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节后，W市的设计圈迎来了第一场行业盛事——国际知名设计师原研哉的专题讲座。会场里座无虚席，叶晴抱着自己的速写本，挤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努力吸收着前沿的设计理念。

她没有用笔记本电脑，只是在速写本上，用飞扬的线条和简练的文字，记录着自己的思考。

在讲座的最后提问环节，气氛达到了高潮。几个问题过后，主持人准备结束。叶晴犹豫了许久，看着自己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个问题，最终还是在最后一刻，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高高地举起了手。

或许是她眼中那份过于执着的渴望，让主持人注意到了她这个角落。

“最后这个问题，给那位穿白色毛衣的女士。”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叶晴的心砰砰狂跳，她站起身，接过话筒，用微微发颤但依然清晰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大师您好。我们都在讨论技术如何赋能设计，但我想知道，在您看来，未来设计中最‘不可替代’的部分是什么？是更高效的算法，还是我们头脑中，那些无法被量化、甚至有些笨拙的真实情感？”

这个问题，让喧闹的会场，有了一瞬间的安静。它不关乎技术，不关乎趋势，而是直指设计的本源。

坐在第一排VIP席位上的杨子轩，原本正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手机，听到这个问题，他抬起头，第一次将目光，精准地投向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手还紧紧攥着速写本的女孩。

她的问题，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他的心里。

讲座结束后，人群蜂拥着涌向台前，希望能与大师有片刻交流。叶晴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满足地合上本子，抱着它，悄悄地从侧门离开。

叶晴入职那天，W市的天气格外晴朗。她抱着自己的办公用品，跟着人事经理走进HBD开阔、明亮的设计部时，感觉像做梦一样。

“叶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工位了。”人事经理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笑着说，“你的电脑和设备都申请下来了，尤其是这套Holbein水彩，听说是我们杨总看到你作品集里的手绘稿后，特意交代要为你准备的。”

叶晴看着那套崭新的颜料，心中一暖。她以为那只是公司的标准化流程，没想到竟是那位CEO的亲自授意。她想起讲座上那个坐在第一排的、气场卓然的男人，心中对他多了一份感激。

上午，杨子轩开完高层会议，路过设计部。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最终，在那个靠窗的新工位上，停顿了下来。

他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正低着头，极其专注地用数位板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玻璃窗，为她的侧脸和发梢，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杨子轩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慢了下来。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眼熟。

是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想不起具体在何时何地见过，但她的身影，她身上那股安静又执着的气质，仿佛曾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一道清晰的印记。

他想了想，没想起来，便不再深究，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只是那道安静的、沐浴在阳光下的侧影，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叶晴很快就迎来了她在HBD的第一个挑战——星光集团“流星”系列新品的品牌视觉设计。

在项目启动的头脑风暴会上，各个资深设计师都提出了成熟、稳妥的方案，但似乎都缺少了一点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火花。

会议一度陷入了沉寂。

“还有别的想法吗？”主持会议的杨子轩，目光扫过全场。当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叶晴身上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了上来。他鬼使神差地，开口点将：“叶晴，你刚来，思路或许没有条条框框，说说你的看法。”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表达‘瞬间的永恒’这个概念。流星的生命很短暂，但它燃烧自己、划破夜空的那一刻，却是所有人眼中最璀璨的永恒。我们卖的，或许不该只是产品，而应该是那种‘曾经拥有过一道光’的极致体验和情感记忆。”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杨子轩怔住了。

瞬间的永恒、燃烧的轨迹、极致的体验、情感的记忆……这些词，这些想法，像一把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夜。

那年他还在上高中，而杨桦，已经剪掉了长发，留着一头利落俏皮的短发，浑身散发着不羁的、如同火焰般的气息。他们姐弟俩，躺在乡下老宅的屋顶上，看着漫天的繁星。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倏地一下划过天际。

“真可惜，”当时的他，不无遗憾地说道，“还没来得及许愿，就消失了。”

“傻瓜。”屋顶上，那个有着一头熟悉短发的女孩，枕着双臂，看着星空，用一种带着笑意的、无比笃定的声音说，“它的意义不在于长久，而在于燃烧啊。”

“你想想，它用尽了一切，只为了在无边的黑暗里，划出那么一道不属于任何人的、独一无二的光。被人看见，被人记住，哪怕只有一秒钟，那也是它的永恒。这难道不可贵吗？”

……

“……这难道不可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