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闹
说是乞颜老爷，但其实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纨绔子弟。
元人向来看不起中原地区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问鼎中原，实施四等人制度后，更是变得肆无忌惮。
而类似于乞颜骨达这样新生代元人，更这“肆无忌惮”的集大成者。
打死汉人只需“好生埋葬”的法律明文下，在身为甲主的乞颜骨达眼里，自己掌管的这二十户汉人，连自家养的狗都不如。
他们每天能活着，就已经算是自己大发善心。
昨日阿布教骑射，给乞颜骨达骂得狗血淋头，心情本就糟糕。
今天正逢西市大集，便随便编了个“寒冬税”，想着过来找这群甲户撒撒气。
没想到瞌睡遇上枕头，刚到胡同口就碰上这么一位敢“顶撞”自己的卖炭翁。
乞颜骨达立刻开始“反省”，是不是平日里太过仁慈。
同龄朋友都不知道杀过多少甲户，而自己甚至没开过张。
这念头一动，加上昨日被阿布训斥的烦闷，乞颜骨达一动手，便是奔着打死老张头去的。
荆条做的长鞭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老张头身上，乞颜骨达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元人的自信。
虽说骑射本事不如阿哥们，但身上流着高贵的血液，并不妨碍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之一。
也不知道薛禅汗忽必烈大帝为何总是对这些弱不禁风的汉人如此看重，还重用汉臣，推行汉文化，留他们在元大都生活。
这些懦弱的，这些眼睁睁看着我要打死他们同族，却围在四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懦夫们，就该被驱逐出这片丰饶的大地。
乞颜骨达如此想着。
打得也有些累了。
脱下马褂，乞颜骨达挽起袖子，准备进行第二轮。
咔嚓。
青天白日。
忽然出现一道惊雷。
正纳闷。
远处围观的人群，一个柔弱书生模样的汉人，扔掉手里画卷，怪吼怪叫，在地上打起滚来。
紧接着。
那书生猛然坐起，原本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好似变了一个人，眼睛竟直勾勾瞪着自己。
瞪？
上一次被汉人用这种眼神看，还是在刚成年时跟随阿布在常州追捕那位前宋丞相。
那名曰文天祥的汉人丞相是位铁骨铮铮的硬汉，哪怕被装备齐整的元军包围，也丝毫没有放弃抵抗缴械投降，带领着手下残军，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
而当时那群残军在文天祥的带领下，展现出的气魄，与看向元军们的眼神，就正如现在这位书生一般。
血性、不屈、坚毅和无所畏惧。
在元大都，不知已有多少年，没见过汉人脸上出现这些东西。
而现在……
这个区区书生？
好像是……
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正想着，那书生已经从地上窜起来，向着自己走近。
不知为何，那穿着破棉衣，看起来瘦骨嶙峋营养不足，甚至比自己矮上一头的书生，真来到面前后，竟让乞颜骨达感觉到隐隐不安。
捏着鞭子的手心，甚至开始冒汗。
“马……马乾……别……别……不要……”
老张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看到马乾居然想要为自己出头，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浑身扭动着，硬从满是鲜血的嘴里拼命挤出几个字来。
马乾平日连扛起一捆柴火都够呛，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自己贱命一条交代在这里就算了，这位平时最关爱的后辈可不能葬送在这里，他还有大好的前程。
“能叫出我先祖……呸呸呸，我的名字，所以，你是我朋友，不对，应该是我叔？”
马炼面色铁青，也没理面前的乞颜骨达，而是蹲下身，轻轻一扯，将捆绑在老张头身上拇指大小的麻绳给扯断，再将他整个人用比较舒服的姿势，靠躺在身后炭车的车轮上。
“走……走啊……你快……走啊！”
老张头一把推开马炼的手，用尽最后力气说出来的话已经带着哭腔，说完后双眼一黑，当场晕倒。
“呼……”
马炼看着老张头那副模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一口因愤怒而灼心的热气。
来时的手册上写得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元人就好比海贼王里的天龙人。
他们内部空前团结，身后更是有无敌于天下的铁骑军队，建立元朝后，一直对其他民族有着超越法律的生杀大权。
在四等人制度下，每天都有滥杀无辜的事情发生。
在历史书上读到的文字，总是没有什么实感。
只有亲眼见到，才会觉得真实。
马炼从小就爱行侠仗义，这是与生俱来的个性。
而后期接触的各种武侠小说王道热血漫画，更是夯实了这种个性，让他成为庆江市小有名气的“侠客”。
但在2009年，社会发达，制度健全，有靠谱的警方和完善的法律约束那些坏蛋，自己平时所做的极其有限，最多就是起到一个“阻止”作用，而不是“惩罚”。
哪怕揍人，也得掂量着轻重，不至于将对方致残，导致“防卫过当”。
所以马炼从来。
就没觉得过瘾。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能生在一个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作为一名大侠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劫富济贫，除尽世间不公。
想到这儿。
马炼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一口压抑许久梦想，总算实现的畅快气。
马炼。
终于来到，一个最适合他的时代。
出发前，九哥说过。
原则上，只要不去干掉忽必烈，自己在这个时代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没事，“时间”自会修正一切。
武信也说，易筋经是和灵魂绑定，穿越回来，那靠马炼自己练出来的四势易筋经内力，也会一并带回。
四势易筋经加上马炼脑海里所掌握的MMA综合格斗术，如果不是对上六大门派的顶尖高手，或是成编制的元军铁骑，寻常情况下，足够马炼横行江湖，想干嘛就干嘛。
好一个。
想干嘛就干嘛。
马炼站起身，回过头，眼神幽幽的看着乞颜骨达。
“我叔，哪里惹你了？”
乞颜骨达被马炼的眼神看得整个人发毛，伸手一指。
身旁两个壮硕的跟班立刻会意，抽出腰间的佩刀上前，照着马炼二话不说就是左右劈砍。
砰砰。
在场所有的围观群众包括有些武术底子的乞颜骨达，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跟班便飞出去，双双砸到一旁的矮墙上，将那矮墙砸出一个大坑。
再一细看，那两跟班的胸口出现一个砂锅大小的拳印。
人已经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只在地上抽搐一阵，便不再动弹。
“……”
乞颜骨达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元军中自然也有收编后效力朝廷掌握内功的武林高手，他也跟着学过，但这些中原人创造的内功心法玄乎得很，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反而是次要，重点在于一个“悟性”。
有些人苦练几十年或许只能入门，但有些人一生下来就能熟练掌握。
掌握这些内功心法拥有内力的高手，无一不是踏入陆地神仙境，个个拥有以一挡百的实力，只有前线最精锐的铁骑或者御林军尚有一战之力。
眼前这书生，双手有肉眼可见的气流滚动，出招快到自己肉眼无法捕捉，明显是大内高手才会拥有的战斗力。
为什么突然……
不对。
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乞颜骨达咬咬牙，握紧手中的荆条鞭。
他是元人，天命所归的元人。
整个元大都，不可能有敢对他动手的汉人。
“没长耳朵？我叔，哪里惹你了？”
马炼走到乞颜骨达面前，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衣着华丽，高高在上的气势藏也藏不住的元人老爷。
“……你敢动我？在元大都？作为汉人？”
乞颜骨达硬着头皮，咬牙切齿用蹩脚的汉语说出这番话，鼓起勇气，眼睛直视马炼。
“什么汉人不汉人，我是大夏人民共和国公民，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有你这么对待家人的？”
啪嗒。
伴随马炼的回答和一道骨头破裂声，乞颜骨达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失重。
紧接着整个人向右倾斜，栽到地上。
“大家都瘦瘦的，只有你又高又壮，真很让人不爽。”
马炼收起扫堂腿，皱着眉。
乞颜骨达躺在地上，整个人还是发懵状态。
仰头看看马炼轻蔑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折成90度的右腿。
恐惧和疼痛霎那间袭来，嘴唇发紫，脸色也苍白异常，抱着那断腿止不住的大声哀嚎。
“好吵啊，忍住，粉碎性骨折而已，没试过？”
啪。
马炼蹲到地上，一记裹着浑厚内力的耳光扇到乞颜骨达脸上。
“啊啊啊啊啊！我乃白银贵族，乞颜达拉，你竟敢……”
乞颜骨达感觉快被这一巴掌把脑仁从耳朵里打出来，头晕目眩的同时右腿疼痛丝毫没有好转，嚎叫也变成了痛哭。
啪。
“真的很吵，我会一直打到你不哭为止哦。”
马炼脸上露出十分和蔼，好似幼儿园老师般的微笑。
“……呜，嗯……不，不要。”
看着对方恐怖的笑脸，乞颜骨达早已将那高贵的元人自尊抛之脑后。
坊间传闻是真的，那南山野林出现了能附着人身的凶兽。
眼前这个书生一定是被那凶兽附体，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如果不好好配合，对方真的会杀了自己。
啪。
凶兽不愧是凶兽。
明明自己已经尽力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竟然又挨了一记耳光。
将嘴里的大牙吐出两颗，乞颜骨达满嘴是血，右脸已经红肿，眼神也变得迷离。
“为……为什么。”乞颜骨达很不甘心。
“刚刚那两巴掌是你不听话，这一巴掌是为我叔报仇，哪里不清楚？”
马炼单手拎着乞颜骨达的脖领，表情变得严肃。
“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我什么，要是答案让我满意，说不定你能活下去。”
“好……好……我，回答……”
“说谢谢了吗？”
“谢……谢谢……”
“很好，告诉我，张三丰在哪里？”马炼直入主题。
“……嗯，什么丰？”
砰。
乞颜骨达鼻梁正中一拳。
害怕把他打死，这一拳马炼并未带着内力，但也是力道劲头正好，将乞颜骨达的鼻梁骨生生打断。
“呜哇……”
愤怒早已消散，乞颜骨达现在满肚子只剩委屈，像个小孩一样捂着鼻子啼哭起来。
他没搞懂，为什么自己真心的回答要换来如此黑心肠的对待。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还哭？张三丰，当今武林第一，盖世无双的张三丰，你告诉我你不认识？”
马炼也是气到不行，都被自己揍成这样，这王八蛋居然还敢说瞎话。
“呜呜呜……呜呜……武林第一，分明是……分明是少林寺的那达摩僧人武天禅师，什么……什么张三丰……从来就没有……没有听说过……”
乞颜骨达带着哭腔，嘤嘤作响。
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像说谎，马炼挠挠头，随即询问起身后已经围上来，正在替老张头简单处理伤势的街坊们。
“少侠，当今武林的确从未听闻过张三丰这号人物……”
“我前两天才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讲过这‘英雄榜’，他提到了好几十位当世大侠，却也没听过张三丰的名号……”
“马乾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的一身武艺，但现在得罪元人，元大都是待不了了，快带着老张头逃跑吧……”
街坊们用纱布捂住脸不让乞颜骨达辨认出来，七嘴八舌间，也都变相佐证了乞颜骨达所言非虚。
这下给马炼整不会了。
根据九哥从武当山给他带回来有关张三丰的情报，这个时候的张三丰年满三十，武功已经断档般的天下第一。
但这天下第一，竟还未出世？
那我踏马从哪找啊？
不会穿错了吧？
马炼赶紧向街坊询问当今年份，得知是1277年，暂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了。
先把帮手找到再说。
“咱们继续，知道落来山庄在哪吗？”
马炼回过头，右手一把薅住乞颜骨达的脖领，厉声问道。
“……这，这个……”
乞颜骨达支支吾吾，用袖口不停擦拭嘴里流出的鲜血，也不知道该不该讲。
“哎哟呵，你还真是个硬汉啊。”
马炼举起左手。
“没有落来山庄，只有落来剑庄！落来剑庄！他们的主庄在千里之外，但元大都设有分堂！就在城郊以西！”
乞颜骨达拼命摆手，也不知道纠正对方错误会不会又挨揍。
“诶，不错嘛，我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马炼十分欣慰，伸手拍拍乞颜骨达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