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说教
这次突袭平定军的首领还真是完颜银术可。
粘罕令云中府增派黑风大王奥敦扎鲁率军南下,再命怀州一带活动的耶律马五北上。
银术可有没有与完颜希尹、撒卢母碰头不得而知,但他合兵杀入平定军肯定是做足了准备。
沈放令何铸分十余骑护送伤兵,押送耿守忠返回承天寨,自己领着剩下的虎贲骑兵加快速度向静阳寨赶去。
静阳寨外人马尸体枕于野,长长的枪杆,染血的军旗插在野外,七零八落的行军帐篷黑压压一片,仿佛野火趟过的山岗,不忍直视。
所幸岑子清似乎赢得了战斗,西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兵。
见沈放领兵前来,有士兵找回了岑子清。
岑子清脸上污垢血迹都没来的及清洗,满身硝烟味,可是精神劲头十足。
“沈太尉,末将不辱使命,守住了寨子。”
沈放来到岑子清跟前,端详了一番,欣喜道:“好样的!果然是一员虎将!给我说说金军的情况。”
“昨天傍晚开始金骑兵开始攻寨,初时给他压制住,将士们出不了寨墙,被金人射杀不少士兵。”
“后来趁天色暗下来,末将亲率刀斧手杀出寨子,撕开了金军的包围圈,寨内弟兄一起动手逼退了金狗。”
“夜半时,承天寨送来了火器,末将再次发起强攻,攻破金军驻地,一直战至黎明终于将金军打跑了。”
沈放认真听着,待岑子清讲完了,才问道:“金军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退走的金军又去了哪里?”
岑子清想了想,摇头道:“末将忙于应战,并未留心这些。不过金军应该是退向了平定军。”
沈放点点头:“岑将军,首先我必须肯定你统兵的能耐,但是打仗不光只是战斗的过程,战斗只是其中一个部分。”
沈放见岑子清神色有些疑惑,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又解释道:“咱们这么理解吧。完整的战斗应该是发现敌人,找出对策,投入兵力,结束战斗。”
“此后的环节至关重要,你应知晓敌人从何而来,在敌人突袭的路上设防,追踪残敌的去向。”
岑子清依然不服气,反问:“金人突然就围着寨子猛攻,弟兄们能将他们击退已是尽了全力了。这才刚击败金军小半个时辰,劲还没缓过来呢。”
沈放摇摇头:“金军不会按照你的节奏进攻,若是在你缓劲之时另一拨金军又杀来,你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样,继续命将士们厮杀啊。”
“可是金军不停的流水般进攻呢?”
岑子清懵了,无言以对。
沈放拍拍岑子清的肩膀,邀他一路走一路聊。
“上了战场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你作为一军之主,想的事情应当远比亲自领兵战斗更为多。”
“就像我刚才假设的一般,你若想立于不败之地,靠的不光是主将勇猛,士兵用命。”
“你要想到各种可能,比如先敌发现,或者设置陷阱、设疑兵,阻滞敌人进攻。”
“战场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敌人想置你于死地,你必须想尽办法先弄死他。”
“战斗过程中,你还应给自己留些预备队,等到决胜时刻再派上预备队。万一打不过敌人,预备队还能救整支军队一命。”
沈放扭头,见岑子清在认真的听,又问:“你可听说我西军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岑子清应道:“听过,太尉你是靠三百厢兵起家,独闯龙潭,杀敌一千。然后声威越发壮大,一步一步打造出这支令金军闻风丧胆的铁军。”
“子清啊,你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说实话,当初我率三百厢兵强攻承天寨一千金骑时,是有些冒险。”
沈放指了指脑袋,道:“我除了运气之外,更多的是用脑子。有时利用金人轻敌,有时利用士兵们仇恨金人的心态,有时是利用有利地形,有时是预先侦查出了敌人的动向。”
“西军打仗没有固定的模式。开始的时候啊,将士们也是很不解,认为我沈放是个疯子,或者说我是只龟孙。”
沈放神情凝重的望向岑子清,道:“可是,我将所有的仗都打赢了,无一例外,都是令大宋军队闻之变色的金人铁骑。你说,这还能靠运气或者武力吗?”
岑子清终于郑重的摇头。
“子清,你入我西军是最晚的,待你多与我军其他将领接触后,自然知道西军是怎么打仗的。”
“我给你绝对的权力管理自己的军队,包括如何打仗我均不干涉,其他军亦是如此,我也不去干涉他们。”
“可是,形势由不得咱们慢慢磨练,慢慢成长。西军已成了汴京城外金军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偷袭我西军只是个序幕,马上会有更多的金骑杀来。”
“我命你镇守静阳寨是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也绝对相信你的胆识。静阳寨是平定军最难防守,也是南边敌人进攻西军的第一道关卡。”
沈放指着南面连绵起伏的矮山包,道:“你看这地方,没有任何屏障可阻止金军闯入。所以平定军才屡次三番被金军攻打。”
“子清啊,将和帅的区别就在于此,你能发现自己的短板,也必须要想到对策去解决自己的短板。”
“甚至,你还须创造条件,将敌人的优势变成他的短板,将自己的短板改变成自己的优势。”
沈放见岑子清有些含糊模样,道:“那我给你说详细些吧。金将完颜希尹曾用铁蒺藜和陷马坑阻在我军前路上,那个地方与这些小山包很相似。”
“我军中几个将领试探之后,用投石车开路,将金军的陷马坑和铁蒺藜一一拔除了。”
“可是如果你依样画葫芦,也在这片小土包设置陷马坑和铁蒺藜的话,金军也能破解,对不?”
这次岑子清听明白了,猛点头。
沈放莞尔一笑,道:“可是我军装备了敌人没有的震天雷,你若是布设铁蒺藜之后,在这些矮山包之间再挖出纵横交错的坑道,一来可为投雷手、弓弩兵作掩护,二来可阻止金人铁骑快速突进。”
“你说,金军还能再次轻易的打到你静阳寨跟前么?”沈放扭头望向岑子清。
岑子清这才恍然大悟。
“太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这是在传授末将抗敌之策啊!”
“对,因为我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你摸索了。今日教你不过是针对眼前的地形,眼前的敌人。往后还会有更多复杂的战场,不同的对手。”
“兵法说的好,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但凭用心而已。”
岑子清突然转身,对着沈放直接跪拜了下去。
“沈太尉,你如此瞧得起我岑子清,末将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守住静阳寨,当好这个排头兵!”
沈放一把将岑子清揪起来,笑道:“咱们西路不兴这一套,你别看我今天是那些狼虎之军的头儿,他们要虎起来,连我也照骂。”
岑子清愣道:“这不是犯上作乱……”
“不,”沈放拉高了门调,道:“我西军之所以有别于其他大宋军队,靠的是信赖,信赖身边每一个弟兄,不管将军还是士兵。”
转而,沈放脸色悲戚:“种家是我沈放气运之始,种师中相公的悲剧不能在西军中再次上演了。”
岑子清一愣,陡然又明了。
种师中正是在这片土地上战死的,他被友军抛弃,又被士兵抛弃,一世英雄,死的悲壮又悲催!
岑子清是个满身傲气之人,可是今日沈放只凭一张嘴,竟然令他崇敬万分。
早就听闻沈放用兵如神,不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