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4章 人世间——最后一战(下)
三日后,大单于司徒夜率三万兵马出征北境,朝中事务交由司徒远打点。这是除了司徒言之外,司徒夜最信任的家人。
至于后宫,司徒夜没有过多交待,尹秋水一向治理有方,无需他担忧。只临行前一晚,在琉璃宫,司徒夜紧握住尹秋水的手,将一枚缝制粗糙的锦囊交到她手心:“小七,我此行,三月必返。倘若三月未返,你方可打开此锦囊。切记切记。”
尹秋水摊开手心,细细瞧了一阵,再细细收好,展颜一笑,比划着问:“你自己縫的?”
司徒夜点头,“怎么样?”
尹秋水勉强忍住眼泪,大军出征在即,她若表现得软弱哀怜,岂非扰乱司徒夜的心境,抬手,微笑,尽管岁月已在她的眼角刻下几缕细纹,但仍不能夺去她的温柔与风华,“丑”,她比划着,眸中是无比的信任与柔情。
司徒夜闻言,挑眉一笑,岁月同样蕴染了他的风华,鬓微霜,“小七,你就不能哄一哄我?”
尹秋水眼已微红,却仍旧笑着,“等回来,我教你!”
自东义回归之后,她与他相濡以沫,再无分离,陡然一别,心中忐忑难安。何况,若非要紧之事,西戎帝国之君,又何须亲自出马?尹秋水心下了然。
四目相对,竟是无言。
尹秋水将自己埋进司徒夜怀中,没多久,司徒夜感觉自己胸前衣襟已是温热湿润一片。
“小七”,他轻拍着她的背,“放心,我会带回小言,我们会一家团圆,齐齐整整。相信我。”
她在他怀里使劲点头,却仍不肯抬头。
清晨,阳光透纱窗,尹秋水起身,司徒夜已离去。
黎明时,他人已在军部。
黎明前,他起身,在琉璃宫的小膳房里为她熬了八宝粥。后宫里,唯有琉璃宫有自己的“小灶”。尹秋水有时心血来潮,会自己研发美食点心什么的。
现在,这碗粥,摆在尹秋水面前。
“主子,怕是有些凉了,奴婢让人端下去热热。”秋云小声提醒。
尹秋水轻轻摇头,用小勺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奇怪,明明是甜的,怎么有些淡咸?”她感觉脸上有些冰凉,用手指轻抹,不禁哑然失笑,原是和着眼泪一块儿吞了去。
军情上写着:主帅离奇失踪,叛军首领列古柏与巫神教勾结,手中握有一支五千人的蛊兵,且蛊兵数量不断增多,凭着蛊兵的不死之身为前阵,战狼铁军受阻。
司徒言竟然在将军对垒的胶着状态突然失踪,好在副帅闫焰经验丰富,老成持重,关键时刻稳住军心,为保存实力,下令士兵暂不出战,伺蛊兵弱点暴露后再行动。
列古柏每日派士兵在阵前叫骂,肆意妄为,甚至不惜抓了老弱妇孺在阵前残杀,企图刺激战狼军出城迎战。
阎焰只率众将每日城墙上巡逻查看,绝不迎战。
“若我等出战,必中列古柏奸计。不但救不了百姓,反而误了军国大事。为今之计,防守要紧,同时想办法查出蛊兵弱点。”阎焰与众将商议,“列古柏每日派来叫阵、攻城的军士皆为普通人,并未有巫神教之人,也未有蛊兵出现。可见,蛊兵是列古柏的重型武器,也是他的死穴。只要我们点注他的死穴,列古柏不足为惧。”
“毅王虽突然失踪,但必定未落入列古柏手中,否则,列古柏早以毅王为质要挟我们。”阎焰将上述情况一并写进密报中传给了大单于司徒夜。
大单于司徒夜率大军三万星夜驰骋,十日后抵达北境。却并未与阎焰守军汇合,而是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将列古柏困在中央。
列古柏虽有巫神教助力,但不过是个草莽流寇,哪懂得用兵之道。何况他天性残暴不仁,不懂得体恤下属,安抚百姓,萨斯当地百姓颠沛流离、食不饱腹且受凌虐之苦,恨不得列古柏万箭穿心而死。而列古柏却幻想着借巫神教之手制造出更多的蛊兵称霸草原,占地为王。
与此同时,战狼军对失踪毅王的搜寻,仍在秘密有序地进行着。
在大单于司徒夜率军驻扎北境的第三日,深夜,有两名身着黑袍戴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在蒙旭引领下进了大单于军账,四人密谈至深夜。随后,这两位神秘的黑衣人留在大单于军中,随大单于、蒙旭查勘军情。
第四日傍晚,闫焰得司徒夜密报,毅王已寻到,但眼下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需准备:七日后乃血月,消灭蛊兵成败在此一举,血月之时,便是列古柏殒命之时。
十五夜,圆月当空,月色血红,苍穹之中星光却更为灿烂。萨斯草原笼罩在微弱的暗红之中,神秘而幽怖,一万蛊兵严阵以待。
“今夜,就在今夜,不再有西戎北境。萨斯王朝,独立而崭新的萨斯王朝将诞生,阻我者,杀无赦!”列古柏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难以自拔。
“是的,陛下,您将成为真正的萨斯之王,长生天会护佑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身旁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袍人附和,他的语音嘶哑晦涩。
战鼓犹如雷鸣,鼓声震天,响彻大地,大地为之而震颤。
一番厮杀,草原上血色斑斑,鲜血似乎将大地也浸染为诡谲可怕的红,与天上的血月交相辉映,血腥而诡异。
“不可能,这不可能……”列古柏惊恐地看着眼前成片倒下的蛊兵,“国师,你不是说蛊兵乃不死之身吗?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虽是不死之身,亦有致命弱点,若以牛羊犬马之鲜血在血月之时淋浇蛊兵身体,必除之。血月之时,乃蛊兵战力最强之时,同时,也是蛊兵最脆弱的时刻。”这是大单于司徒夜在亲笔写给阎焰密报上的另一句话。
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袍人、巫神教教主、萨斯之王列古柏的国师——穆然,当然知道蛊兵的弱点,但他当然不会愚蠢到将这弱点告诉列古柏,一个向往和需要完美战争武器的暴虐之人。知道蛊兵弱点的人——除了他自己,唯有教中四大长老,难不成……
只可惜,眼下形势,穆然无暇处理,而令他更为震惊的是:“一万蛊兵,这一万蛊兵,需要数量极大的牛羊犬马鲜血,这些鲜血在短时期内如何能汇集得到?难不成战狼军杀掉了他们素来珍爱的战马?”
穆然沉声将此疑问说出,借此成功转移列古柏的注意力。
“正义之师,战无不胜”他们身后传来战狼军的呐喊。
“得民心者,民必助之。”他们前方仍是战狼军在呐喊。
战狼军群情激愤,已将蛊兵杀得片甲不留,剩下的那些萨斯军士根本不足为惧。憋屈了这么些日子,忍辱负重到现在,此前每一次暴军的挑衅,每一次暴军对百姓的残害都让战狼军全军上下英勇奋战,只因他们所流的每一滴血,所受的每一道伤,都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百姓,为了这片土地的安宁!
杀到最后,列古柏军士伤亡惨重,一部分临阵倒戈,一部分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终于,司徒夜与阎焰汇合,列古柏、穆然以及少部分残军被重重围困,插翅难飞。
大单于司徒夜率阎焰、两名黑袍银质面具男子打马上前。
阎焰喝道:“列古柏,这些克制蛊兵的鲜血,来自这片土地的百姓,他们将家中所有的牛羊犬马无一保留宰杀,将献血送到了军营。”
“战狼军,将为这片土地上屈死的百姓报仇雪恨,受死吧,列古柏!朕要用你的鲜血,祭奠冤死的亡灵!”大单于司徒夜已拔出流光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杀无赦!
面对真正的王者,列古柏肝胆俱颤,拍马转身欲逃,却听得一道熟悉且冷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废物,留你何用,不若由我差遣”,这是穆然的声音。
列古柏尚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穆然已五指成爪,闪电般抓向他的天灵盖,只听一声惨呼,列古白的头盖骨连着头皮被抓下扔出,随后,数名暴军军士被穆然已同样的方式擒住、对待,穆然口中念着不知名的密语口诀……
“糟糕,穆然要想借助这些将死之人练铸蛊兵之王,”司徒夜左侧的黑袍男子道,“必须阻止他!”
“穆白,果然是你!”穆然听出黑袍男子的声音,“可恶,身为巫神教四大长老之一,居然背叛我!”但他现在正需集中所有精力炼制蛊兵之王,分身乏术。
“大单于,不可让他炼成蛊兵之王,须趁现在蛊兵之王尚未成型,将他除去!否则,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穆白指着前方那一团暗红色且不断旋转升腾弥漫的血雾,着急道。
“如何才能祛除?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新鲜血液!”司徒夜沉声道。
气氛瞬时凝重。
“我有一法,只是,大单于可愿意?”穆白犹疑。
“讲!”司徒夜言简意赅,其实,他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他与尹秋水日常闲话时,曾听他提及一些巫蛊邪术的压制之法——人血,此为其中之一。
“蛊兵之王,唯有王者之血制之,只是此法对献血者颇为危险,献血形同献祭,九死一生。”穆白沉声道。
“好”司徒夜没有半分犹疑。
“不可!”另一名黑袍者道,此时,他已揭下面具,面具之下,赫然是——毅王司徒言。
“大单于,巫神之说岂可亲信!穆白,不得胡言!”司徒言决计不肯让自己尊重敬爱的皇叔冒此大险,“若大单于有半分闪失,本王如何向大阏氏交代。”
“小言,为寻找压制蛊兵之法你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巫神教:而我,身为国之君,岂会为自身性命而罔顾西戎百姓安危。小七她会理解的,她更加不会责怪你。”话尤未毕,寒光四射,原是司徒夜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破了手腕,“穆白,开始吧!”
“大单于”包括司徒言、阎焰、蒙旭在内的战狼军战士齐齐跪倒,满眼含泪。
鲜血如注,穆白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如剑,指向那团仍在快速凝聚、增大、旋转的红雾,顷刻,司徒夜的鲜血凝聚成一把把如柳叶般的弯刀向血雾刺去……
血雾之中传来穆然狰狞的狂笑:“王者之血又如何?本尊以自身肉躯为容器,炼制蛊兵至尊,天下无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奶奶的,这穆然竟然搞了个蛊兵至尊版!这一回,司徒夜恐怕在劫难逃。”月老伫立半空,十分气恼,却只有干瞪眼儿的份,“如此一来,我家凰儿岂不是要当寡妇?”
“恐怕司徒夜与尹秋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司命遗憾叹息,“想不到我们二十余日未下界窥探,西戎竟出现如此动荡,可怜那些被被列古柏残害的无辜生灵!”
就在月老和司命感慨万千却无计可施的当儿,司徒夜的鲜血仍以柳叶弯刀之势源源不断刺向血雾;
“天界不得干预人间事务、不得沾人间因果,”司命和月老默默反复诵念着天规,这是天规第三万七千八百八十七条规定。
血月,人间,草原。
司徒夜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