只问陈旭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陈旭妈妈说，理由不一，有嫌男人吸烟的，有嫌男人说话嗓门大的，这一回更离谱，说这个男人个矮，在一起打篮球都没法玩。陈旭的父亲是个大高个儿，在陈旭五年级的时候就带他玩篮球，但那之后不久，父母就离婚了。

第二天的作文课上，陈旭虽没有背对黑板，可还是一个字不写。放学后，他刚要走，我拍着篮球出去了：“走，打球去！”

作文班附近有个小学，周末对外开放，所以操场上有不少打篮球的。我和陈旭找了一伙初中生，二对二，我们俩的身高有优势，所以连胜了两局。歇息的时候，陈旭看我累得汗如雨下，跑去买了两瓶水，一人一瓶。我看他情绪不错，也就顺势聊了聊，打听了一下家庭情况，他自然也说到了父母的离异。

“那你最近的表现，就跟他们离婚有关吧？”我试探着问。

“就算是吧……”陈旭犹豫一下，还是说了。父母离异以后，他总觉得比同学们缺了点什么，尤其同学一提父母怎么样他就觉得别扭，所以经常郁郁寡欢。母亲几次相亲他都给搅黄了，他心里想的是只要母亲不再婚，这个家就还有团圆的希望，他就不是缺爹少娘的孩子。

我摸了摸这个大男孩的脑袋瓜，别看长得高大——初二就快到一米七五了，但一脸稚气，童心未泯，思想上离成熟尚远呢！

“你爸爸在南方，一年才见一面，你能阻止他在外面再成家吗？”

陈旭一怔，认真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你不能干涉到父亲的再婚，怎么能干涉母亲的再婚呢？再说，就算他们各自组建家庭，你还是父母双全啊！”

陈旭不明白了，茫然地看着我。

“你看，你有爸爸，你有妈妈，他们都爱你，对吧！大人们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生活了，他们选择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他们的自由。但是，这不能改变你是你父母的儿子，也不能改变他们对你的爱。无论他们在哪生活，跟谁一起生活，你都是他们的孩子，你都是父母双全的！”

那天，陈旭在操场上坐了很久，若有所思，后来很愧疚地跟我道了歉，为在课堂上的叛逆表现而后悔。我笑着说：“道歉的话我接受了，你先把我拉起来吧，我这老胳膊老腿打这一场球，可够受的。”

陈旭和我道了别。晚上，他用母亲的手机微信发来语音消息：“老师，我有点想明白了。”

我欣慰地回了信息：“正因为父母不在一起生活了，你更不能背对这个世界，你更要努力地面向阳光。试想，将来你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升学宴上父母都会满面春风地站在台上，接受亲友的祝贺，和你一同分享快乐。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了，你的父爱母爱并不缺少。可是，你总是背对着世界，接受不到阳光，一脸愁容，将来……”

“老师，你不用往下说了。”陈旭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两篇作文，我都补上，一定让你满意！我妈的事，我也不阻止了……”

关上手机，我望了望窗外，皓月当空，明天又是艳阳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