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番外二
乔娟的事业蒸蒸日上,经常出差,一个月总是有二十来天不在家。
童彤是奶奶带长大的,祖孙情谊很深,对于母亲不在家,心里也没多大感受,大人忙去吧,她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是那么想的,可看着别的孩子在母亲羽翼下成长时,不知道为什么鼻头还是酸酸的。
总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童迟倒是挺宠童彤的,平日里也不大爱出去玩,知道妻子不在家,自己就多陪陪女儿。
乔娟不在家里的时间,童彤只有默默地思念。
可是她回到家里,童彤却又觉得天翻地覆。
“别碰我!”
乔娟的嗓门挺大的,再加上房间不隔音,童彤听得清清楚楚,是厌倦,是不耐烦。
刚才还和爸爸妈妈一起手拉手去逛街呢,一声怒吼,梦境破碎,美梦消失。现实是,乔娟好不容易回了趟家,又开始和童迟无休止的争吵。
听语气,大约是童迟抱了抱乔娟,丈夫抱妻子,小别胜新婚,好像都是合情合理的事。乔娟反应那么大,是因为时间与距离的疏远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童彤不敢想,也不愿想。
童迟不大说话,只听见乔娟隔三差五地一句“别碰我”,估计童迟也攒着火,要不然也不会摔门而出。
童彤颤抖地躲在被窝里,看了眼时间,两点半了,这两个人还真能折腾。一时间,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在黑暗里发着呆。
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是乔娟每一个回家的夜晚,以至于童彤一闭上眼就是父母的争吵与冷漠。无非就是那些话,后来又多了几句“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听到这些话时,童彤只能无声的哭泣,她无法反抗,她又能反抗什么呢,父母感情不和,婚姻破碎,她作为女儿,能做些什么呢?劝和,那是绑架两个不相爱的人;劝分,那相当于是亲手把自己变成孤儿。
她只是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啊。
童迟与乔娟迟迟没做出离婚的决定,借口是,为了孩子。那一刻,童彤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个累赘。
按照老人告诉她的,当年,童迟与乔娟那是奉子成婚,若不是意外怀孕还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就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可童彤却觉得自己便是他们这场婚姻的枷锁。
不喜欢就分开吧,不要互相折磨了,这个道理童彤懂,却不愿意懂。
从她记事起,对于父母二人的记忆就是在争吵之中,气势汹汹,各不退步的争吵。好像每次都要扯上离婚,好像每次说完离婚以后又要来一句为了孩子忍一忍。
别家小孩上街,要么是走在中间,爸妈在左右两侧牵着他的手;要么是被爸爸的一只手抱住,而他的另外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就去搂住妈妈了。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吧?可对于童彤来说,这是无比奢侈的。
童彤也有一起和父母上街过,但几乎都没有并排走过,总是一前一后的,跟不认识似的。小时候啊,童彤会吵着要玩具,要零食,偶尔泼皮撒娇是孩子的本性,大人不买训训孩子便是了,可偏偏每一次都是童迟和乔娟吵了起来,然后不欢而散兵各自回家。
慢慢的,童彤也长大了懂事了,和父母上街再也不吵着要什么玩具啦零食啦,要真有什么喜欢得紧的,就默默看着,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罢了。玩具和零食对于童彤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家里不吵架,比什么都好。
童彤啊童彤,何时欢过?
最后一次吵架,是噩梦的开始。
大早上起来,童彤也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惹来奶奶的一两句训斥,有些委屈罢了,但长辈教训受着就是了,尤其是老人。
这不是盲目的孝顺,这是不愿再逆,童彤真的不愿意悲伤的经历重复发生两次。
可乔娟却不满了,要为自己的女儿打抱不平。
“你凭什么骂我女儿?”
“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啊?”
吵起架来,怒气上头,也顾不得言语合不合适,反正就是互骂互怼,声气愈发高涨,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罢了。
甚至还有些污言秽语,出自乔娟之口,也有出自奶奶之口,已经顾不上长幼尊卑,童军的嘱托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童军逝世后,家里人还是选择原谅童敏敏,尽管童彤不理解,可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他是童迟的亲妹妹,一个家庭和和睦睦的总比支离破碎好的多。
这不是童迟看见自己的母亲与媳妇吵得不可开交,而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好拨了童敏敏的电话求救,这是目前唯一可以拉来劝架的人。
童敏敏一开始来,还是好声好气的。
“娟嫂,你是小辈,总得让着妈些。”
“她年纪大了,容易糊涂,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一家人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才说到一半,乔娟就推攘着童敏敏。“你出去,哪有你说话的份!”
这可点着火了,童敏敏也加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你拽什么拽,不就是外面找得个有钱的男人!”
只敢低声哭泣的童彤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童敏敏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当着乔娟的面。这样有辱清白,挑拨离间的话语,童彤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乔娟不在家时,童敏敏也常跟奶奶说这样的话,童彤来个隔墙有耳,虽是气愤,可真不愿家里吵得乌烟瘴气的,只有不过分不当面说,忍一忍便是了。
乔娟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童敏敏的衣领,忍住了想要扇她一耳光的冲动。“你再说一遍!”
不等童敏敏开口,童迟就过来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边拦着想要动手打人的乔娟,一边把口不择言的童敏敏推出家门,原本是喊来劝架的,怎的火上浇了油。
房间里只剩下了童迟一家三口,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乔娟却开始哭了起来,这还是童彤长那么大第一次见着她哭,潸然泪下,房间里只有她的哭声。
“别哭了行不行!”童迟没有好言相劝,更没有哄一哄的意思,在这件事上他终究还是没有处理好家庭关系。
“你家里人那么说我,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天去法院告她。”
“你以为这里是香港还是什么大城市,还管你名誉权有没有受到侵犯。”
“那我去和她断绝关系。”
乔娟不说话了,似是默认了这个想法,但是还是没有止住哭泣,不一会又开始闹了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过不下去就离!”
童彤蹲在角落里,根本无能为力,早上起来都还没有梳头,散乱的头发蒙住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童迟忽然就转向了童彤,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眼前有些朦胧,看着那面目有些狰狞,与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爸爸完全是两个人。
“你跟我还是跟你妈?”
微微抬头去看他,他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逼她做选择,逼她在爸爸和妈妈之间做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请问这要怎么选。真是个世纪大难题,她只好用更大的哭声代替这致命的选择。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跟你妈一个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不要妈妈了,难道也不要她了吗?那都别要了好不好,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不好。
她想逃。
也不知道怎的,童彤逃离了那个战场,无能一些吧,懦弱一些吧,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面对这样的场景,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她难道能让他们别吵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可感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为了什么和谈,为了她吗?难道还是让他们马上去民政局离婚,各自安好?可她真的做不到。
来到家附近的早餐店,点了碗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童彤吃不出来,也吃不下去,像机器一样往嘴里塞,然后引来了反胃的感觉。
今天吵得那么凶,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要分开了?分开了以后,她的爸爸妈妈还是她的爸爸妈妈吗?那一刻,她在抱怨上天的不公,她自己已经从出生起就遭受重重磨难,怎的,连拥有一个和睦家庭都那么困难吗?
出了早餐店,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她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想法:冲过去,撞死她吧,让她灰飞烟灭,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剩下的痛苦该谁承担谁就去承担,她真的不想再承担下去了。
可是她就是没有勇气面对死亡,她贪恋爸爸妈妈的怀抱,贪恋奶奶的疼爱,贪恋这世间的一切。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家。
家里已经没有吵了,大姑和舅舅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家里的事总得有个定数。
童彤自己待在角落里,也不去听他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耳边一直嗡嗡地响,一闭上眼,好像又听到刚才那些口不择言的争吵,就像枪发出子弹一样,一枪又一枪,每一发子弹都击中她的身体。
结果大概就是,乔娟暂时离开这个家,大家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再说。正好前些日子他们买的廉租房已经拿到了钥匙,也装修得差不多了,乔娟大概就去那住吧。
那童彤呢?跟着童迟住,那乔娟会不会胡思乱想;跟着乔娟住,童迟会不会胡思乱想,还有奶奶怎么办。
正纠结着,就看见乔娟忽然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往自己包里塞,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因为几乎没人注意到。
童彤慌了,乔娟这是要干嘛,去找童敏敏吗?去找她拼个你死我活吗?要是冲动之下做出糊涂事来,那她真的就没有家了。
“你拿菜刀干嘛!”
幸好大姑父看见及时呵斥住,大家也都猜到了乔娟的心思,童敏敏固然过分,但闹出人命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舅舅去抢夺了乔娟手里的菜刀,扔在了灶台上。“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还有欢欢,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欢欢怎么办。”
刀落的声音,让乔娟打了个激灵,她还有女儿,她还有童彤,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一时冲动让童彤没有了妈妈。
最后,乔娟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这个家,童彤最终还是跟了童迟。
争吵结束了,可童彤的伤害根本就没有结束。
虽然家里的吵架一直都有,但从来都不像这一次,小吵小闹就算了,估计是积少成多,这一次让童彤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她开始害怕声音大,无论是电视声,还是说话声,总觉得脑袋要爆炸了一样,要不然就是吵架声又在耳畔边反复回响。
晚上不敢睡觉,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的场景,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你争我吵的声音。
“安静一会,可以吗?”
她的求助无声,无力,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无助。只是每一个夜晚难以入睡,只是日日悄悄地以泪洗面。
这一切,只是前奏罢了。
自从乔娟搬出去以后,不常出差了,每天还按时接送童彤上下学,除了不与童迟打照面外,一切相安无事。
童彤开始贪恋这份和平,虽然爸妈分居,但家里总归是清净了。每天欢欢喜喜地去上学,也能见着乔娟,他们的默契也就是想给童彤一个安静的成长环境。她接受了。
晚上还是睡不踏实,那天的噩梦一直缠绕着童彤,时间长了,闭上眼倒是不觉得那天的情形了,就还是挺容易惊醒的。
因着晚上睡眠不好,白天也愈发贪睡,对于大清早起来去上学,童彤产生一种抗拒心理。一个人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干。可要怎么样才能不去上学呢?装病这种事情童彤还真做不出来。
这次天遂人愿了,没挣扎几天,童彤感冒了,伴随着高烧。去小诊所打了几天点滴,高烧变成了低烧,还有些头疼头晕。
带病上学童彤还是做了几天的,反抗心理愈发强烈。
学校里人多,童彤显得极不自在,再加上比较吵闹,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随时都可能炸掉,耳朵也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了?
小诊所建议还是去大医院看看。
到了医院,常规检查做下来都没有异常,医生也不理解。
“平常成绩怎么样?”
“还行。”
“怕不是焦虑。”
焦虑?心理疾病吗?怎么最后还是归为了心理疾病。前不久还有医生说她是癔症呢。
童彤只觉得头疼,时不时地还喘不上气,童迟和乔娟终于一起出现了,一家三口有多久没坐在一起过了?生着病是挺难受的,不过能换来爸爸妈妈如此温暖的陪伴,好像这场病生的还挺值得。
可不知道为什么,童彤还是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