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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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Apathy

书本从手中掉落,你无动于衷,转而盯着天花板看。狗兀自啃着地上盒子里剩下的比萨,隔壁房间的电话轻声响起却无人应答——是找你的吗?你不在乎。冷漠不同于无聊,无聊让人心痒难耐,想找点什么事来做,而冷漠是一种堂而皇之的懒惰。对某些人来说,这是对于情绪低落和压力唯一合理的反应(另见:Dolce far niente 无所事事的快乐)。然而在2000多年前,哲学家赋予冷漠的地位比现在崇高得多。

创立于公元前3世纪的斯多亚学派蓬勃发展了近400年,教导人们冷漠是和谐公平的社会不可或缺之物。apatheia一词由a-(without没有)和pathos(passion激情)所组成,其意义与现今我们许多人(私底下)再熟悉不过的懒散怠惰大相径庭。斯多亚派哲学家相信,人们若要按公正理性之道行事,就得克制愤怒和嫉妒等情绪。他们将情绪的发展理解为两部分。首先产生的是“心理动摇”:颈背毛发因恐惧而竖立,或者看到物体时所引发的欲望冲击。接下来才是情绪本身,这是一种更强烈的状态。学会在非自愿的骚动一出现时就打断个人的主观感觉,并有意识地拒绝让它们继续酝酿、发展,这是斯多亚派所奉行的目标。斯多亚派不认为所有的情绪都是不好的。罗马哲学家马可·奥勒留(Marcus Augustus)描述斯多亚派的理想典范是“充满爱,但没有激情”。而且为了公众利益着想,激情也是某些具有破坏性的人需要加以抑制的东西(见:Anger 愤怒)

对现代许多人而言,将生活维持在平衡状态似乎是无意义,甚至不合理的目标。我们可能认为缺乏羡慕或欲望等情绪的生活,只会索然无味。不过,许多人之所以对冷漠怀有戒心,大部分原因可以追溯到基蒂·吉诺维斯(Kitty Genovese)谋杀案上。

1964年3月,28岁的吉诺维斯在纽约市某栋公寓附近被谋杀。但这起谋杀案并非不寻常的事件。令人诧异的是,隔天报纸报道的内容中提到公寓所在的街区有38位居民在听见她的尖叫声后来到窗户旁,并目睹了她被袭击的过程,却没有一人开口呼救。当时许多社会心理学家认为,身为群众的一分子会使人们陷入疯狂状态。这种暴民行为和“团体精神”理论所依据的概念是,身为群众的一分子,意味着可以宣泄原始情绪和不理性的冲动(另见:Panic 恐慌)。然而基蒂·吉诺维斯惨遭杀害却是另一回事,仿佛这些袖手旁观的居民蒙蔽了他们的警觉心或同情本能,或者他们总认为别人会出手搭救。

吉诺维斯谋杀案变成在大都市蔓延的一种新疾病的明确象征,心理学家拉丹(Bibb Latané)和达利(John Darley)称之为“旁观者冷漠”或“旁观者效应”“旁观者效应(bystander effect)”,指有旁观者在场时会产生抑制助人行为的现象。。在后续讨论中,冷漠不只被定义成懒惰或是无精打采,而是动机或意图的丧失,当我们感觉“被淹没”时,随之而来的可能是空虚和漠不关心。冷漠和挫败感有着密切的关系,类似于当我们认为问题的责任在于别人时,可能会产生的麻痹感和怠惰感。

心理学家曾为这种怠惰而担忧:维多利亚时代的神经学家曾关注“缺乏意志”(aboulia)的现象,甚至更早之前,第一代基督徒便害怕着某种后来被认定为七宗罪之一——“懒惰”的病症(见:Acedia 倦怠)。然而,继心理学家拉丹和达利实验之后的几十年间,20~21世纪就读心理学和社会学专业的大学生,已经知道冷漠不只是一种罪过或者是不健全的个体心理,甚至是造成群体中出现反社会行为的元凶。

事实上,吉诺维斯一案的最初报道并非完全真实。当时的警察局长曾向《纽约时报》某位编辑提及,目睹该件谋杀案的人数令人吃惊,竟多达38名。在消息来源未经查证的情况下,新闻记者就写出了这篇报道,描述38名目击者眼睁睁地看着罪恶发生,却无动于衷。而后来的调查结果是,其实只有3位居民知道攻击事件的始末并且袖手旁观——当然,3位还是很多了。但是认为38这个数字可信的这个事实,实在值得我们深思:为什么大众和心理学家都愿意相信这种事?

如今,我们感受到事件的双重影响。一方面,如同斯多亚派哲学家,我们高兴于自己没有卷入这样的激烈冲突中,或相信若能不受情绪影响,我们会有更恰当的行为表现;另一方面,由于我们已然将情绪视为各种行动的动机,因此丧失感觉的冷漠成为令人害怕的东西。吉诺维斯一案反映了我们对于冷漠的过度敏感,认为正是冷漠使我们不愿意去投票、不随手捡起垃圾或者不去举报犯罪事件。结果,我们可能左思右想,来回踱步,不知道冷漠到底对我们有没有好处,直到我们不堪重负,无精打采地瘫倒在沙发上。

※互见:困惑;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