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聆听古典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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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的“3D打印机”
—和声

音符如何横向排列、什么样的旋律好听,这一部分内容先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讲音符的纵向排列,即三个及以上音符如何同时排列。几个音符自下而上竖直排列,同时奏响,就形成了音乐中的另一核心要素—和声。和声可以为音乐带来“3D”立体效果,是人类音乐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到目前为止,任何对和声的定义与解释都不能降低和声这个概念给不了解古典音乐的读者带来的暴击与伤害,Mike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能够让读者一目了然的方式。

如果我们把不同的音符看作不同性格的人,那么一定会出现有些人聚在一起相处特别和谐,有些人聚在一起互相伤害、性格不合的现象。音符的排列亦然,和声就是把几个性格的音符集中到一起,即上文所说的同时奏响几个音符,如果音符“性格不合”,产生的音响效果像把郭德纲和姜昆放在一起说相声,会带来不和谐感(或称“不稳定感”)。倘若一个和声里的几个音符都像郭德纲、于谦一样是非常有默契的好兄弟,那带来的音响效果就会相对和谐、稳定。从物理学角度来看,和声的和谐或不和谐其实是波的叠加。

那么,你可能会好奇,哪些音符之间“八字相克”,哪些又是天然契合呢?任意三个或三个以上音符都可以构成和声吗?正如绘画艺术中并非任意色彩调和都能配出橙色、紫色或绿色,配和声出来也需要一定的原则。在音乐类专业院校中,有一门叫“和声学”的课程,课程跨度为两学期以上,是音乐学院大部分肄业生会“栽倒”的考试之一。可想而知和声的难度之高。但是,由于和声之于古典音乐,相当于炸酱之于炸酱面。所以没有“和声”这份酱,古典音乐就成了白开水泡面。打通和声这个“任脉”,是读者们理解古典音乐的必经之路。本书不会像学院派教材那样用大篇幅去教授“和声学”,但是作为“干货派”作者, Mike尽量在一万字之内把和声的几个关键方面深入浅出地解释给各位读者。

根据和声在音乐中的重要职能,Mike为读者们提炼了三个关键词:调色板,松紧带,标点符号。

干货1 调色板:和声在音乐中的作用,与色彩在绘画中的作用非常相似。一幅画的基调,很大程度上由它的色彩使用所决定。一位作曲家的创作水平高低,则体现在他对音乐“色彩”的运用上。那么作曲家使用什么方法来为音乐“调色”“上色”呢?核心是调性与不和谐感的使用。如果你去过古典音乐会,可能会在节目单上看到用调性,如“D大调”“A小调”描述的曲目。此处的某大调/某小调就是调性。由于音频不同,D大调与A大调给人耳带来的听感不同,对于绘画作品来说,就是整幅的色调不同,而作曲家在创作作品时,会选取一个与想表达的情绪相吻合的调性。因此,调性是一种宏观把控乐曲色调的手段,而不和谐感主要为听觉提供“局部刺激”。比如在一段温暖安静的旋律中突然配上一个不和谐的和声,会直接导致音乐中的“散伤丑害”。(不和谐的声音)

干货2 松紧带:松紧带是一个生活中再常见不过的物品,用来调节裤装腰围的大小。在音乐中和声也有类似的功能,可以让音乐情绪张弛有度。控制的方式,就是在和谐感和不和谐感之间相互切换。之前提到,不和谐感能够带来“局部刺激”,这种听觉“刺激”具有一种不稳定感与紧张感,在出现这样一个带有不和谐感的和声后,作曲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在接下来继续使用不和谐感强烈的和声,推动音乐情绪紧张升级,另一种就是用一个和谐的和声来化解这种不稳定与紧张感,从而使音乐情绪松弛下来。这种“松紧”的控制,是和声在音乐中不可替代的核心竞争力。

干货3  标点符号:不论是写一篇文章还是一段文字,除了文字之外还要有标点符号。在音乐语言中和声扮演了标点符号的角色,一个乐句或一个乐段结束时需要画逗号或句号,一长段旋律则需要分成几个乐句来表达,这些任务都由和声来承担。

和声的使用,必须做到“有章可循”。

“章”的内涵,既包括了上文提到的和声的组成,也包括和声与和声之间的关系准则,还包括和声与旋律音之间的关系准则。虽然有很多约束,但和声的使用是丰富多样的。在“守章法”的前提下,每一位作曲家都有自己偏爱的和声运用方式,有的作曲家擅长和谐的和声与不和谐和声之间的频繁转换,有的作曲家偏爱和谐或不和谐和声的连续使用。同一时代的作曲家对和声的使用,会有相似性。在之后的作品与作曲家篇章中,读者会通过具体的乐曲有更直接的体会。

起源并兴盛于欧洲的古典音乐,之所以具备了超越时间、空间的束缚,成为在世界任何一个文明国家都拥有一批“铁粉”的音乐形式,和声这一元素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上文所释,和声由三个或三个以上音符有机组合而成,而这个组成方式决定了和声是一个人工制作的音乐要素。这一点让它与旋律有着本质的差别,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将鸟儿鸣叫的音高变化规律记录下来并用乐器模拟,自然会形成一段旋律;或者在岩洞里将水滴在不同岩石上形成的不同音高前后排列,也会形成一段天然的旋律。然而在自然界中,目前还没有出现能形成古典音乐中和声的天然方式。

和声还是一个使音乐与数学两门看似不相干的学科发生连接的元素。首先,最早发现并总结出古典音乐根基—音阶(do re mi fa so la si do循环)的是古希腊的数学家、发现了勾股定理的毕达哥拉斯。在古希腊,音乐是属于数学的应用学科。因此,和声所代表的音符集合关系本质是数学关系。这种数学关系也使和声以及以和声体系为核心的西方古典音乐有了一种有严密逻辑基础的“跨民族性”,具有了“超越时间、空间”的生命力。这其实也是“主流”艺术观点“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的反例,唯有“非民族性”或者说“弱民族性”才有可能具备在世界范围被广泛接受的“世界性”。数学、物理、化学这些学科之所以被全世界所需要、接受并使用,恰恰因为其代表的自然规律,而好的工业产品能在全世界畅销,凭借的也是“普适”的优秀品质、美学设计。和声的世界性则体现在听觉效果的客观性,由“do mi so”组成的大三和弦对于美国耳朵、德国耳朵或是中国耳朵带来的音效是稳定的,而“do re mi fa”组合在一起,对正常人类听觉都是一种极度刺激的不和谐音效。因此,以和声创作为核心的西方古典音乐比以“意境”创作为核心的中国音乐、以节奏为创作核心的部落音乐具备更强的传播性。

这几段似乎有给和声这个音乐要素“戴高帽”的嫌疑,但是如果各位通读完本书,学习了后面章节里的作品案例分析,就会对它有更深入的认识。

在聆听音乐的时候,旋律带给听者的感受更加直接,但和声的听觉效果需要听者有一定的敏感度。这个很好理解,接受过专门品酒训练的人更容易品尝出不同红酒之间的差别,而像Mike这种以可乐为主要摄入饮料的品尝者,就觉得“82年的拉菲”和2018年的长城干红除了价格之外,口感上并没有明显区别。需要指出的是,对和声的辨别与感知,是听懂古典音乐最关键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只有从小培养才更容易建立。这也是为什么接触、学习古典音乐应当从娃娃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