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一小时
如果你只有一小时游览墨西哥城的话，那么只做这一件事：去逛逛宪法广场！（我这里所说的一小时前提是从计时起你已经在宪法广场附近了，若非如此，比方说你人还在机场，那么我这个一小时的旅行计划就不作数了。）
宪法广场整体呈正方形，在广场中央常年飘扬着一面惹眼的大型墨西哥国旗。在1847年，随着美国人入侵墨西哥城，美国国旗也跟着抵达宪法广场。罗伯特·E·李和尤利西斯·格兰特都参与了那次战争。在从墨西哥北部得到了自己所预期的战果后，美国士兵就此打道回府。几年后，曾经参与美墨战争的退伍老兵又一次踏入战场，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南北战争。
宪法广场的北侧是一座巨大的教堂，那是墨西哥城的大都会大教堂——西半球最大的教堂。教堂里的建筑结构和陈设让人叹为观止，绝对值得一游，如果你有什么亲朋好友正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中，譬如被人绑架了，那么我建议你可以在教堂里的尼诺·卡蒂沃神龛（shrine of the Nino Cautivo）前稍作停留，为他祈福。如若没有这种诉求，那么你大可不必将这一小时全花在教堂内部，我倒是觉得该多花些工夫在广场四周转一转。
如果你留心观察，会发现广场上的大教堂是座倾斜的建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教堂下原本是一大片湖泊，随着岁月变迁，大教堂本体便一点点向下沉降了。这听起来可能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大教堂附近的这片地带是多年前阿兹特克人填湖建造起来的人工岛屿，岛屿上便是其首都——特诺奇提特兰（Tenochtitlan）。在16世纪，特诺奇提特兰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其规模是伦敦的四倍。这座属于阿兹特克人的城市曾经有着不可一世的辉煌，尽管如今我们不再常常提起“阿兹特克”了，它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陌生的名词。
在第一批到达特诺奇提特兰的人中，有一位叫贝尔纳尔·迪亚斯的西班牙士兵记录了他在这座古城的所见所闻，由他开始，阿兹特克人变成了欧洲人口中的“墨西哥人”。如今大教堂所在的位置是原先阿兹特克神庙的所在地。如果有什么神力能够带你穿越时空，前往1519年旅行的话，从大教堂出发可不是个好选择，因为时空那一头正是堆砌起神庙的巨石，抵达的当下你怕是会一头撞到石头上，而后丧命在16世纪。
根据贝尔纳尔·迪亚斯的记载，阿兹特克神庙是座极为庞大的建筑，仅是爬到神庙的顶部就足以令他气喘吁吁了。迪亚斯在游记中回忆道，“在神庙顶部有一条巨大的石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类动物形态的石雕，这些动物个个张牙舞爪，看起来让人不敢接近”。据迪亚斯说，神庙顶上还放着一座巨大的石头祭坛，祭坛上沾满了当天用作祭献的人的鲜血。不过迪亚斯写到，祭坛上的鲜血倒并不是最令人感到震惊的部分，真正震撼的是站在神庙上向远眺望的景象。在五十年后回忆起当时所见，迪亚斯表示一切都记忆犹新。他说从那儿你能看到方圆数英里外的土地，看到城市、市场，和在那儿进行交易的来来往往的人；你听得到市场喧闹的声响。和迪亚斯一起抵达的人说那景致让他们想到了君士坦丁堡和罗马。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伫立着一座座有着平坦屋顶的房子，四处可见小型神庙。三条长堤道从岛上辐射至湖水中央，湖上随处可见行驶的小船，在靠近湖岸的部分所见是连成片的城镇、塔楼和寺庙。
这便是特诺奇提特兰，这便是16世纪的墨西哥城。在贝尔纳尔·迪亚斯造访这座古城后的两年，它便被摧毁了，各式各样的石头建筑被无情地拆除，所有当地的居民几乎都被杀死了，总数加起来大概有10万人。这些墨西哥人的尸体遍布特诺奇提特兰的各个角落，据说当时人每走一步便会踏在一具新的尸体上。原本那座充满生机的岛屿在一夜之间横尸遍野。就在我们如今站立的地方，掩埋着的既是特诺奇提特兰过往的辉煌，也有其不愿经历的杀戮。
在摧毁阿兹特克人所建立的城邦后，西班牙人于1573年开始在大神庙旧址上建造基督教堂。从这以后，墨西哥城以另一副面貌开始了新一段历史进程。这时的墨西哥城大约可以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形容，尽管历经劫难，这座古城似乎仍旧气息尚存。建造教堂历经了约240年的光景，在这期间，墨西哥城经历了地震、火灾、暴乱以及战争，可这一切都没有阻碍它发展的脚步。以教堂为圆心，墨西哥城迅速向四周扩展，在城市规模和发展程度上远超当时邻国的各大城市。
将特诺奇提特兰旧城摧毁，并在原址上新建殖民地恐怕是西班牙殖民者深思熟虑后的一招棋。很明显，狡猾的西班牙人深谙殖民之道——他们知道想要成功征服阿兹特克人，只需三步：
摧毁当地人信仰的神
树立起自己信奉的神
一切大功告成
事情在西班牙人看来就是如此简单，而这套方案也确实奏效了。西班牙人笃信，摧毁当地人的信仰是建立殖民统治的核心，其他努力都是白费工夫。他们当然也明白，摧毁阿兹特克人的信仰并不能太过粗暴，一些迂回的手段会帮助当地人更好地接受被殖民的事实——找几个当地工匠将基督教的神明和圣灵打造成和阿兹特克神庙原先供奉的神仙差不多的模样。要知道当地的工匠保证能把这类活儿做得很好。再然后西班牙人便可以大张旗鼓地展开其殖民统治了。
这就是西班牙人征服墨西哥的全过程，尽管这征服看起来并非一直伴随着血腥和野蛮的杀戮。然而西班牙人的统治并不长久，大约只有18年。在西班牙人即将撤离之时，当地人陷入了混乱和困惑。在这18年内，西班牙人除了将自己的生活方式灌输给当地人，更是和不少当地人结合生下了混血儿，这些混血儿在墨西哥城继续繁衍，他们的后裔构成了今天的墨西哥城。
大教堂的背面是墨西哥总统府，事实上总统府也是非常壮观的建筑，可是我们时间不多，在总统府前不宜久留。如果你和我同行的话，在大教堂前稍作停留我便会带你前往位于墨西哥城商业中心的一家叫作艾尔摩罗（El Moro Churrería）的甜品店，这里的招牌点心是西班牙油条[1]以及巧克力酱。巧克力酱有四种不同的口味，分别以墨西哥、法国、西班牙以及瑞士的国名命名，对应的味道是淡味巧克力酱、香草味浓醇巧克力酱、两倍甜巧克力酱以及奶油巧克力酱。。
虽然一口气尝遍四种口味的巧克力酱属实有些过分，可如果是头一次来墨西哥，那么我建议你别错过其中任何一个口味。至于长胖不长胖的顾虑就暂时抛在一边吧。当然，如果有朋友同行一并分享，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空口吃热巧克力酱自然是有些单调的，点一份西班牙油条蘸着吃是最佳搭配。这家甜品店自打1930年起就在这里……在如今喧闹的墨西哥城里，它算是安静的、能让人感到放松的一隅。如果你有机会能够在这家店里坐下来小憩片刻，那么请透过店内的玻璃窗向外看，所见便是市中心拉萨罗·卡德纳斯大街热闹并富有活力的街景。据说阿兹特克人的最后一位皇帝蒙特祖马大帝每次要去和他的众多妻子会面前便要喝上几口热巧克力。
呀，时间到了。一小时实在过得太快了，你瞧，我们才走了两个地方就必须结束这趟旅程了。
在离开之时，请在脑海中再回味一番当时的旅程，请记下那座大教堂的样貌。请记得西班牙人是如何在冒着浓烟的神庙废墟上建起这座教堂的（当然，阿兹特克神庙的废墟当时或许并没有冒着浓烟，这也许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请记得这一切是多么残忍——将你的神庙硬生生推倒，以我的神庙将其取代。我只能说这实在是太无耻了。
除此之外，我建议你可以仔细看看，西班牙人打造的教堂是不是和墨西哥神庙有些许相似，尽管这种相似在某些人眼中微乎其微。无论相似与否，其实都不要紧，我之所以这样建议，是因为我感到在墨西哥城游览的真正要义在于你能否从现存的文明遗迹中追溯到哪怕一点旧时文明的样貌。
说来这是我第三次来到墨西哥城，也是我第三次来到这家叫艾尔摩罗的甜品店。从第一次到达此处到当下第三次站在墨西哥城的街道上，这期间我一直都在努力去了解有关这座城市的过往。要知道，在1519年，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可是西半球最大的城市。
[1] 西班牙油条（Churros）是一种起源于西班牙的条状的金黄色油炸面食，实用时多佐以糖霜或是浓巧克力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