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铁蜃楼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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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铁蜃楼录

第一章倒悬儿

平江府的秋雨来得蹊跷,分明是八月桂子香时,却飘起了鹅毛雪片。赵府后院的老梅树不合时宜地绽开红蕊,惊得接生婆子摔了铜盆。

“天爷啊!“产房外候着的赵老爷猛抬头,但见东天悬着两道交错的虹,青虹压着紫霓,倒像是把剪刀要铰碎这灰蒙蒙的苍穹。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吵得人心慌。

忽听得内室一声啼哭,那哭声却古怪,像是闷在坛子里的鹧鸪叫。接生婆连滚带爬扑出来,怀里襁褓竟是个头朝下的婴孩,脐带在脖子上缠了三圈,小脸憋得发紫。

“倒悬儿!“闻讯赶来的白须长老跺脚长叹,“《玄异志》有载,此子生具通幽之眼,能见不可见之相...“话音未落,小娃儿突然睁眼,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两道虹光,竟咯咯笑起来。

赵夫人昏沉间听得“通幽“二字,挣扎着要起身:“快...快把玄儿...“话未说完便厥了过去。赵老爷盯着婴孩瞳中异象,后背渗出冷汗——三日前有游方道士上门,说府中要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降世。

此刻前院突然喧哗,管家提着袍角疾奔而来:“老爷!钦天监来人了!说咱们府上...“

话音戛然而止。但见两个绯袍官员踏着积水而来,手中金线罗盘嗡嗡作响。年长那位盯着婴孩,脸色比雪还白:“天狗食日时诞于虹隙,此子当见...“突然闭口不言,袖中手指飞快掐算。

襁褓中的玄明突然伸手抓住官员玉佩,那羊脂白玉竟泛起血丝。年轻官员惊得倒退三步,佩剑哐啷出鞘半寸:“妖孽!“

“大人慎言!“赵老爷慌忙挡在孩子身前,却见怀中婴孩歪头盯着剑锋,嘴角咧得更开了。檐角铜铃骤响如骤雨,东天的双虹不知何时已化作青紫旋涡。

十年后。

“少爷!别爬藏书阁的飞檐!“书童墨砚的叫声惊起一群寒鸦。但见十二岁的玄明倒挂在檐角,月白衫子翻卷如鹤翼,手中还攥着半块桂花糕。

“我在看虹。“少年声音清亮,“你瞧东北角那片云,像不像当年我出生时的双虹?“说着突然松手坠落,惊得墨砚肝胆俱裂——却见玄明在半空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堆满古籍的窗台上。

老管家举着鸡毛掸子追来时,玄明早已钻进《海市图志》的残卷里。这是祖父留下的奇书,记载着前朝方士造蜃楼的法门。昨夜他在阁楼找到个鎏金铜匣,里头有包泛着腥味的朱砂。

“以鲛人泪调辰州砂,绘山河于琉璃...“玄明蘸着朱砂在窗棂上勾画,忽然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他贴墙根溜过去,正听见姨娘尖着嗓子说:“...那妖孽今日又咒李员外家的看门狗要咬人,传出去赵家...“

玄明撇嘴。晨起他确实看见李府那几只西域獒犬眼冒青光,但更在意的是狗脖子上新挂的银锁——分明刻着户部赈灾银的“平“字标记。去年寒灾时,不是说三十万两官银被山匪劫了?

正想着,前院忽然人声鼎沸。小厮喘着大气来报:“李...李员外带人打上门了!说他家千金吃了少爷给的桂花糕,腹痛如绞!“

玄明从袖中摸出剩下的半块糕点,嗅到一丝附子草的苦味。今早这糕点,分明是姨娘房里的春杏送来的...

第二章蜃楼劫

李员外带来的打手撞开朱漆大门时,檐角的铜铃突然齐声轰鸣。玄明缩在太湖石后,看见为首那个疤脸汉子腰间别着柄奇门兵器——分明是军伍里才有的钩镰枪。

“赵兄教的好儿子!“李员外抖着三缕鼠须,将个锦帕包裹的桂花糕掷在地上。糕饼碎成八瓣,露出当中暗红的馅料,竟爬出几只蓝莹莹的百足虫。

赵老爷脸色铁青,姨娘捏着绢子惊呼:“这不是大厨房的模子!“话音未落,春杏突然扑到李员外脚边哭喊:“是少爷逼奴婢在馅里加朱砂!“

玄明眯起眼睛。晨光斜照在春杏发间的银簪上,那并蒂莲纹样分明是李府女眷才有的款式。他摸出袖中鎏金铜匣,指尖沾了些腥甜的朱砂。

“大人容禀。“少年清越的嗓音惊得众人回头。但见玄明立在影壁前,月白衫子沾着蛛网,手里捧着本泛黄的《海市图志》,“晚生昨夜研读祖父手札,习得个辨忠奸的法子。“

李员外刚要呵斥,忽见少年将朱砂抹在影壁貔貅眼珠上。秋风打着旋儿卷过庭院,那石雕竟似活过来般张开血盆大口。众人惊呼声中,玄明咬破指尖在书页一划,貔貅眼中射出两道红光,在半空交织成幕。

“此乃海市蜃楼术。“玄明声音带着奇异的震颤,“诸位请看——“

红光里浮现出李府后厨景象:春杏正将一包药粉抖进糕饼,窗边蹲着只西域獒犬,狗眼中竟映出李员外比划的三根手指!更骇人的是厨房角落堆着十几个木箱,箱上“户部赈济“的封条还淌着朱砂。

“妖术!“李员外突然暴起,袖中飞出三道乌光。玄明闪身避让,乌钉擦着耳廓钉入影壁,竟是三根刻着符咒的丧门钉。红幕应声而碎,獒犬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赵老爷刚要说话,忽觉掌心刺痛。低头看时,那本《海市图志》不知何时到了自己手中,书页间夹着片银鱼鳞,鳞上密密麻麻刻着“新河道三十二处“的字样——正是去年冲毁的堤坝位置!

“抓住那小畜生!“李员外的尖叫淹没在犬吠中。玄明早蹿上房梁,从怀里摸出个琉璃瓶,瓶中游动着条透明的小鱼——这是今晨在结冰的荷花缸里捞到的怪鱼,此刻正疯狂撞击瓶壁。

藏书阁方向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玄明纵身跃过月洞门,却见墨砚被三个黑衣人逼到墙角,为首那人手中的分水刺泛着幽蓝,分明淬了毒。

“少爷快走!“书童将个紫檀匣子抛过来。玄明接住匣子时,指尖触到匣底凹凸的纹路——是祖父留下的河图印记!他顺势滚进藏书阁,反手撒出把朱砂,暗红粉末在空中凝成雾障。

追击者撞上红雾的刹那,阁楼四角的青铜雀灯突然自燃。火光透过十二扇琉璃窗,在地上投射出蜿蜒的河道图形。玄明福至心灵,将紫檀匣按在河道交汇处。

地砖轰然洞开,露出条幽深密道。寒气扑面而来的瞬间,怀中琉璃瓶突然炸裂,那条透明小鱼跃入黑暗,周身泛起银光,竟把密道照得雪亮。玄明追着银光狂奔,身后传来黑衣人跌入陷阱的惨叫。

密道尽头是座冰窖,四壁嵌着辽东寒铁打造的柜格。玄明举着银鱼照明,看见最里侧的铁柜上挂着把青铜锁——锁眼形状与河图印记分毫不差。

紫檀匣子刚触到锁孔,整座冰窖突然震颤。铁柜门自行开启,涌出的不是金银,而是成堆的冰雕!这些晶莹剔透的雕像,赫然都是平江府百姓模样:挑担的货郎保持着奔跑姿态,老妇怀中婴儿的泪珠将坠未坠,更骇人的是角落那尊冰雕,分明是去年冻死在渡口的陈秀才!

银鱼突然钻进陈秀才冰雕的口中。冰层龟裂的刹那,玄明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腊月初三子时...新河道炸药...“

“辽东寒铁掺三成...账册在...“

“钦天监说要用百童血...“

“少爷!“墨砚的喊声从密道传来,“李府的獒犬把藏书阁围了!“

玄明猛地将紫檀匣按在冰面上,匣中飞出的铜符化作流光,在冰壁刻下星图。星图映照下,那些冰雕竟都睁开双眼,透明的瞳孔里流转着李府熔银炼铁的景象。

第三章獒口鉴

冰窖里的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玄明盯着苏醒的冰雕群,突然发觉陈秀才的右手缺了小指——与三个月前在渡口发现的浮尸特征完全吻合。银鱼从冰雕口中钻出,尾鳍扫过处,冰层显出一串数字:丙寅年腊月初三。

“这是新河道竣工的日子...“玄明猛然想起茶楼听来的闲谈。当时两个漕帮汉子压着嗓子说:“李总督非要赶在冬至前通航,地龙都要冻僵了...“

藏书阁方向突然传来木梁断裂的巨响。玄明将紫檀匣塞进怀里,银鱼却咬住他袖口往冰窖深处拖拽。绕过三折冰廊,眼前赫然出现个青铜浑天仪,仪身缠着九条玄铁锁链,链上挂满霜花。

“这不是祖父书房...“话音未落,浑天仪突然自行转动,二十八宿方位射出青光,在冰壁上投出幅会动的星图。玄明看见隆庆三年的星象:紫微垣犯天刑,北斗杓指辽东——正是朝廷首次征调辽东寒铁那年!

银鱼跃入浑天仪中央的玉衡位,仪身轰然开裂,露出暗格里的羊皮卷。玄明展开泛黄的《河工志》,在“寒铁篇“读到段朱批:“...寒铁性诡,遇水则凝,掺银过三成可改地脉...“

突然头顶冰层炸裂,两头牛犊大的獒犬破冰而入。腥臭的涎水滴在冰面上,瞬间凝成冰锥。玄明抓起《河工志》疾退,獒犬眼中青光暴涨,竟似认得他般左右包抄。

“原来李府的狗,是吃寒铁长大的。“少年冷笑,反手将羊皮卷掷向浑天仪。当先扑来的獒犬一口咬住卷轴,玄铁锁链应声缠住犬牙,仪身转动带起千斤之力,生生将恶犬吊上半空。

另一头獒犬却似通人性,利爪拍碎冰砖封住退路。玄明背靠冰壁,摸到怀中的鎏金铜匣——昨夜用鲛人泪调的朱砂还剩半盒。恶犬扑来的瞬间,他扬手撒出朱砂,暗红粉末在空中凝成“赦“字。

“着!“随着清叱,朱砂咒印烙在獒犬眉心。那畜生突然人立而起,眼中青光褪去,竟开口吐出人言:“...子时三刻...旧河道...“话音未落,犬首突然爆裂,飞溅的冰碴中现出半截符纸。

玄明喘着气跌坐在地,忽觉掌心刺痛。展开手掌,祖父留下的河图印记正在发烫,与浑天仪上的星图产生共鸣。银鱼游到他脚边,鳞片上浮现出平江府河道图——图中新旧河道交错处,正是星图标注的“天牢“位!

“原来如此!“少年霍然起身,“他们在旧河道埋了寒铁,借新闸蓄水之力改变地脉,这才引得气候骤变...“话到此处突然噤声,但见冰廊尽头晃动着数十点青光。

李员外阴恻恻的嗓音穿透冰层:“贤侄好见识,可惜活不过今夜了。“话音方落,七头獒犬破冰而出,后方跟着五个黑衣人,手中劲弩泛着蓝芒。

玄明急退三步,靴跟磕到浑天仪基座。银鱼突然发疯般撞击玉衡位,浑天仪再度转动,二十八宿方位射出金光。少年福至心灵,咬破指尖在冰面画出河图印记。

金光交织成网,将最先扑来的三头獒犬兜个正着。星辉照在犬身,竟显出半透明的脏腑——每头恶犬心口都嵌着块寒铁符牌!玄明抄起冰砖砸向符牌,犬群顿时癫狂,转头扑向黑衣人。

惨叫声中,玄明贴着冰壁往密道逃。忽听头顶传来苍老的笑声:“小友留步!“抬头见个驼背老叟倒挂在冰棱上,右手缺了三指,掌纹却与河图印记完全契合。

“二十年前,赵老御史带着这方河图印来查寒铁案。“老叟翻身落地,残掌按在冰面,裂纹竟组成辽东地形图,“今夜子时,旧河道三十八处寒铁桩同时发动,平江府就要变成冰狱...“

话音未落,冰窖突然剧烈震颤。银鱼跃入暗河,河水瞬间结冰,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老叟拽着玄明跃上冰面:“这是寒铁共鸣!李茂才要提前发动...“

“轰!“

冰层炸裂的刹那,玄明看见暗河深处排列着丈许高的寒铁柱,每根铁柱都拴着具河工尸首。尸身冻结在最后的挣扎姿态,怀中紧紧搂着凿子、量尺——正是去年失踪的河道丈量队!

第四章冰魄劫

老河工的蓑衣在激流中鼓成风帆,玄明攥着那人残破的袖管,瞥见暗河尽头泛着诡谲的蓝光。三十八根寒铁柱如巨人肋骨排列,每根铁柱顶端都嵌着拳头大的冰魄珠——钦天监去年进献的祥瑞,说是能凝水成露解旱灾。

“二十年前他们用火,如今改用冰了。“老河工突然冷笑,残缺的右手按在最近那根寒铁柱上。冰层应声龟裂,露出柱身铭文:隆庆三年冬,监造官李茂才。

玄明瞳孔骤缩。冰魄珠里封存的不是露水,而是猩红的血丝!那些血丝在珠内游走,竟拼凑出大梁疆域图,在幽州地界凝成个“祭“字。

“当年你祖父查到辽东寒铁掺了陨星碎屑,熔炼时需以童男童女血为引...“老河工话音未落,暗河突然沸腾。寒铁柱上的冰魄珠同时爆裂,血水遇风成冰,化作万千红针刺来。

玄明怀中紫檀匣突然发烫,匣中飞出七枚青铜卦钱,在空中布成北斗阵。红冰撞上星辉,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少年趁机拽着老河工滚进铁柱阴影,袖中银鱼突然跃出,径直钻进血冰凝成的疆域图。

“跟着精魄!“老河工咳出带冰碴的血沫,“它能找到生门...“

银鱼在冰面上游弋的轨迹渐成卦象。玄明眯眼辨认,这分明是《海市图志》末篇记载的“蜃楼遁甲“。他扯下衣带蘸着朱砂,在冰面画出河图印记,最后一笔落下时,整条暗河突然倒悬!

寒铁柱发出厉鬼般的尖啸,拴着的河工尸首齐齐睁眼。玄明看见那些空洞的眼眶里涌出银沙,沙粒在空中聚成陈秀才的模样。书生虚影指着东北方,嘴唇开合间冰屑簌簌而落。

“他说...祠堂...“老河工突然剧烈颤抖,“赵御史在祠堂留了...“

轰隆巨响打断话语。暗河穹顶裂开巨缝,李员外狞笑的脸在冰棱后时隐时现:“小畜生倒是会钻!“话音未落,十头西域獒犬顺着冰缝扑下,犬爪上竟套着精钢打造的冰爪。

玄明摸到腰间《河工志》,突然想起扉页夹着的鲛绡。扯开鲛绡瞬间,幽蓝火光腾起,将书页映得透明——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祖父笔迹:“...祠堂供桌下第三块青砖,以河图逆印开启...“

一头獒犬凌空扑来。玄明就势后仰,将鲛绡火团塞进犬口。冰窟内顿时炸开绚烂的蓝焰,那畜生竟在惨嚎中化作冰雕!其余恶犬被火光所慑,呜咽着缩成团。

“走!“老河工拽着玄明撞向东北角冰壁。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墙竟如纱帐般分开,露出条向上的密道。玄明回头最后瞥一眼暗河,却见陈秀才的虚影在蓝火中微笑作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本泛黄的账册。

密道出口竟是赵府祠堂。供桌上烛火无风自动,将“忠孝传家“的匾额照得忽明忽暗。玄明扑到供桌前,按照祖父提示叩击青砖,地砖翻转时带起股檀香味——暗格里躺着枚青铜虎符,还有封火漆密信。

“御史台亲启...“玄明指尖抚过信上熟悉的字迹,突然听见祠堂门轴转动声。姨娘带着四个壮仆堵在门口,手中钢刀映着雪光。

“少爷中邪了。“姨娘嘴角噙着冷笑,“快请他去地窖醒醒神...“话未说完,老河工突然吹响骨哨。供桌下的青铜虎符应声颤动,祠堂四角的祖宗牌位齐齐翻转,露出弩箭孔洞!

破空声里,壮仆们惨叫着跌出门去。姨娘刚要退避,忽见玄明举起虎符,符身映出她发簪上的并蒂莲——莲心竟是个微缩的“李“字。

“原来春杏的簪子,是姨娘送的。“少年声音清冷,“难怪那日李府獒犬进院如入无人之境。“

祠堂突然剧烈摇晃。老河工盯着虎符惊叫:“寒铁阵发动了!“窗外传来江河封冻的脆响,玄明扑到窗前,见平江府三十六条水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冰层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子时到了...“老河工残掌按在虎符上,青铜表面浮现星图,“当年李茂才在旧河道埋寒铁,如今他的好儿子李员外要用冰魄珠把整个江南变成祭坛!“

玄明刚要追问,祠堂地面突然炸裂。冰棱如利剑刺出,将祖宗牌位劈得粉碎。银鱼从少年袖中跃出,在空中划出个“逃“字,鱼尾甩落的冰晶却拼成“死守“。

“去星象台!“老河工突然撕开衣襟,胸口赫然是河图烙印,“用虎符启动浑天仪,或许能改...“

冰棱刺穿老人后心的瞬间,玄明看见他残掌指向西方。那里矗立着钦天监的观星楼,楼顶泛着与冰魄珠同样的蓝光。祠堂梁柱开始倾塌,少年攥紧虎符撞向供桌后的暗道,身后传来姨娘癫狂的笑声:“逃吧!等全城冻成冰雕,你就是妖变的铁证!“

暗道竟通向赵府荒废的梅园。玄明踏着积雪狂奔,怀中虎符越来越烫。经过荷花缸时,他瞥见自己的倒影——瞳孔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交错的虹,与出生时的天象一模一样。

观星楼近在咫尺时,天空突然飘落红雪。玄明喘息着仰头,看见浑天仪正在疯狂旋转,二十八宿方位射出红光,在天幕拼成个巨大的“赦“字。这分明是《海市图志》里提到的“血赦之局“,要以一城生灵献祭星官!

楼顶传来熟悉的冷笑:“赵公子果然来了。“玄明握紧虎符拾级而上,看见钦天监掌司正将匕首刺向墨砚心口,书童脚边躺着个打开的紫檀匣——正是藏书阁密道里那个!

“住手!“少年厉喝。掌司转身的刹那,玄明将虎符掷向浑天仪。青铜古器发出龙吟般的震响,墨砚怀中突然飞出《海市图志》,书页翻动间,梅园的枯树突然绽放红梅,每片花瓣都映出段寒铁案的记忆...

当玄明即将踏入观星楼时,怀中虎符突然发出蜂鸣。夜空中的“赦“字血纹开始扭曲,化作无数冰锥坠落。少年闪身躲进飞檐阴影,瞥见墨砚被捆在浑天仪上,书童的衣襟里露出半截玉诀——正是春杏丢在藏书阁的那枚!

“没想到吧?“钦天监掌司转动着陨铁匕首,“你救下的书童,才是李府真正的...“

话音未落,墨砚突然睁眼,玉诀射出一道青光击碎枷锁。少年书童翻身跃起时,掌中赫然多了枚河图印:“二十年前你们用寒铁害死我父,今日该还债了!“

浑天仪应声炸裂,漫天星辉凝成柄巨剑斩向掌司。玄明趁机抛出虎符,青铜符身嵌入仪座凹槽的刹那,整座观星楼开始倾斜。地底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平江府三十六河道同时腾起水龙卷!

第五章龙抬头

观星楼崩塌的瞬间,十八头冰龙破云而出。玄明抓住飞檐垂下的铁马,见那龙睛泛着与獒犬同样的青光,龙爪间寒铁符牌上“李“字刺目如血。

“接印!“墨砚的嘶吼混在冰棱碎裂声中。少年凌空接住抛来的玉诀,掌心河图印记突然灼烫——玉诀内里竟嵌着半枚虎符,与祠堂所得严丝合缝!

双符合璧的刹那,坠落的浑天仪残骸突然凝滞半空。玄明瞳中双虹暴涨,看见冰龙体内蜿蜒的寒铁脉络,每条龙筋都系着根冰魄丝,丝线另一端竟通向赵府祠堂。

“他们在用你家祖脉养煞!“墨砚踩着坠石跃近,衣襟裂口处露出狰狞疤痕,“二十年前李茂才改河道冲了赵家祖坟,就是要借御史门庭的浩然气...“话未说完,一头冰龙当头扑下。

玄明将合璧虎符按向龙额,寒铁符牌应声龟裂。漫天冰渣中浮现出段记忆:隆庆三年冬,祖父冒雪查访辽东寒铁矿,在矿洞深处撞见李茂才正将昏迷的矿工推入熔炉!

“看到了吗?“墨砚拽着玄明避开龙爪,“那些掺了人血的寒铁,专克赵家祖传的河图印...“他突然扯开衣领,颈间赫然挂着枚冰魄珠,“我爹是最后一个被推进熔炉的丈量官!“

冰龙突然齐声哀吟,龙身浮现出三百张扭曲的人脸。玄明怀中《海市图志》无风自翻,停在“血鉴“篇:“...以仇雠之血破寒铁,可化煞为祥...“

少年猛地扯断墨砚的冰魄珠链,沾血珠身按向虎符凹槽。青龙白虎虚影自符中跃出,化作流光刺入冰龙双目。龙群顿时癫狂,转头扑向李府方向。

“还不够!“墨砚咬破指尖在玉诀上画符,“要引地火需天雷...“话音未落,钦天监掌司的陨铁匕首破空而至。玄明旋身闪避,匕首擦过冰龙角,竟引下道紫雷!

雷火顺着龙角寒铁疾走,瞬间点燃整条龙脉。玄明福至心灵,将虎符掷向雷光最盛处。但见十八道火线顺着冰魄丝倒涌回赵府祠堂,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地火焚煞局!“掌司突然尖叫,“快拦住他们...“话未说完,梅园方向突然升起赤色光柱。玄明回头望去,见荒废的梅树尽数开花,每朵红梅都映出段往事:

隆庆三年腊八夜,墨砚之父带着治河图闯御史府。赵御史将虎符一分为二,半枚藏入祠堂,半枚化玉诀交予墨家保管。画面忽转,李茂才的私兵破门而入,墨父将襁褓中的幼子塞进地窖...

“原来你才是...“玄明话音未落,墨砚已纵身跃入雷火。少年书童在空中撕开伪装,露出满背的河工刺青——正是《河工志》缺失的那页治水图!

“赵兄,接着这个天下!“墨砚的笑声淹没在雷鸣中。他化作流光注入虎符,双符彻底融合的刹那,平江府三十六河道同时沸腾。

冰层炸裂的巨响里,玄明看见十八头火龙自河底腾起,每片龙鳞都刻着个冤魂的名字。李府方向传来楼阁倾塌的轰鸣,冰魄阵眼处升起血月般的红光。

“你们竟敢毁我李家百年大计!“李员外癫狂的咆哮自血月中传来。玄明踏着火龙俯冲而下,见那人手中捧着颗人头大的冰魄珠,珠内封着的赫然是当朝太子!

火龙撞碎冰魄珠的瞬间,整个平江府地动山摇。玄明在灼热气浪中下坠,恍惚看见墨砚的虚影在火光中微笑作揖。少年握紧滚烫的虎符,突然听见云层中传来祖父的声音:

“明儿,看清水面下的...“

滔天洪水突然凝滞半空,每一滴水珠都映出张贪腐名录。玄明伸手触碰的刹那,无数金色小字顺着指尖涌入虎符——这才是真正的《海市图志》!

第六章水镜天

火龙焚尽最后一粒冰魄珠时,平江府的天空裂开了。不是云翳散去的晴空,而是实实在在裂出个八角棱镜般的缺口。玄明攥着滚烫的虎符,看见棱镜中浮动着铁鸟翱翔的幻影,还有座通体琉璃的巨塔戳破云霄。

“这是...未来?“少年喃喃。水面突然翻涌,映出个金发碧眼的番僧,手中捧着个青铜浑天仪——仪身竟刻着“达芬奇“三个篆字!

“少爷当心!“墨砚的声音自虎符中传来。玄明猛回头,见李员外残破的身躯正被冰晶重组,胸口嵌着颗跳动的水晶心,心脉处缠着寒铁细丝,丝线另一端消失在棱镜缺口。

“百年大计岂容尔等破坏!“李员外的嗓音带着金属震颤,扬手掷出十枚冰魄珠。珠子遇风化作机甲傀儡,关节处喷着蒸汽,眼眶里嵌的是西洋钟表齿轮。

玄明踏水疾退,《海市图志》从怀中飞出,书页间跃出个峨冠博带的虚影——竟是周树人在批注:“要破机关术,当用墨家量天尺...“话音未落,棱镜中真的掉出把青铜矩尺。

机甲傀儡的蒸汽炮已充能完毕。玄明以尺为剑,点中傀儡足三里穴,那铁疙瘩突然跳起胡旋舞。其余傀儡见状,竟排成八卦阵,炮口聚起幽蓝电光。

“用这个!“棱镜里突然探出只毛茸茸的手,抛来个铁皮罐头。玄明下意识接住,见罐上画着叼烟斗的福尔摩斯,写着“WD-40“的西洋符咒。他福至心灵,将罐中油脂泼向傀儡关节。

机甲阵顿时乱作一团。李员外咆哮着扯动寒铁丝,棱镜缺口猛然扩张,竟有艘蒸汽铁船破空而出!船首像是个执火炬的自由女神,女神眼中射出两道红光,所过之处楼宇尽成齑粉。

“华盛顿号来也!“船头立着个戴三角帽的络腮胡,举着燧发枪对准玄明,“为了工业革命!“

玄明正要掷矩尺,忽听墨砚急呼:“看水面!“但见红光扫过的废墟间,无数金银自动熔成寒铁锭,顺着地脉涌向李员外。那水晶心已涨成丈许高,内里浮现出紫禁城的轮廓。

“他们在炼九州鼎!“《海市图志》哗哗翻动,停在“问鼎篇“,“以寒铁铸九鼎,可改天下龙脉...“字迹突然扭曲,爱因斯坦的虚影挤出来:“E=mc²!快用质能方程!“

玄明满头雾水,却见虎符上的河图印开始解析红光。他福至心灵,将矩尺插入华盛顿号投射的光斑中心。天地忽然寂静,蒸汽铁船如泡影消散,李员外胸口的水晶心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公式。

“原来如此!“少年并指为剑,以朱砂在空中画出爱因斯坦方程式。公式成型的刹那,九州鼎虚影应声而碎,李员外惨叫着化为青铜溶液,溶液里游动着条刻满微雕的银鱼——正是当年荷花缸里那条!

第七章大梦归

银鱼入手的瞬间,平江府开始褪色。玄明眼见青砖化为数据流,李府成了钢筋玻璃的巨厦,街边“正店“招牌闪烁成“7-11“。墨砚的声音在耳边轻笑:“赵兄,该醒醒了。“

少年猛然睁眼,发觉自己躺在ICU病房,周身插满管线。显示屏上跳动着“2077年“,床头摆着本《狂人日记》,书页间夹着朵电子梅花。

“您终于醒了。“穿白大褂的医师胸口别着“华佗集团“工牌,“您在元宇宙体验舱突发脑溢血,我们不得不启用古意识复苏方案...“顺着医师的手指,玄明看见窗外悬浮的九龙鼎形空间站,鼎身刻着熟悉的寒铁纹。

墨砚的全息影像突然弹出:“还记得《海市图志》最后一页吗?“画面切换至古籍末页,原本空白处浮现出段代码——正是维持九龙鼎空间站的底层算法!

“他们要用人脑替代寒铁。“爱因斯坦的虚拟形象挤进屏幕,“每个冬眠舱都是个冰魄珠...“话音未落,警报大作。玄明瞥见监控画面里,华盛顿号太空战舰正逼近空间站,舰首像仍是那个自由女神。

医师突然撕去伪装,露出李员外那张金属面孔:“你以为逃得出轮回?“无数纳米虫从通风口涌入,凝成蒸汽机甲。玄明拔掉输液管,发觉手中攥着根WD-40润滑剂——与梦中一模一样。

“给我接元宇宙端口!“少年翻身下床,扯下《狂人日记》书页贴在额前。意识上传的刹那,他看见九龙鼎化作青铜虎符,九州地脉成了光纤网络,而自己正站在算力海洋的潮头。

华盛顿号射出数据洪流,玄明以虎符为盾,《海市图志》化作防火墙。墨砚的代码在云端重生:“还记得质能方程吗?“爱因斯坦推来块虚拟白板,上面写满墨家机关术与量子物理的融合公式。

“破!“玄明将方程刻入虎符。九龙鼎空间站突然超频运转,李员外的纳米虫集体过载,化作一场绚烂的电子烟花。华盛顿号调转炮口,自由女神像竟对玄明竖起了大拇指。

“该结束了。“墨砚的代码流缠绕住九龙鼎,“但寒铁不灭,轮回不止...“他突然注入核心算法,空间站开始坍缩成个奇点。玄明在数据风暴中下坠,最后瞥见周树人抽着烟斗说:“救救孩子...“

终章待春归

玄明在桂花香中惊醒,仍是平江府八月中秋。檐角铜铃轻响,墨砚捧着热茶推门而入:“少爷又梦见未来了?“

院中荷花缸突然泛起涟漪,银鱼跃出水面,吐了个5G芯片。玄明拾起芯片对着日头细看,内中蚀刻着九龙鼎与华盛顿号的微雕。

“这次要改写哪本古籍?“墨砚笑着展开空白卷轴。少年蘸墨挥毫,在《海市图志》末页添上段话:“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

清风拂过书页,爱因斯坦的涂鸦与周树人的批注相视而笑。墙外忽传来孩童歌谣:“李家狗,赵家楼,冰魄珠里锁春秋...“玄明推开窗扉,见两个总角小儿正在踢毽子,那毽羽赫然是根银白色的...WIFI天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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