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呼吸系统疾病
邵长荣
一、个人简介
邵长荣（1925—2013），男，浙江省慈溪人。1951年毕业于国立同济大学医学院医疗系。曾任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肺病专业委员会顾问，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呼吸病专业委员会顾问，上海市中西医结合学会呼吸病专业委员会名誉主任委员，上海中医药大学和上海中医药研究院专家委员会委员、副秘书长，首届龙华医院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第一批上海市名中医，第二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上海市西学中高级研究班指导老师，上海市高层次中医临床人才指导老师。作为首批龙华医院名老中医工作室之一，2001年邵长荣工作室成立，2004年升级为上海中医药大学名老中医工作室，2007年被评为上海市名中医工作室，2011年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列为首批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
邵长荣长期从事肺结核、肺职业病、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支气管哮喘等肺科疑难杂症的中医和中西医结合的临床、科研及教学工作，先后研制出了“芩部丹”“川芎平喘合剂”“三草片”等10余种中成药。其中，“川芎平喘合剂防治支气管哮喘的临床及实验研究”获上海市卫生局中医药科技进步奖；“邵长荣治疗耐药肺结核的临床及发展”获2010年度上海医学科技奖三等奖；以芩部丹系列方治疗耐多药肺结核先后获得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国家“十一五”重大新药创制、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传染病重大专项资助进行系列研究。
从医60年来，邵长荣共发表论文120余篇，主编《邵长荣肺科经验集》《邵长荣学术经验撷英》《邵长荣谈咳喘》《邵长荣实用中医肺病学》等多部专业书籍。其中，《邵长荣实用中医肺病学》作为“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收入中国中医药名家经典实用文库。2013年出版的《邵长荣临床经验及科研历程》，对邵长荣60年临床科研工作进行了全面总结。《邵长荣书画拾零》展现了邵长荣工作之余的诗情画意。
历年来，先后培养硕士研究生4名，全国及上海师承班及西学中班学员8人，名中医工作室传承人24名，龙华医院名医带徒2名。
二、学术理论与学术观点
（一）中西观——衷中参西，弘扬中医特色
邵长荣对中西医两种医学模式非常熟悉，一贯主张中西医结合，扬长避短，优势互补。同时他意识到，既然系统地学习了中医，就要很好地应用，要在临床、科研工作中发扬中医特色，使现代医学科技知识更好地为发掘中医药的宝库服务。西医对大多数疾病的发生和发展都有客观认识，中医的理论核心是整体观和辨证论治。他坚持衷中参西，将中西医各自的优势有机地结合起来，不断总结，不断创新，为诊治肺系疾病尤其是肺系疑难杂症提供了新的思路、新的方法。邵长荣认为，中医以宏观辨证见长，西医以精确的微观认识为优，将宏微两观相统一，可以提高对疾病的认识。辨病辨证合参，证和病是中医和西医两种不同医疗体系对疾病过程的认识，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如西医在疾病的定性、定位、诊断上确有长处，辨病有利于了解疾病的病因及疾病发展变化的规律；而中医辨证着眼于整体观，全面分析疾病的病位、病邪性质及邪正盛衰状况。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绝对不是机械地按照西医的诊断来套用中药，而是依靠西医对病因、病理的认识和科学的现代检查资料，帮助医生认识病机，观察疾病进退和疗效。邵长荣将药性药理相融，在临床上坚持遵循中医理论组方，既严格按照理法方药的要求和君臣佐使的原则，依中药性味归经和药效特点配伍组方，又参照中药现代药理研究，以冀开拓临床用药思路，提高疗效。
（二）邪正观——扶正为先，阶段调整
“治病用药应当眷眷以正气为念”是邵长荣主要的学术观点之一。《黄帝内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正气是人体抗御病邪、维持正常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包括自身的调节功能和疾病之后的康复能力。机体的防卫功能、组织修复代偿功能、免疫功能等，都属中医学正气范畴。故就此而言，人之所以患病，皆因正气虚而致。为医者治疾用药必须重视正气，“衰者补之，损者益之”，因此邵长荣治病尤为重视扶正，而且选方用药力求避免过于克伐正气。但邵长荣认为扶正和祛邪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患病的过程中，因邪致虚和虚体受邪是许多疾病的两个侧面，事先补虚抑或事先祛邪，关键是要根据疾病的不同时期以及患者的体质强弱而有所偏重。一般而言，因邪致虚，当先祛邪，邪去则虚体自复；若虚不耐攻或虚体受邪，方先补正。然而扶正和祛邪的关系又是辨证的，祛邪可以安正，扶正可以达邪。
（三）整体观——全面探索，提高疗效
邵长荣在治疗肺系疑难杂症时坚持运用中医的整体疗法，常以“局部疾病勿忘全身情况，要处理好局部和整体的辩证关系”。中医认为“肺主皮毛”，“肺开窍于鼻”，“肺与咽喉相通”，“肺与大肠相表里”。邵长荣认为“鼻、咽、喉是肺之门户”，“肺气虚则腠理疏”，“腑气不通则肺气壅塞”。他充分运用中医理论，主张全面探源，提高疗效。如枳实、瓜蒌仁、柏子仁等，俾腑气通而喘咳止，又不伤正气，屡试屡应。
（四）诊治观——探本求源，治求突破
邵长荣诊病，强调从客观病情出发，谨守病机，细审证候，灵机应变，各施其宜。盖患者体质有虚实寒热之殊，受病原因有内伤、外感之别，病机证候千差万别，正可谓人有千面，病有百变。善治者，当知人之强弱，识病之内外，究病之深浅，察时之顺逆，然后因人而宜，活法圆机。凡临床上遇见肺系疑难杂症，邵长荣必寻根探源，审证求因，索隐无遗。若常见疾病按常规治疗效果不显著者，邵长荣也必细究深虑，寻因探源，突破常规，另辟蹊径。邵长荣认为，任何一种疾病没有绝对的“虚”和“实”，无非是在不同的阶段有所偏重而已；而对于疑难病而言，则更常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并常可见寒热相夹、表里并存之象。通过反激逆从法，即用性味、功效及作用趋势相反的药物配伍，从而相辅相成，突破单相治疗的局限，以双相调节的方式激发出新的更有效的治疗效应，为疑难病症的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
（五）脏腑观——肺疾责肺，非独肺也
中医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发现，慢性呼吸系统疾病，尤其是许多呼吸系统疑难疾病，多与肺、脾、肾三脏的虚损有关。邵长荣认为，这三脏的虚损发展先后有序，常常是先由肺及脾，再由脾及肾或直接由肺及肾。经过长期的临床经验积累，他发现病在肺的阶段病情较轻，呼吸器官的损害比较表浅，肺功能影响较小，此时临床虚象虽然不显著，但不能等待“肺虚”发展到“脾虚”“肾虚”，才注意到补虚。慢性肺病从“肺虚”发展到“脾虚”“肾虚”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此时，若及时予以益肺补气（创三参养肺汤），可提高肺的防御功能，阻断病情的进一步发展。
重视疏肝解郁。咳嗽常为外感或内伤影响于肺，引起肺失宣肃、肺气上逆所致，因此治肺是止咳常法。但邵长荣遵循古训“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坚持从五脏六腑整体辨治咳嗽。通过长期的临证积累，提出“止咳不独治肺，重在治肝”的学术观点。推崇调心宁神，心神不定，夜寐不安，用养心宁神法于情理之中。在五行学说中，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相应病理关系是火克金和水克火。心火过亢会影肺金的肃降通调，使肺气上逆而生咳喘，表现为心绪不宁、咳嗽时作；肾水不足不能上济心火，以致心肾不交，出现咳喘夜甚、烦躁耳鸣。邵长荣在临床处方中常加用古代脏躁的代表方甘麦大枣汤治疗咳喘，伴有心绪不宁兼有便秘者，用枣仁易大枣，比起单纯应用平喘宁嗽法，常可获得更为明显而奇妙的疗效。
三、临床经验与研究
邵长荣从事中医药治疗呼吸系统疾病60年，形成了众多呼吸病的独特诊疗经验，现分述如下：
（一）诊治肺结核的经验——清肺解毒、行瘀杀虫
肺结核为慢性传染性疾患。《肘后备急方》就有“……累年积月，渐就顿滞，以至于死，死后复传之旁人，乃至灭门”的记载。肺痨的致病因素主要有两方面：一为外感“痨虫”；二为内伤体虚，气血不足，阴精耗损。本病病变部位主要在肺。《证治汇补·传尸痨》说：“虽分五脏见症，然皆统归于肺。”在病变发展过程中，与脾肾两脏关系密切，也可涉及心、肝，甚至传遍五脏，故有“其邪辗转，乘于五脏”之说。在病理性质方面，基本以阴虚为主，并可导致气阴两虚，甚则阴损及阳。《丹溪心法》有“劳瘵主乎阴虚”之说。由于病情有轻重之分，病变发展阶段不同，涉及脏器不一。因此，病理也有转化演变，初起肺体受损，肺阴受耗，肺失滋润，表现肺阴亏损之候；继则肺肾同病，兼及心肝，而致阴虚火旺，或因肺脾同病，导致气阴两伤；后期肺脾肾三脏交亏，阴损及阳，可趋于阴阳两虚的严重局面。
1.肺结核辨证阴虚为本
历代医家对肺痨分型有阴虚和阳虚之分，用药也有甘寒和甘温之争，但一般临床还是主张阴虚的多，认为肺痨患者临床常见阴虚诸症。如《丹溪心法·劳瘵》云：“劳瘵主乎阴虚。”《寿世保元·劳瘵》亦云：“夫阴虚火动，劳瘵之疾，由相火上乘肺金而成之也。伤其精则阴虚而火动，耗其血则火亢而金亏。”喻昌谓：“按虚痨之症，阴虚者十常八九，阳虚者十之一二。”1959年，邵长荣等从客观认识肺结核证型分布入手，调查分析了各种类型的1 000例肺结核患者，发现阴虚605例（60.5%），阳虚40例（4%），阴阳两虚259例（25.9%）。阴虚病例中则又以肺阴虚最多，占所有病例的46.1%，占阴虚病例的77.8%；肺肾阴虚次之，占所有病例的9%，占阴虚病例的14.9%。阴阳两虚病例中以肺脾虚最多，占所有病例的18.1%，占阴阳两虚病例的70%。由此证实，肺结核以阴虚尤其是以肺阴虚为主，多为肺脾肾三脏受累的传统认识。同时，在肺结核患者病情进展期，中医辨证为虚证尤其是五脏虚的比例逐步增加，而在吸收好转期，中医辨证正常的比例较多。但在调查中也发现，在1 000例肺结核患者中有96例没有任何症状，四诊为正常，其中包括浸润型肺结核和慢性纤维空洞型肺结核患者，而肺结核手术后的79例患者却有72例（91.1%）辨证属于虚证（阴虚40例、阳虚8例、阴阳两虚24例），西医临床上已经为无肺结核的患者且痰菌也阴性，但中医辨证却为虚证。这些情况说明，传统中医对肺痨的认识的确是从实践中总结而来，但由于古代诊断、治疗水平和营养水平远不如当代，因此历代医家往往只能获得对重症肺结核患者的观察治疗经验。如今，随着肺结核诊疗手段的发展，尤其胸部X线检查、痰菌检查使现代肺结核患者早期就能够被发现，在典型“肺痨”症状（咳嗽、咯血、潮热、盗汗、消瘦）出现之前就得到治疗，故现代单纯的肺结核患者临床表现到达“痨”的程度者并不多见。另外，化学药物、手术治疗也改变了肺结核的自然进程，具有肺痨症状的患者也并非一定有痰菌阳性或有活动性病灶，所以现代肺结核患者的辨证和历代医家的描述之间出现了不同，两者并不完全符合。
2.中西医融合诊治肺结核
传统中医由于条件的限制，主要采用察外以知内的方式，从不断积累的临床病例中获得经验并加以传承。西医学能够深入人体内部，察觉原先无法获知的信息，而化学药物尤其是抗菌药物的使用提高了临床治疗能力。邵长荣在肺结核诊治的探索过程中，善于学习西医学的先进理念和研究成果，与传统中医整体辨证有机结合，以提高疗效。因此，20世纪60年代起，邵长荣带领他的研究小组在耐药性肺结核复治病例的诊疗和疗效评价中大胆地引入了中西医结合的新思路，并获得了瞩目的成效。
首先，在肺结核的诊断方面，邵长荣运用胸部X线摄片和痰菌作为结核诊断依据的同时配合运用中医四诊进行辨证，为治疗方法的选择提供更为贴切的依据。开展的大型临床调查在为中医辨证提供客观依据的同时，也发现中医辨证“痨瘵”与X线以及痰菌诊断并不一致，传统方法辨证为“痨瘵”的患者多病情比较严重，而部分已经有空洞的肺结核患者按照中医四诊却没有任何发现，这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中医学必须跟随时代进步引入现代检测手段加以丰富和提高，说明传统认识的“肺痨”“痨瘵”和西医学诊断的肺结核不能完全等同，两个不同医疗认知体系感知的疾病可以互相借鉴、互相印证但不能机械地在病名之间画等号。
治疗上，根据肺结核干酪样坏死和结核结节的特有病理表现，以及病期较长、病灶纤维化较多的复治患者，病变局部由于淋巴血管破坏和局部循环不良，造成病变不易痊愈等情况，邵长荣提出这与传统中医认为患者感受外邪后，脏腑失和，气机阻滞，血行受阻产生瘀血内停而出现的结块有相似之处。另外，根据本病多为慢性进程，“久病必瘀”、虚实兼夹的临床特点，也需要加用活血药祛瘀生新，改善病灶周围的血液循环，帮助药物渗透以增加疗效。因此，在肺结核治则清肺泻火的基础上，创新性提出使用活血化瘀法，创立了“清肺解毒”“行瘀杀虫”的治疗法则，从李时珍父亲用单味中药黄芪得到启发，选用黄芩为主药，配伍治疗肺痨传统用药百部（具有杀虫止咳、润肺化痰功效），佐以丹参、桃仁两味药物活血祛瘀，研制出“肺一号”合剂应用于临床。后来，在不断临床验证及精简用药、改变剂型要求下，原方中去除了桃仁这味药，剂型改为片剂，创制出“芩部丹”，大大提高了患者的痰菌转阴率，也使部分患者多年不愈的空洞得以闭合。
3.肺结核治疗当“扶正”与“祛邪”并举
20世纪50年代，传统中医在治疗“痨病”时强调阴虚火旺，治疗多偏重养阴清热，但治疗效果不理想，痰菌往往不能转阴。邵长荣通过对1 000例肺结核患者的临床调查证实，肺阴虚证在肺结核患者中占较大的比例，这和历代文献描述一致，但却无法解释在治疗过程中，运用养阴润肺之剂痰菌难以转阴，尤其对耐药性肺结核痰菌阴转更为困难。为此，邵长荣带领研究组查找了大量古代文献，发现唐宋以来，就有“骨蒸”“热毒”与“瘵虫”有关的记载，治疗方面也提出了“除蒸解毒”“治痨杀虫”等等法则，这些见解为进一步发掘中医药治疗肺结核打开了思路。在对肺结核“久病必虚”的病机认识基础上，考虑传染病因病原体的存在引起的病因病理特点，结合临床实践认识到“祛邪”和“解毒”的重要性，提出“扶正”和“祛邪”并举的治疗原则。
“扶正”和“祛邪”原本就是中医学治疗疾病的两大法则，扶正是对患者机体说的，祛邪是对病邪说的，也就是扶正气之虚，祛病邪之实。扶正有助于祛邪，祛邪也有助于安正。正气虚的人容易得肺痨病，在治法上有“扶正达邪”的方法；另一方面，正气虽不甚虚，同样也会因为邪甚而得病，外在并无虚象者，此时邪实是存在的。《普济本事方》说：“留而不去，其病则实。”在对肺结核临床调查的过程中也看到有病例确诊患病却并无虚象，在这一阶段，着重祛邪是有积极意义的，况且病邪不去，则会损伤正气，虽初病无虚象但久之必有正虚，如李时珍认为“邪火煎熬，则阴血渐涸”，此时邪火是因，阴虚是果。所以，从肺结核整个病程来说，“阴虚”与“火旺”本有内在联系且互为因果。就如王清任《医林改错》所述：“因虚弱而病，自当补弱而病可痊；本不弱而生病，因病久致身弱，自当去病，病去而元气自复。”在肺结核的治疗上，滋阴可以降火，降火可以保阴。因此，邵长荣根据扶正和祛邪的辩证关系，提出了“泻火行瘀”的治疗方法，并创制了“芩部丹”。同样，在对“芩部丹”的临床观察中发现，该药除了能有效提高结核病患者痰菌阴转率外，阴虚等其他症状也得到了改善，同时也印证了“因邪致虚，当先祛邪，邪去则虚体自复”的思路。由上可见，在对肺结核的中医治疗过程中，“虚”和“实”是相对而言的，没有绝对的“虚”，也没有绝对的“实”，所谓“虚”和“实”无非是在不同阶段有所偏重而已，可以说扶正和祛邪是一对既矛盾又相辅相成的共同体，关键是要根据不同的时期以及患者的体质而有所偏重。在临床用药加减过程中，发现肺阴虚症状明显者，在“芩部丹”的基础上加入沙参、玄参、麦冬之品；肾阴不足者加入滋补肾阴之品，临床症状改善显著，这就为后来研制的“保肺片”提供了依据。扶正可以达邪，邪去可以安正，是二者的辩证关系。
4.“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
“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是贯穿中医学的一个具独特含义的治疗法则，也是最能体现中医学辨证论治的一个核心内容。对于肺结核出现张力性空洞或继发感染的患者，具有发热、痰血、黄痰或有腥臭味等，辨证类似中医“肺痈”，根据“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理论，在百部、黄芩、侧柏叶等有效治疗药物的基础上，选用民间治疗肺痈的鱼腥草和治疗肺痨咯血的鹿衔草，加上此类病例多呈纤维干酪样病变，病灶有如结块包围，因此加用软坚散结治疗瘰疬的夏枯草组成“三草片”，治疗耐药性肺结核且芩部丹无效的顽固病例50例，3个月疗程结束。治疗结果为咳嗽、咳痰有效率60%，咯血有效率76%，潮热有效率71%，痰菌阴转率25%，胸部X线摄片病灶好转11例、加重4例，其余无变化。与此同时，分析部分难治性肺结核病例由于结核菌耐药性以及肺部大量纤维增殖和干酪样坏死，并且病变局部淋巴血管破坏和瘀塞不通，一般药物口服达不到效果，有如《普济本事方》所载“肺虫居肺叶之内，蚀人肺系，故成瘵疾，咯血声嘶，药所不到，治之为难”。在疾病这一阶段，需要采用其他治疗方式，尝试运用凉血退虚热并且滋肝肾、强腰膝的功劳叶配伍清肺泻火的一见喜（穿心莲）组成“肺4号针剂”，选择治疗咳嗽、哮喘、咯血，并且有疏通淋巴管的泽前穴以及健脾化痰治疗痰多咳嗽的丰隆穴进行穴位注射，观察了难治性肺结核56例，经过1~2.5年的穴位治疗，半数以上患者症状消失，痰菌阴转者14例，胸片病灶稍见吸收好转者19例。
另外，在“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理论指导下，芩部丹等治疗肺结核的药物也推广到肺外结核，如盆腔结核、肾结核、鼻咽结核及皮肤粟粒性狼疮的治疗上。
5.免疫调节是提高肺结核疗效的有效方法
随着科学研究的进步，肺结核患者免疫功能变化在结核病发病及病情进展中的地位不断得到认识。自20世纪80年代起，邵长荣通过大量临床观察和实验研究，在证实肺结核患者总体呈细胞免疫下降、体液免疫亢进的同时，发现阳虚患者T淋巴细胞低于阴虚组，但在统计学处理上无差别，而B淋巴细胞阳虚组明显高于阴虚组。这一研究成果启发了邵长荣，在肺结核治疗中，应当提高机体抗病能力，调整免疫失衡，充分运用中医正邪理论进行治疗。邵长荣以玄参、南北沙参、麦冬、黄芩、百部、丹参、夏枯草为治疗肺阴亏虚型肺结核基本方，兼肺肾阴虚者加黄精、何首乌、女贞子，兼肺气虚者加黄芪（或党参）、白术、功劳叶。临床观察及实验证实，益气养阴扶正法不但可以有效治疗患者潮热、盗汗等中毒症状，而且可以改善患者免疫功能失调状况，从而有效提高治疗效果。
（二）诊治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经验——从气论治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慢性起病，病理性质本虚标实。虚是COPD发生发展的内在条件。本虚以气虚为主。《素问·五脏生成》云：“诸气者，皆属于肺。”《素问·六节藏象论》云：“肺者，气之本。”“肺主气”是指肺气能够主持、调节人体元气、宗气、营气、卫气、脏腑之气等的生成与运行。肺气自主有节律地呼吸、宣肃可以调节人体之气，维持机体反应性稳态。它不仅维持机体气机和气化活动的稳态，也维持了机体血液、津液代谢的稳态。肺失宣肃，气机壅滞，还于肺间，导致肺气胀满，不能敛降，若肺病及脾，子盗母气，脾气虚弱，失于健运，聚湿生痰，治疗以补肺气、健脾气为主；若久病及肾，金不生水，致肾气衰惫，肾不纳气，则气喘加重，呼吸短促难续，动则更甚，此时当补肾纳气。邵长荣以脏腑辨证理论为指导，治虚以补肺、健脾、纳肾为法。
标实主要为痰浊、水饮与瘀血。痰饮的产生，病初以肺气郁滞，脾失健运，津液不化而成，渐而因肺虚不能化津，脾虚不能转输，肾虚不能蒸化，痰浊潴留，喘咳难已；肺虚不能治理调节心血之运行，肝郁失于条达疏泄经脉之气血，便会产生瘀血。痰浊、瘀血这些病理产物往往会导致虚实夹杂的局面，造成病久难愈的结果。同时还可见有气逆、气滞的表现，若久病肝郁，肝失疏泄，肝气上逆，肺失肃降，则气逆而喘。治疗上如何虚实兼顾呢？邵长荣认为无论扶正还是祛邪，当从气着手，根据疾病不同的阶段、不同的病位、邪正的盛衰以及患者体质的强弱，除了采用补肺气、健脾气、纳肾气的治疗方法外，还参合疏肝气、利肺气等方法。
补肺气以固表：观察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起病，往往是因气候变化、寒冷刺激而诱发或加重，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的防御能力很差，平时常出现汗出、怕冷，且容易感冒，此乃肺气虚弱，卫外不固也，正如《黄帝内经》所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
健脾气以化痰：“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脾失健运，酿湿生痰，上渍于肺，使肺失宣肃，则见病程缠绵，久咳不愈，痰多而黏，胸闷口苦，胃纳不馨，大便稀薄，舌淡胖、边有齿痕，苔白腻，脉细无力等。邵长荣在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时，十分重视顾护脾胃。
纳肾气以平喘：若肾精不足或久病及肾，肾不纳气，摄纳无权，气浮于上，可出现久咳喘促、腰膝酸软、头晕眼花等症。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常常会在后期出现这些表现。《景岳全书》云：“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又云：“肺主皮毛而居上焦，故邪气犯之，则上焦气壅而为喘，气之壅滞者，宜清宜破也。肾主精髓而在下焦，若真阴亏损，精不化气，则下不上交而为促。”
疏肝气以利肺气，从肝论治。尤怡曾说：“干咳无痰，久久不愈，非肺本病，乃肝木撞肺也。”朱震亨说：“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邵长荣治疗久咳久喘，抓住病情起伏与情志变化的关系，认为肝气郁结由情志刺激，气机不畅，或寒热不调，外邪入侵，久则滞留肝脉引起。经验方柴胡清肺饮受《景岳全书》柴胡疏肝散的启发，然又根据慢性咳喘病的病理变化特点，除疏肝理气外，还平肝抑木、清肺降火。
（三）诊治哮喘的经验——活血行气、平肝纳气
支气管哮喘属中医学“哮证”范畴。哮证的病理因素以痰为主。痰的产生是在脏腑阴阳失调的基础上，复加外感、饮食、病后等因素，影响津液的运行，停积凝聚而成。本病每因气候、饮食、劳倦等诱发。《景岳全书·杂证谟·喘促》 云：“喘有夙根，遇寒即发，或遇劳即发者，亦名哮喘。”邵长荣根据多年临床经验，总结出“夙根”和患者的体质存在密切联系，且虚寒之体、痰湿之体、瘀郁之体各自“夙根”不同，治疗方法各异。在临证过程中，缓解期患者的症情稳定，根据中医四诊，辨证分型存在难度，这时可以结合患者体质，进行缓解期的调理用药。发作期的哮喘，一般分为寒哮、热哮进行辨证治疗。邵长荣认为，哮喘发作气机不畅，气滞血瘀，且疾病反复发作，久病必瘀，发展了哮喘治疗理论，提出应用行气活血法治疗哮喘。
1.攻补兼施治哮喘
哮喘为本虚标实之病。中医自古提倡“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但是有资料证实哮喘急性发作期选用散寒平喘的小青龙汤与散寒平喘、补肾固本并用法对照，后者疗效明显优于前者。邵长荣积累数十年治疗哮喘的经验特别强调攻补兼施的重要性。他在临床上特别喜欢合用补骨脂、胡颓叶，寓意攻中有补，合小青龙汤加减，常收到很好的平喘疗效。补骨脂辛、苦，大温，入脾、肾经，补肾助阳。胡颓叶酸、平，入肺经，收敛止咳。胡颓叶又名蒲颓叶，早在《中藏经》一书中就已有“治喘嗽上气”的记载，具有收敛肺气之功，是一味攻中有补、止咳平喘的良药。
2.活血化瘀法治疗哮喘
用活血化瘀法治疗哮喘是邵长荣治疗哮喘的一个特色。在临床上有许多患者，病程较长，甚至有10年以上的发病史。患者除体质虚弱外，往往还有“血瘀”证候出现，并形成夹湿、夹瘀等复杂证候。患者有形寒怕冷，口唇青紫，指甲灰暗，两胁闷痛，皮肤作痒，甚至痰中带血之重症。邵长荣常于处方中加入川芎、赤芍、白芍、五灵脂、当归、丹参等活血化瘀之品，以减轻和控制哮喘发作，提高疗效。
中医认为“久病必有瘀”。哮喘长期失治，屡次复发，日久成瘀，而血瘀内成又能诱发和加重哮喘发作。从西医学角度来看“血瘀”，患者常伴有血液循环障碍。肺循环的正常是保证人体气体正常出入的根本。哮喘发作时，肺血管微循环障碍，血小板聚集，血黏度增加，血流速度减慢，释放出许多生物活性因子，增加哮喘患者的气道敏感性，加重哮喘发作。邵长荣认为，久病哮喘患者必须采用“气血同治”法。大多数活血化瘀类中药，不仅能改善肺循环，而且具有拮抗和抑制哮喘发作时生物活性因子的作用，为支气管哮喘的防治开拓了新的思路和途径。
3.激素依赖型哮喘的经验
中医学认为，哮喘自幼发作者，多与先天不足、肾气虚衰有关。邵长荣应用补肾法有独到见解。补肾的中药不仅用于培本，还可以逐渐解除对激素的依赖。在临床中，有许多哮喘患者长期使用皮质类固醇激素来控制哮喘的发作，但有些患者由于用量大、周期长，往往形成激素依赖，容易产生多种副作用。对这类哮喘患者，邵长荣使用平肝纳肾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因为大多数顽固性激素依赖型哮喘患者常有虚肿、疲劳、易汗且大便干结，情绪烦躁，容易激动等症状。邵长荣认为这类患者往往肝气郁结，气郁化火，导致肝木克金，肺气不降。另一方面，追问病史，往往病程长久，有的自幼患病，均存在着肾亏的因素。而“肾主纳气”，“肝主条达”。肾亏而肝旺是激素依赖型哮喘患者的主要病机。临床上许多患者经过平肝纳肾法治疗，均不同程度地减少了激素用量。
（四）诊治支气管扩张的经验
1.急则治标，清肺平肝
邵长荣经调查研究发现，痰热壅肺型、肝火犯肺型为临床最常见的支气管扩张中医证型。
（1）痰热壅肺型支气管扩张的病机及用药特点：
风热犯肺或风寒袭肺，蕴结不解，郁而化热；或平素嗜酒太过、恣食辛辣煎炸厚味，酿湿蒸痰化热；或情志抑郁，化火生痰，痰火上扰，肺受邪热熏蒸，痰热痰浊蕴结于肺，肺失肃降，则见咳嗽、咳痰黄浊；如痰热入于血分，与瘀血搏结，则可蕴酿成痈，表现咳痰有腥臭味，或脓血相间，同时伴胸闷、发热、口干、尿赤、大便干结等里实热证。证属肺热壅盛，胃肠热结，热伤肺络，治以清肺通腑法，创制鹿含芩连方治疗。方中鹿衔草甘苦辛平，清肺化痰，兼有止血、祛风湿及补肾强骨的作用，攻补兼施，民间常用于肺痨咯血。黄芩清热解毒，善清上焦之肺热，为肺科要药，对于肺热炽盛者，邵长荣一般重用至18g，而对于虚证也不避黄芩，只是酌加养阴润燥之品来监制其苦燥。连翘归心肺两经，清热解毒、消痈散结，长于散上焦之风热，而支气管扩张患者有咳嗽、咳吐腥臭脓痰之症，类似于肺痈之主症，予连翘消痈排脓，正合而治之。另外，可选紫花地丁、败酱草、蚤休、野荞麦根、白茅根以增清肺解毒之效，枳实、大黄、全瓜蒌泄腑通便，则腑气得通，肺热可清，肺气乃顺，咳喘自止。
（2）肝火犯肺型支气管扩张的病机及用药特点：
《黄帝内经》有“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之论。邵长荣认为，支气管扩张虽病位在肺，但应注重从整体观出发，提出了“止咳不独治肺，重在治肝”的学术观点。肺主降而肝主升，二者互相协调，是全身气机调畅的重要环节。肝木郁滞以致气流受阻，津液输布失常，痰液停聚，影响肺之宣肃；木郁土壅，肝气不疏，亦可导致脾虚无法运化水液，致生成痰湿，症见咳嗽、咳痰。肝气郁积化火，木火偏旺，金不制木，木反侮金，气火上逆，灼伤肺络，见咯血鲜红。以平肝清肝、凉血止血为治疗大法，方以柴胡清肺饮、青黛散加减。柴胡疏肝，前胡宣肺润肺，一疏一宣，使肺气通畅，宣肃正常，咳嗽自平。平地木、功劳叶平肝阳、柔肝阴，青黛、栀子泻肝清火，配合六月雪、茜草根、蒲黄凉血止血。
2.缓则治本，益气养阴
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本病患者幼年多罹患麻疹性肺炎、百日咳等疾病，病邪的侵入则与素体肺之气阴不足有关。肺卫不固，腠理疏松，护卫不利，易受外邪；气机欠畅，肺失宣肃，久咳不止，又伤肺络，而痰血相间。痰郁日久，化火成瘀，灼烧津液，津亏液少，阴精失于濡养，阴液亏耗，阳亢于上，血随阳火上升，咯血不止；又津血同源，血少则津亏，病情更为加重；且本病缠绵难愈，反复发作，病程日久，气阴亏虚尤甚，甚则及肾，可致肾阴不足。益气养阴为支气管扩张的治本大法。邵长荣每在泻肝、清肺、凉血、止血、祛痰、行瘀的同时予以益气养阴之品.标本兼顾。自拟三参养肺汤合麦门冬汤加减，药用太子参、玄参、沙参、黄芪、麦冬、生地黄、百合、款冬、黄芩等。邵长荣认为，肺为娇脏，用药贵在轻盈，宜清补，而不宜滋补，即《景岳全书·新方八阵》所谓“阴虚者，宜补而兼清”。
3.健脾化痰，贯穿始终
支气管扩张患者常常咳痰不尽，尤其早上起来老痰不尽，口淡乏味，食欲不振，有时感到胸闷背重、如负重担，疲惫无力，舌苔白腻等，此为脾气虚弱、痰湿阻肺之证。痰湿阻肺常可使支气管扩张缠绵难愈，此时用一般的清肺化痰药疗效平平，而以健脾祛湿排痰的方法常可获效，此乃治疗支气管扩张的关键。脾乃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脾气虚弱，不能运化水湿，久则聚而为痰，痰湿互结，上阻于肺，使患者咳痰不已。邵长荣常用二陈平胃散健脾化湿，配用陈葫芦、防己、车前草加强利湿之功，合黄芪益气补脾，以促进培土生金的作用，使元气恢复。有的患者咳痰厚黏，且量多，咳之不畅，邵长荣认为此乃老痰也。因为宿痰伏肺，气机郁滞，升降失常，常可影响血脉运行，出现痰瘀胶结不解，常用自拟的三海汤，即海浮石、海藻、海蛤壳。其中，海浮石、海蛤壳入肺经，具有软坚化痰清肺之功。《本草衍义补遗》称海浮石具有“消积块，化老痰”之效。他经常告诫我们，排痰化湿是一个缓慢过程，用药宜渐消缓化。如果猛剂急攻，则痰未消而正气已伤，故必须权衡邪正虚实、缓急轻重，必要时用攻补兼施的方法，可酌加功劳叶、仙鹤草益气补虚，提高免疫力。支气管扩张患者病程较长，长期服药，脾胃功能更受损，因此邵长荣在处方中常加入谷芽、麦芽、焦山楂以护脾胃，助运化，促进药物吸收。
4.肺鼻同治，整体治疗
支气管扩张患者常伴有副鼻窦炎，表现为鼻塞、流黄脓涕，中医学称为鼻渊。慢性副鼻窦炎经久不愈，脓涕沿着咽喉、气管壁向下流，沉积于小支气管，使其反复感染，久而久之便造成支气管扩张，且以右下肺多见。支气管扩张又常因感冒、上呼吸道感染而复发，尤其是合并副鼻窦炎者，往往是引起本病复发和加重的主要原因，从而使支气管扩张的防治更为复杂。他在长期临床实践中常将两病同治，用千金苇茎汤加鹿衔草、黄芩、佛耳草、山海螺、鱼腥草等清热解毒，排脓痰。对鼻塞严重者，还在处方中配伍辛夷、苍耳子、路路通、牛蒡子等以开窍通鼻，可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五）诊治间质性肺病的经验
有关间质性肺病的描述多见于“肺痿”“肺痹”“喘证”“咳嗽”“短气”等疾病中。肺痿病名首见于《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并指出“热在上焦者，因咳而为肺痿”。肺痹病名最早见于《黄帝内经》。《素问·玉机真脏论》曰：“今风寒客于人……弗治，病入舍于肺，名曰肺痹，发咳上气。”《诸病源候论·脾胃病诸候·肺萎候》指出：“肺主气，为五脏上盖。气主皮毛，故易伤于风邪。风邪伤于脏腑，而血气虚弱，又因劳役，大汗之后，或经大下，而亡津液，津液竭绝，肺气壅塞，不能宣通诸脏之气，因成肺萎也。”提出了肺痿的病因是外邪犯肺，或劳役汗下过度，阴津耗损，肺气受损，壅塞而成。《素问·痹论》曰：“五脏皆有合，病久而不去者，内舍于其合也。……皮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肺。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认为本病是由于邪气痹阻肺络，肺失宣肃，痰瘀内生而致。邵长荣认为“肺痹”“肺痿”二者并不矛盾，肺痹言肺为邪痹，痹阻不通，气血失于流畅，从邪实而言；肺痿言肺之痿弱不用，从本虚而言。它们代表了此类疾病在不同阶段的特点。
间质性肺病的病位在肺，而与脾、肾密切相关，后期病及于心。病因以正虚为本，邪犯为标，病性属本虚标实。病理因素主要为痰浊、瘀血。病初由于肺体虚损，感受外邪，耗伤津液，津聚为痰，痰浊蕴肺，病久势深，肺气郁滞，血行不畅，肺络瘀阻；亦可因气虚推动无力导致瘀血产生，而成痰瘀互结之证。病理性质多属本虚标实。外感诱发时则偏于邪实，平时偏于本虚。疾病初期，因素体亏虚，外邪犯肺，入里伤络，耗气伤津，邪实本虚；中期病情发展，子盗母气，病及于脾，痰瘀痹阻，多属虚实夹杂；后期病及于肾、心，气虚及阳，或阴阳两虚，渐成危候。本病的基本病机为“虚、痰、瘀”，并且痰瘀痹阻肺络贯穿始终。
本病本虚标实，本虚以气虚、阴虚为主，临床表现为干咳、痰少、气短、胸痛等肺部症候群。硅沉着病（又称矽肺）是由燥烈之石末伤肺而引起，表现为干咳、喉痛、气喘，胸闷、胸痛，甚至面赤、烦渴，脉弦滑等。邵长荣认为此乃“火燥”之象，性质燥烈之金石粉末长期沉积，郁而化热，煅炼津液，耗伤气阴。益肺气、养肺阴为间质性肺病的主要治本之法，药用南北沙参、黄芪、党参、麦冬、生地黄、百合、当归、玉竹、玄参、蜂蜜等。在临床上，患者气虚、阴虚各有偏重，如气虚多用黄芪、党参，阴虚多用南北沙参、麦冬、生地黄，肺燥则选百合、当归、玉竹、玄参。
间质性肺病久咳伤气伤阴，而肺肾互为子母之脏，故肺系疾病，常累及于肾。此病病程长久，根据“久病必虚”“久病及肾”理论，患者必然出现肾虚表现。肾不纳气出现喘促、气短等呼吸系统症状，同时兼见腰酸、耳鸣、畏寒、夜尿、易汗等其他全身肾虚症状。邵长荣在矽肺治疗过程中，也发现类似的病位病机传变特征，对于矽肺病程长久，以肾虚为主要表现的患者采用补肾为主的治疗方法，以延缓病情进展，增强患者体质，改善生活质量。对于肾虚患者，无论肾阳虚或肾阴虚，均给予蚕蛹片及保肺片，主要由补骨脂、川断、当归、胡桃肉、熟地黄、甘草、菟丝子、覆盆子、女贞子组成；偏肾阳虚的给予补肾健肺糖浆，主要由淫羊藿、黄精、女贞子、狗脊、桑寄生、海浮石、川楝子、陈皮组成；偏肾阴虚的用椹菊地黄片，主要由生地黄、女贞子、怀山药、赤芍、茯苓、泽泻、桑椹、白菊花组成。
纤维组织增生是间质性肺病的主要且常见的病理改变，各种原因的慢性肺损害都有可能导致肺间质纤维组织增生、间质胶原化直至肺结构破坏和蜂窝肺形成。矽肺除了一般纤维化表现外，还有矽结节形成的典型表现。中医认为，气阴亏虚是间质性肺病的基本病机，阴虚津液不足，气虚津液不化，津凝为痰，结于肺络，胶作难解，而成顽痰，常采用软坚散结之法。药物通常选用夏枯草、海藻、昆布、海浮石、牡蛎、山慈菇等。
从中医的角度来说，矽肺等肺纤维化是一个慢性的病，“久病必有瘀”；从西医病理来看，弥漫性纤维化、肉芽肿等病理改变均可减少肺内毛细血管床，增加肺循环的阻力，使气体交换不足，造成机体慢性缺氧，导致肺动脉高压。肺动脉高压改变作为伴发病理改变在间质性肺病中很常见，并且与间质性肺炎的程度有关。中医认为津聚成痰，肺气郁滞，血行不畅，肺络瘀阻；亦可因气虚推动无力导致瘀血产生，而成痰瘀互结之证。常用活血化瘀药如丹参、赤芍、当归、桃仁、红花、三棱、莪术、郁金等。
间质性肺病患者初期气阴不足，表现为干咳痰少；气虚津液不化，津聚为痰，蕴结于肺，痰阻气机，上逆作喘；久病及肾，肾不纳气，喘促不已。在治疗过程中，除了益气养阴、散结化瘀外，还需止咳化痰、降气平喘，减轻患者肺部临床症状。气阴不足咳嗽主要予白前、紫菀、橘皮、百部、川象贝、杏仁；痰液稠厚予海蛤壳、莱菔子、冬瓜仁软坚化痰；痰浊蕴肺之实喘予紫苏子、葶苈子、桑叶、枇杷叶降气平喘；肺肾不足之虚喘予补骨脂、胡桃肉、覆盆子、女贞子等。
四、经验方与转化
（一）芩部丹
【药物组成】
黄芩、百部、丹参。
【功效】
清热解毒，泻火行瘀。
【方解】
黄芩为君，具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功用。现代研究表明，黄芩或其提取物黄芩苷具有广谱的抗菌、抗病毒作用。百部为臣，杀虫止咳、润肺化痰，《日华子本草》中就有百部“治疳蛔及传尸骨蒸劳，杀蛔虫、寸白、绦虫”的记载。佐以丹参，活血祛瘀生新，改善病灶周围的血液循环，有助于药物渗透吸收，以提高疗效。
【适用范围】
本方为邵长荣治疗肺结核的基础处方，如兼有咳血加茜草根、生侧柏、仙鹤草；痰多色黄或有臭味加鹿衔草、鱼腥草、夏枯草、连翘；自汗不止加黄芪、防风；咳嗽加紫菀、姜半夏、海浮石或车前子。
【临床和实验研究】
20世纪60年代，邵长荣通过对1 000多例肺结核患者进行辨证分析，得出肺热阴虚是肺结核的基本证型，但单纯使用养阴清肺法，痰菌转阴并不显著，于是创新性提出清热泻火、活血化瘀治疗耐药性肺结核，创制出芩部丹，并以芩部丹为基础处方治疗肺结核和耐药性肺结核取得满意疗效，提高了痰菌转阴率，促进了肺部病灶吸收。2004年，“芩部丹”临床前实验研究获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863计划）项目资助，对“芩部丹片”进行了系统规范临床前药代学、毒理学、药效学等研究，结果显示“芩部丹”可通过抑制和杀灭结核杆菌使该病原得到彻底清除，还可能通过改善血液流变学指标、抑制炎症细胞浸润等途径减轻结核菌对肺脏造成的直接损伤或间接损伤，同时该药还可能通过镇咳、减轻细菌所致的发热反应使其症状得到改善。2008年，按照中药新药第6类的研发要求，成功申请国家发明专利，专利名称“一种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及其制备方法”；专利号ZL200510028635.3，授权公告号CN100425276C。2009年，“芩部丹片”获国家药物临床试验批件，批件号2009L00473。2010年，获国家“十一五”重大新药创制科技重大专项课题——“芩部丹片”治疗复治肺结核的临床研究。2008年起，“耐药肺结核的中医药治疗方案研究”先后获得国家“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立项资助。研究结果表明，以“芩部丹”为主药的中药复方能够提高痰菌阴转率，促进肺部病灶吸收，降低患者中医证候积分，改善患者生活质量。“邵长荣治疗耐药肺结核的临床及发展”获得2010年度上海医学科技奖三等奖，“邵长荣系列抗痨中药复方治疗难治性肺结核的应用及推广”荣获2017年度上海医学科技奖成果推广奖。
【医案】
郭某，男，70岁。2001年11月21日初诊。患者因发热于2001年9月在瑞金医院诊断为结核性胸膜炎，曾经胸腔穿刺抽液3 000ml。因正规抗结核治疗出现肝损伤而停药，胸片示左侧少量积液。刻下：头晕，口干，消瘦，低热，纳便调，夜寐安。舌质红，舌苔薄黄，脉细。
中医辨证：
肝郁肺热，肺络受阻。
治则：
清肺疏肝，宽胸理气。
处方：
炙百部15g，黄芩30g，大丹参12g，鹿衔草18g，夏枯草12g，平地木12g，柴胡9g，前胡9g，六月雪12g，桑椹9g，功劳叶18g，全瓜蒌12g，薤白头9g。7剂。
二诊：
2001年12月10日。口干。继续以清肺抗痨、疏肝通络治疗。
处方：
炙百部12g，大丹参12g，黄芩18g，嫩射干9g，平地木15g，功劳叶15g，鹿衔草18g，夏枯草12g，六月雪12g，茅芦根各30g，柴胡9g，前胡9g，全瓜蒌12g，薤白头9g。14剂。
三诊：
2001年12月24日。口干，舌质红，舌苔薄白而干，脉细。肺热渐去，阴液受损，当兼以养阴。
处方：
炙百部12g，丹参9g，黄芩12g，嫩射干9g，胡颓叶9g，平地木15g，功劳叶15g，鹿衔草18g，夏枯草12g，六月雪12g，天冬12g，麦冬12g，玄参12g，沙参12g，生地黄9g。14剂。
四诊：
2002年1月7日。纳便调，寐安。舌质偏红，舌苔薄白，脉细。邪去而正弱，当扶正兼祛余邪。
处方：
炙百部 15g，丹参 12g，黄芩 12g，平地木 30g，功劳叶 15g，六月雪12g，玄参12g，沙参12g，夏枯草12g，青皮9g，陈皮9g，姜半夏9g，黄芪15g，防风9g，白术15g。14剂。
五诊：
2001年1月21日。感冒咳嗽，痰白，易吐，稍胸闷。舌质偏红，舌苔薄白，脉细小弦。胸片示左肋膈角稍钝。
处方：
黄芩 18g，连翘 12g，炙百部 15g，平地木30g，功劳叶 15g，青皮 9g，陈皮 9g，姜竹茹9g，佛耳草12g，炙款冬9g，野荞麦根15g，郁金9g，桃仁9g，杏仁9g，六月雪12g。14剂。
按语：
本案基本代表了邵长荣对结核性胸膜炎的一般诊疗过程。综观整个病案，分别从清肺、疏肝、通络、固表、养阴等几个方面着手，犹如排兵布阵，秩序井然。黄芩、百部、丹参为邵长荣治疗肺结核的基本用方（即芩部丹），曾经在20世纪60~70年代通过临床实验证实对各型肺结核都有疗效，作为第一阵，是整个治疗的核心。传统观念认为，肺痨大多属肺阴亏虚，但仍当重视肺热在肺痨中的地位，因此鹿衔草、夏枯草、六月雪作为第二阵针对患者肺热内盛而设，此时肺热与一般痰热壅盛不同，虚实夹杂，往往是日晡潮热之象，且久热伤阴，用药中不得不顾及肺阴。鹿衔草等药不但清热而不伤阴，同时也具有抗痨作用，对肺结核患者有咯血、潮热见症者适用。水流胁间，络道被阻，气机升降不利，而成悬饮，气行则水行，故以平地木、功劳叶、柴胡疏肝理气作为第三阵。第四阵全瓜蒌、薤白头宽胸利水，两者配合通络利水，消除悬饮。第五阵天麦冬、沙参、玄参养阴清热为重。百变不离其宗，肺主气，肺病终伤肺气，故以黄芪、防风、白术益气固表，为第六阵。恢复期多予养阴益气之品以善其后，正如《医学正传》所说“一则杀其虫，以绝其根本；一则补其虚，以复其真元”。综观本案，邵长荣调兵遣将，层层深入，步步为营，紧扣疾病发展过程，集中体现了辨证与辨病有机结合的学术思想。
（二）川芎平喘合剂
【药物组成】
川芎、赤芍、白芍、当归、丹参、黄荆子、胡颓叶、细辛、辛夷、生甘草。
【功效】
温肺散寒，活血化瘀，化痰平喘。
【方解】
川芎性味辛温，为血中气药，气血并治，有行气活血、化瘀止痛、升清阳开诸瘀的功能，为君药。赤芍、当归、丹参行气活血化瘀，为臣药。黄荆子、胡颓叶、细辛、辛夷、白芍散寒和营，宣肺平喘，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
【适用范围】
慢性持续期或急性发作期支气管哮喘。
【临床和实验研究】
邵长荣认为，哮喘病情缠绵，经年难愈，除与患者本身存在“虚寒”“痰湿”病理因素相关外，还可能与“郁瘀”有很大的相关性。他在临床工作中发现，中医治疗哮喘除温肺散寒、开肺解郁、顺气化痰等治法外，对于病情较顽固及胸痞气促、舌质紫暗缺氧较明显的患者，如加用丹参、红花、赤芍、当归、川芎等活血化瘀药，往往可以很好地提高止喘效果，从而提出活血化瘀治疗哮喘的学术观点。将温肺散寒、活血化瘀、化痰平喘等治法配伍，组成了治疗寒哮的协定方“川芎、赤芍、白芍、当归、丹参、黄荆子、胡颓叶、细辛、辛夷、生甘草”，取名为川芎平喘合剂。动物实验表明，用药组豚鼠哮喘潜伏期明显长于对照组，而且随着疗程的延长，用药组哮喘发作的潜伏期愈长，甚至不发生哮喘。临床研究显示，川芎平喘合剂治疗后TXB2明显降低，FEV1%值明显提高，均优于对照组（P<0.001）。治疗组临床症状、体征改善，总体疗效显著，无论是治疗前后的自身对照（P<0.01）或治疗后与对照组相比（P<0.05）均有显著意义。川芎平喘合剂的成功研制及临床研究于1997年获得了上海市卫生局中医药科技进步奖。
【医案】
赵某，男，62岁。2009年2月2日初诊。动则气急，喉中痰鸣复作2年余。患者自幼有哮喘病史，治疗缓解后多年未发。2年前一次感冒后渐见动则气急，喉中痰鸣不愈，夜间为甚。刻下：动则气急，喉中痰鸣，稍有时有咳嗽，少痰，质黏色白，无咯血，脚不肿，无汗出，纳可，二便尚调，夜寐欠安、梦较多。舌质暗红、边有瘀点，苔薄白，脉弦细涩。既往史：糖尿病2年，服药控制可。有青霉素、海鲜、花粉过敏史。
中医辨证：
气郁痰阻。
治则：
疏肝解郁，补肾化痰。
处方：
桑叶9g，桑白皮9g，桑寄生12g，桑椹9g，川芎9g，石菖蒲9g，黄荆子15g，胡颓叶15g，赤芍 18g，白芍 18g，淫羊藿 9g，枸杞 9g，杭菊花 9g，蝉蜕 4.5g，淮小麦 30g，炙甘草 9g，大枣 9g，猪苓 12g，茯苓 12g。
二诊：
2009年3月9日。药后气急好转，仍有咳嗽，咳少量痰、痰色黄，下肢午后稍肿，余无殊。
处方：
桑叶 9g，桑白皮 9g，桑寄生9g，桑椹 9g，川芎9g，石菖蒲 9g，青皮9g，陈皮 9g，姜竹茹 9g，补骨脂 9g，女贞子12g，淫羊藿9g，牛膝 12g，狗脊 12g，杜仲12g，黄荆子15g，胡颓叶15g，制胆星9g，五味子4.5g。
随访：
药下痰化，诸症好转，未有明显不适。
按语：
患者久病肺肾两虚，肺主气不力，肾摄纳不全，气不能顺畅，肝失疏泄，气郁湿阻，聚而成痰。气郁痰阻，呼吸不畅，则见胸闷，动则气急，喉中痰鸣不愈。痰为阴邪，也为阴湿，两阴相合，故夜间症状为甚。气不行则血不行，故见舌质暗红、边有瘀点，脉弦细涩，皆为瘀象。《证治汇补》谓：“内有壅塞之气，外有非时之感，膈有胶固之痰，三者相合，闭拒气道，搏击有声，发为哮病。”痰由脾生，上藏于肺；痰由气所主，气升则痰升，气郁则痰阻，气平则痰平；肝主疏泄，主升降出入，调控气机。肺有“夙根”，伏而不发，每因肝气郁闭而有气郁痰阻，反复发作，久病及肾，故虽哮喘为肺病，但肝肾却为主病之脏。本案患者胸闷气急，喉中痰鸣，辨证属肝气郁闭，瘀血内生，肾失摄纳。治宜平肝解郁，补肾摄纳，活血行气，使气平则痰平。处方以三桑汤、川芎平喘合剂化裁。药选桑叶、桑白皮、桑寄生、桑椹泻肺平喘、补肾纳气，适用于寒热虚实夹杂患者；川芎行气活血；杜仲、狗脊、淫羊藿、牛膝、补骨脂、女贞子等补益肾气；配合猪茯苓、石菖蒲等化湿，菊花、蝉蜕清热。邵长荣认为，肝郁气滞也是哮喘“宿根”之一，当治病求本，化“夙根”方得良效。
（三）三桑肾气汤
【药物组成】
桑白皮、桑椹、桑寄生、五味子、黄精、补骨脂、平地木、功劳叶、鹅管石、苏梗、防己、昆布。
【功效】
补肾纳气，泻肺平喘。
【方解】
桑白皮清泻肺热，桑椹、桑寄生、黄精、补骨脂、五味子、功劳叶、平地木补肾平肝，鹅管石、苏梗宽胸宣肺，昆布、防己逐痰利水。全方补中有泻，寓泻于补，具有攻补兼施之效。
【适用范围】
久咳久喘，兼有气阴两虚症状者。
【临床和实验研究】
邵长荣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努力探索人体之气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之间的相关性，提出了从气论治COPD的观点。患者若肾精不足或久病及肾，肾不纳气，摄纳无权，气浮于上，可出现久咳喘促、腰膝酸软、头晕眼花等症。COPD患者常常会在后期出现这些表现。《景岳全书》云：“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又云：“肺主皮毛而居上焦，故邪气犯之，则上焦气壅而为喘，气之壅滞者，宜清宜破也。肾主精髓而在下焦，若真阴亏损，精不化气，则下不上交而为促。”邵长荣自拟的三桑肾气汤推崇景岳之意，补肾柔肝，泻肺平喘。先后进行了三桑肾气汤联合西药治疗肾气虚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随机平行对照研究、三桑肾气汤联合红外线理疗对COPD稳定期的疗效观察、三桑肾气汤煮散剂联合西药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稳定期的临床效果等一系列研究，结果显示三桑肾气汤可以改善肾气亏虚型患者临床症状和肺功能，提高生命质量，减少发作次数，以及降低气道炎性反应水平。
【医案】
廖某，女，80岁。2009年4月27日初诊。患者37年前始见咳嗽、咳痰，冬季多发，一直坚持中药治疗，效果可。近年来，咳嗽气促加剧，动则气促尤甚，咳痰色白，量较多，双下肢时有轻度浮肿。刻下：胸闷气促，咽痒口干，咳嗽有痰，咳痰色白，量较多，双下肢轻度浮肿，怕冷，纳寐一般，二便尚调，舌淡胖，苔白腻，脉沉。既往史：肺源性心脏病，心功能不全。2009年1月2日我院胸片示肺气肿、慢性支气管炎改变。2009年1月2日肺功能示阻塞性通气功能障碍。
中医辨证：
肺脾肾虚。
治则：
温阳补肾，健脾化饮。
处方：
三桑肾气汤加味。桑叶9g，桑白皮9g，桑寄生9g，桑椹9g，青皮9g，陈皮9g，姜半夏9g，姜竹茹 9g，炙紫菀 9g，炙款冬 9g，嫩射干9g，女贞子12g，杜仲9g，川楝子 9g，炒延胡索9g，淮小麦30g，炙甘草9g，炒枣仁9g，黄芩12g。
二诊：
2009年5月11日。药后咳嗽减轻，气促好转，双下肢仍肿，小便量不多，大便溏，纳食不香，夜寐一般。原方加减再进14剂。
处方：
桑叶 9g，桑白皮 9g，桑寄生 9g，桑椹 9g，青皮9g，陈皮 9g，姜半夏 9g，姜竹茹9g，炙紫菀 9g，炙款冬 9g，嫩射干9g，女贞子12g，杜仲9g，淫羊藿9g，川楝子 9g，炒延胡索9g，苍术 12g，白术 12g，猪苓12g，茯苓12g，陈葫芦 30g。
按语：
在临床上，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扩张、哮喘、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等慢性肺系疾病缓解期常常出现寒热夹杂、肺脾肾俱虚而肝火亢盛等表现。例如纳差、痰黄或黏稠难咳、怕冷尤其手足冷，伏天仍要穿棉鞋，伴盗汗，临床症状复杂多样，辨证选方颇为棘手，治疗上需要祛邪扶正并举、寒热兼顾。通过多年的观察，邵长荣将桑白皮、桑寄生、桑椹三药组合即“三桑汤”用于此类患者，大多可取得理想疗效。方中桑白皮清肺降气，“甘以固元气之不足而补虚，辛以泻肺气之有余而止嗽”（李杲），如兼夹表证，可与桑叶同用，以增加疗效；桑椹补肝肾之阴，又不过于滋腻碍邪；桑寄生补肝肾，且有通络活血之功。三者相伍，攻补兼施，攻不伤正，补补恋邪，以治痰郁于肺、肝肾不足的“咳喘气短”。若偏于痰郁肺阻，可加清肺化痰的平地木、黄芩、瓜蒌仁、鱼腥草等，寒痰为主者，则加温肺化痰的紫苏子、前胡、半夏等；若偏于肝肾不足，则加调补肝肾阴阳之品，如附子、淫羊藿、补骨脂、巴戟天、杜仲、女贞子、枸杞、何首乌、山茱萸等，营养之品同用，可“阴中求阳”“阳中求阴”，根据具体情况有所偏重。平地木、功劳叶亦为邵长荣常用组合，可平肝理气；青皮、陈皮肝脾同治；防己、防风、猪苓、茯苓、车前草祛风利水，健脾止咳。
“喘肿”相当于中医内科中的溢饮、咳喘、水气病等，多见于西医学中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后期及肺源性心脏病阶段。健脾利水是治疗“喘肿”的基本原则。运用利水药减轻动静脉的阻力，使静脉回流畅通，肺动脉高压降低，从而使水肿、咳喘、胸闷等一系列临床症状得到缓解。通过健脾，提高机体免疫功能，预防呼吸道反复感染，防治疾病进一步加重。我们常用宣肺温阳利水法、温阳化饮利水法、疏肝清肺利水法、健脾纳肾利水法，辨证施治取得比较好的疗效。
（四）柴胡清肺饮
【药物组成】
柴胡、前胡、赤芍、白芍、蚤休、半边莲、佛耳草、江剪刀草、青皮、陈皮、半夏、姜竹茹、紫菀、甘草。
【功效】
平肝清肺，止咳化痰。
【方解】
柴胡性燥，主升，为疏肝解郁之要药；前胡性润，主降，既能防止柴胡燥烈伤津，又能润肺降气。柴胡、前胡相配，共奏“制木安金”之功，升降协调，对于调畅全身的气机是一个关键。白芍能平肝、柔肝，与活血化瘀之赤芍相配，气血同治，对久病入络、气滞血瘀的慢性咳喘病患者，又是一组很好的配伍。陈皮、青皮、半夏、姜竹茹同用，疏肝理气，健脾化痰。蚤休、半边莲、佛耳草清肺化痰。有时还加用金铃子散，以加强疏肝理气、活血行滞之功。
【适用范围】
素有七情内伤，肝气郁结，上逆犯肺咳嗽。
【临床和实验研究】
“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邵长荣提出从肝论治咳嗽。尤怡曾说：“干咳无痰，久久不愈，非肺本病，乃肝木撞肺也。”朱震亨说：“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先生治疗久咳久喘，抓住病情起伏与情志变化的关系，认为肝气郁结由情志刺激，气机不畅，或寒热不调，外邪入侵，久则滞留肝脉引起。经验方柴胡清肺饮受《景岳全书》柴胡疏肝散的启发，然又根据慢性咳喘病的病理变化特点，除疏肝理气外，还平肝抑木、清肺降火。采用随机、对照试验方法观察柴胡清肺饮治疗慢性支气管炎迁延期临床疗效，将符合诊断标准的患者120例，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每组各60例。对照组给予西医常规治疗，头孢呋辛抗感染、沐舒坦化痰和/或氨茶碱平喘及对症支持用药。治疗组在西医常规治疗基础上给予柴胡清肺饮口服。疗程均为14天。观察两组临床总效率，治疗前后患者症状、体征变化。结果显示，治疗组总有效率为88.6%，对照组总有效率为81.0%，2组相比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治疗组咳嗽、咳痰症状积分均明显低于对照组（P<0.05）；喘息、哮鸣音症状积分低于对照组，但无统计学意义（P>0.05）。
【医案】
杨某，男，66岁。2008年12月8日初诊。患者1年前感冒后出现咳嗽咳痰不愈，痰厚黏色白，无血丝，不发热，不规则服用消炎药、感冒药，疗效不佳。刻下：无发热，咳嗽咳痰，痰厚黏色白，咳之不爽，无血丝，无汗，纳可，二便尚调，夜寐尚安。舌红苔黄，脉弦细。理化检查：2008年12月1日胸片无明显异常，2008年12月6日龙华医院胸部CT未见明显异常。
中医辨证：
肝气犯肺。
治则：
清肺平肝。
处方：
柴胡清肺饮加味。柴胡9g，前胡9g，黄芩12g，川桂枝6g，平地木15g，功劳叶12g，青皮 9g，陈皮 9g，姜半夏 9g，姜竹茹 9g，车前草 12g，猪苓 12g，茯苓 12g，佛耳草 12g，炙紫菀9g，炙款冬9g，海浮石12g。
二诊：
2009年2月2日。药后咳嗽减少，痰多、质黏稠厚，咳之不爽，胸闷不适，口干。患者久病，气郁痰阻，痰湿胶固不化，治当着力清热豁痰，方以桑白皮汤合三海汤加减。
处方：
桑叶 9g，桑白皮 9g，佛耳草 12g，柴胡 9g，前胡 9g，青皮 9g，陈皮 9g，姜半夏 9g，姜竹茹 9g，车前草 12g，嫩射干9g，海浮石18g，海蛤壳 12g，桔梗6g，炙甘草 9g，昆布9g，野菊花9g。
三诊：
2009年4月27日。药后咳嗽咳痰好转，痰能咳出，痰量较多，但觉喉中有痰不能咳出。患者久病，气郁痰阻，痰湿郁久化热，胶固不化，治当清热化痰止咳，方以清肺化痰汤加减。
处方：
鹿衔草 18g，黄芩12g，连翘 12g，昆布12g，海浮石18g，嫩射干9g，胡颓叶9g，苍术12g，白术12g，川朴 4.5g，桑寄生 12g，冬瓜仁 9g，桔梗 4.5g，炙甘草 9g，藿香9g，炙紫菀9g，佛耳草9g。
随访：
药后好转。
按语：
肺乃清虚之府，为脏腑之华盖，外邪袭肺则咳。方中柴胡主升，散发外邪，疏肝止咳；前胡主降，下气化痰，一升一降互通有用。许多久咳患者曾用过大量中西药，其中不乏苦寒败胃之品，以致脾虚湿困，此时如用苦寒清凉之品无异于雪上加霜，而且久咳则气机失调，肝失疏泄，影响脾的运化功能，水湿内停，日久化热，故治当疏肝健脾、清热化湿。青皮平肝理气，陈皮健脾化痰，对久咳肝强脾弱者以抑木扶土之法，使肝脾平衡而肺气宣肃通利，此为邵长荣的经典药对。海蛤壳、海浮石、海藻为三海汤，邵长荣多用于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扩张等患者出现痰多黏稠难咳的症状。海浮石、海蛤壳味咸辛性平，入肺经，具有软坚化痰、清肺之功。
（五）平咳化痰合剂
【药物组成】
制半夏、苍术、白术、陈皮、茯苓、川朴、紫苏子、射干、甘草。
【功效】
燥湿健脾，理气消痰。
【方解】
半夏为君，燥湿化痰，降逆和胃；苍术、川朴、陈皮燥湿健脾，理气醒脾；茯苓、白术健脾渗湿，增健脾燥湿之力，两者刚柔并济；甘草为使，润肺补脾温中，调和诸药。诸药合用，共奏燥湿健脾、理气消痰、肺脾同治之功效。
【适用范围】
急慢性支气管炎、支气管扩张、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表现为肺系痰饮咳嗽湿阻者。
【临床和实验研究】
在中医学中，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可以归属于“肺胀”“痰饮”“喘证”等范畴。邵长荣认为，COPD的病机特点为本虚标实，本虚指肺、脾、肾三脏亏虚，标实为痰瘀交阻。COPD早期病位在肺，久病肺虚及脾，水液运化不利，津液不归正化，致痰湿形成；或素体脾虚，金乏土培，卫外不固，易感外邪，病势缠绵反复，正气渐消。故脾虚痰湿为COPD咳喘痰涎症情迁延不愈、反复发作的重要原因。针对上述病机，邵长荣创立的平咳化痰合剂，运用健脾燥湿法，达到燥痰湿、除标实，健脾土、固本虚的目的。临床研究显示，平咳化痰合剂可以提高脾虚痰湿型COPD患者肺通气功能，改善患者咳嗽咳痰、喘息、胃脘不适的主要症状，提高生活质量，同时降低患者血清炎症因子水平，控制全身炎症。
【医案】
汤某，男，38岁。2009年9月7日初诊。患者20年前出现反复咳嗽、咳痰，每逢气候变化时发作，每年发作约2~3次，持续约1个月，经抗感染、化痰等治疗后可有好转。多次住院治疗。近1个月来，患者咳嗽、咳痰等症又有发作，痰多、色白、质黏稠，无发热、无咯血。故至中山医院就诊，2009年8月12日肺部CT示两肺支气管扩张伴感染；予静脉滴注头孢他啶、阿米卡星抗感染近半月，症情有所好转。为求进一步中医药治疗来我科门诊。刻下：时有咳嗽、咳痰，痰多、色白、质黏稠，味咸，纳寐一般，二便畅。两肺呼吸音粗、左下肺可及湿啰音。舌质淡红，苔白腻，脉滑。
中医辨证：
痰湿壅肺。
治则：
健脾理气化痰。
处方：
平咳化痰合剂加减。制半夏12g，苍术9g，白术9g，陈皮9g，茯苓15g，川朴9g，紫苏子9g，冬瓜子15g，全瓜蒌12g，枳实9g，枳壳9g，海蛤壳15g，海浮石15g。
二诊：
2009年9月21日。咳嗽偶作，白痰，质黏，较前减少，有时胸闷，夜寐差，二便调，舌质红，苔薄，脉弦。辨证：脾气亏虚，心神不宁。治则：健脾化痰，宁心安神。
处方：
淮小麦 30g，炙甘草 9g，炒枣仁 9g，青皮 9g，陈皮 9g，姜半夏9g，姜竹茹 9g，桃仁9g，杏仁 9g，赤芍 18g，白芍 18g，全当归 12g，柴胡 9g，前胡 9g，冬瓜仁 12g，白茅根 30g，芦根30g，薏苡仁 30g，茯苓 15g，白术 15g。
随访：
2个月后诸症缓解。
按语：
由于支气管扩张是一种反复感染性疾病，患者多有长期应用多种抗生素的经历，然而临床上并不能完全控制症状，如咳吐黄脓痰、绿痰、分层痰就是长期肺部反复感染的表现，还伴有发热、口渴口臭、大便干结的症状。辨其原因，由痰热壅遏于肺所致，更由于肺与大肠相表里，腑气不通，胃肠之热熏蒸于上，加重了痰热壅肺，肺失宣肃而致痰咳不止。
支气管扩张患者常常咳痰不尽，尤其早上起来老痰不尽，口淡乏味，食欲不振，有时感到胸闷背重、如负重担，疲惫无力，舌苔白腻等，此为脾气虚弱、痰湿阻肺之证。痰湿阻肺常可使支气管扩张缠绵难愈，此时用一般的清肺化痰药疗效平平，而以健脾祛湿排痰的方法常可获效，此乃治疗支气管扩张的关键。脾乃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脾气虚弱，不能运化水湿，久则聚而为痰，痰湿互结，上阻于肺，使患者咳痰不已。治病必求其本，健脾才能使运化功能恢复。
（薛鸿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