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夫妻齐心
第二天，张素芬在地里除草。袁立学的老婆龚珍丽也在旁边地块干活，她看见张素芬就热情招呼道：“张二娘，你在挖地啊，你还勤快呢。”
“勤快啥子哦，都是这些活路的嘛，早做早完早休息。”
龚珍丽又故作神秘说：“张二娘，你晓得昨天李碧华闹了个大笑话不？”
“什么笑话？珍丽，我还不晓得呢。”张素芬很是迷惑。
“啥子事，还不是李碧华才干的出来的好事。”
原来，李碧华昨天去洪湖乡帮袁光远守门市。等她到了供销社，营业大厅挤满了人，袁光远一个人忙着接待客户，连李碧华走近了都没有注意到。其实李碧华去也帮不上很大的忙，因为她是个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算账也只能算一些简单的加减法，稍微复杂点的都会算错。比如给她一块钱，找别人五角钱，这个她会算，如果有人买了1.2元的食盐，1.5元的肥皂，1.6元的白糖，她就算不出总共多少钱。好在袁光远脑袋瓜子够用，一个人还能勉强应付，倒是李碧华来帮忙了还把他弄的紧张兮兮的，既要忙手里的活儿，又要时不时看看她那边，生怕她把账算错，只有不停的两边跑。
“李碧华，给我来三块肥皂，两斤黄糖，一块毛巾。”有个老乡来买东西。
李碧华将商品交给老乡，老乡递给她五块钱，她找给老乡2块钱。老乡将东西装好，慢慢悠悠走出大门。
袁光远正忙着，没有来得及看，忙过后，他问李碧华：“刚才那个老乡买了些啥子东西？”
“三块肥皂，两斤黄糖，一块毛巾。”
“他给你多少钱？”
“五块”
“你找他多少钱？”
“两块”
“哎呀，你算错账了，应该找他一块五角钱，你拿不准的应该问我，那个老乡估计还在河边等船，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柜台外的人们看见李碧华出洋相，都忍不住笑了。
李碧华才不在乎这些，赶紧往河边码头走去。幸运的是，那老乡正在等渡船，李碧华像看见救星一样喊起来：“老乡，刚才你买东西我算错账了，我屋头的一算账才发现是我多找给你五角钱，麻烦你退给我。”
众人都围着看热闹，她也顾不得面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位老乡，快步走到他面前，给他说明情况，又把账详细算了一遍，态度十分诚恳。
“哦，是这样的啊。我也算不来账，以为你把账算清楚了，拿上东西就走了，既然算错了，我就把多余的钱还你嘛。”
老乡很实诚，当即退给李碧华伍角钱。
好事不出门恶坏事传千里，李碧华的这件“丑事”很快就在洪湖乡传开。
这么一件小事，龚珍丽讲的很详细，仿佛亲眼所见；她讲的眉飞色舞，就像卖报小童宣布重大新闻般兴奋；她讲的慷慨激昂，仿佛心中的苦大深仇得到伸张，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末了她又说：“我还以为她没有求人的时候呢，哪知道求人的时候比你我还狼狈。人啊，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要不是遇到好人，她还要的回来嘛？”
“她是不识字，文盲一个，也算不来账，里里外外全靠我光远大哥撑起。她去帮忙也是经常帮倒忙。”张素芬听说是李碧华的事，表现出波澜不惊。
“是啊，她全靠光远大爷咯，要不是他，她还喊得动人啊，对人刻薄的很。尤其是对你这些没有钱的人，简直就是黄世仁。队上的人都说她不好。”
“珍丽，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唉，张二娘，说起来都心酸，那也是借了她钱咯。结果快到过年了，清早就跑到我家，站在门口喊袁立学还钱，声音大的很，生怕别人听不见，说袁立学借了她300块钱，答应年前还她，结果到现在都不见还钱，她跑来问我有钱还没，究竟啥时候还钱。我的天！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等过了年再来催也可以嘛，硬是像催命一样，都不让你过个清静年……造孽哦，从小到大没有遭催着还钱，嫁过来还是头一回，还是腊时腊月要过年的时候，跟那黄世仁逼着杨白劳还账有啥区别嘛。想起来都是气。她也只是嫁了个好男人，靠着男人才有几个钱，要是找到我屋头这样的男人，肯定还不如我。”
龚珍丽将李碧华对她的那些事一吐为快，尤其是临近年关还被李碧华追着还债，让她耿耿于怀，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张素芬大吃一惊：“哦，她真的到你屋头来催你还钱啊？还真做的出来。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那天晚上，我听他们两口子在讨论立学借钱的事，李碧华说立学借的300块钱答应年前还，结果都快过年了还没见还钱，她埋怨立学说话不算数，没有信用。光远大哥劝她莫着急，人家知道还钱，有可能他有难处，一时半会儿没有周转过来，等周转过来了他肯定会还钱的，都是一个队上的，还沾亲带故，把人得罪了不好。再说他在队上有个家，不可能为了这300块钱，连家都不要了。李碧华硬是不听，跟他怼起来，说那是她的钱，是立学失信于她。300块钱又不是个小数目，他不还钱，到哪里去捡那些钱呢，发工资也要一个月才发一回的嘛。说他光考虑别个，都不考虑自己，他要过年，我也要过年的嘛，过了年三个孩子都要上学缴学费，到哪里拿钱交学费呢。说的光远大哥哑口无言。本以为是两口子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还真上门讨债，啧啧！”
“是啊，想起都气人，唉！人穷受人欺啊，只怪自己没有本事，挣不到钱。”
“珍丽，别生气，生气伤自己。她都是那性格，对哪个都这样，就连我平时遇见她，她都不会多说一句话，顶多招呼两句。我都想不通，她究竟有那么多活路嘛，总是做不完的样子，不是洗衣就是去竹林里捞柴，要不就是在屋头清洗她的咸菜坛子，她从不跟人主动沟通，更不会像你我这样站着摆一下龙门阵。她这性格，亲戚也不喜欢。她去坐席的时候，无论多远都要当天回。人家留她多耍两天，她居然说屋头的猪没有人喂，鸡天黑了不晓得回屋，她要回去照看。大家都说她恁个富有了，还这样辛苦，何必呢，再不好好享受，抓住机会耍一两天，到老了再耍就来不及了；光远大哥那么努力挣钱，她就在屋头安心花就是了；是不是嫌她穷，看不起才着急回去哦。结果她直杠杠的来一句，耍，我还想耍呢，耍了哪里来钱呢，过年的时候看着人家杀年猪，装香肠熏腊肉，那滋味是不好受的。三个孩子正用钱的时候，一年学费都要交几大百，书读完马上要成家立业，又要给他们修新房，置办嫁妆这些，肩上的担子重的很，花钱的地方多，哪里还敢大手大脚乱花哦，能把日子节约点过下去就不错了。大家都知道她，结果她还在哭穷，装出没钱的样子，生怕找她借钱一样，心里头很不舒服，都在背地里给我讲这些。”
张素芬看着龚珍丽十分委屈的样子，生怕矛盾升级，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讲关于李碧华的那些事，让她想开点。
“还是张二娘好，总是笑呵呵的，给人感觉很亲切，都想跟你说几句，你见多识广，说话做事有分寸，从不得罪人，队上的人对你评价都很高。你做什么都很勤快，地里的活儿三下两下都做了，该耍的时候只管耍；你总是一副热心肠，只要哪个有困难，总是全心全意帮助，从不催人家还钱。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张素芬有些飘了，感觉自己比李碧华强一百倍，不，是一千倍，无论是农业生产，还是居家理料，还是处理人际关系，哪方面都强过她。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从人民群众中来，到人民群众中去，要接受人民群众的检验。人民群众对她的评价好的很。龚珍丽就是证明，想到这些，张素芬心里美滋滋的，呵呵笑起来，当然也不忘谦虚：“是嘛，哪家哪屋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都是一个队上的，还沾亲带故的，能帮就帮一下嘛，我妈经常教育我说‘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要求我们像菩萨一样做善事，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帮你。”
“就是！就是！张二娘就是我们的活菩萨，无论哪个见到你都是笑呵呵的，满面荣光，慈眉善目，看着都很亲切。”龚珍丽又送来一发糖衣炮弹，张素芬被打中了。
“不过，李碧华心眼还是不坏，她只是比较财，把自己的东西看的很重。她没有文化，没有读过书，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抹角。她对老的，对我这家人还是可以，平时蒸个馒头这些，都要给老的和我们拿两个尝尝，年底做的甜酒，也要给我们舀一碗。她在这些方面做的还是有情有义的。有啥子好吃的，杀年猪的时候都会请他们一家人去吃饭。”
毕竟是一家人，张素芬还是没有忘记讲述李碧华的好，更没有跟着外人一边倒批评她。
李碧华就这样被人传说着。袁光远却很平静，哪怕是昨天出丑的时候，他也没有埋怨半句，因为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为了避免再犯同样的错，袁光远就跟她商量，以后她只负责帮客户拿东西，或者只听他安排，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算账找钱这些全部由他来把关。李碧华答应了，没有像有的女人那样，虚荣心强，认为袁光远看不起她，害的她没有面子，又哭又闹。对于这样一个夫唱妇随的本份女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袁光远又回忆起跟李碧华生活的那些事，发现她有优点也有缺点。缺点就是不识字，不会算账，这是时代的结果，像她这样的女人有千千万。她的优点却像天上的星星那样多，比如她把钱看的紧，对于一个在艰难困苦中长大的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又比如她说话做事不讲究方式方法，凡是自己的，她会直接去要回来。不过这样也好，把钱交给她保管放心啊。即便她是猫或狗，那也是招财猫，旺财狗。既然她在外面唱黑脸，那我就扮红脸嘛，以弥补她的不足，在队上尽量多帮人，多交朋友，毕竟我也有求人的时候。还有她不会嚼舌根，也不会去斤斤计较老的对哪个好了，对她不好，会让自己省心很多，将更多精力投入工作，每天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这样的日子也是一种享受啊。关键是她的厨艺了得，在整个袁家塆都是拿得出手的，每天任劳任怨给家人洗衣做饭，家里有什么重大事情，只要给她说有多少人吃饭，她就会不吭声的做出来，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吃的饱，吃的好，从不吝啬，给他脸上增光。
想到李碧华有这么多好处，袁光远开心的笑了，感觉真是找了个好媳妇。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当然要好好珍惜，就让那些人说去吧，反正又不跟他们过日子。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再美好的爱情也要面对油盐酱醋茶，再美好的婚姻也要经受住日常生活琐碎的考验。袁光远与李碧华是经人介绍的，婚前没有感情基础，婚后生活也没有甜言蜜语，更没有卿卿我我，连说话听起来都有些生硬，但他们坚守本位，男主外女主内，两口子默契配合，没有争争吵吵。正是他们齐心协力，共同经营这个家，才能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裕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