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夫妇二人皆面露讶然。
云巧还没反应过来，卫城却已经从戴春燕带着笑意的“自吹自擂”中看出几分真意。
显然，对方是想给他送几个人手。
若只是个无品无级的大头兵也就罢了，卫城如今好歹是个七品把总，手下不能连一个人都没有，孤身走完这近二千里的漫漫长路。
即便不耽误赶路，但，时隔数年重回辽东，昔年部众未必还在，即便在，也未必就能如臂指使，带上几个自己人肯定更方便行事。
就连林永锋初初得知此事，第一反应也是要帮他找合适人手，随他一道远赴辽东。
这并非只出自两家相交的情谊，亦有为那被举荐人手前程的考虑在。
戴家行商贾事多年，定然深知钱是敲门砖的道理。但，手里单只有钱肯定不行。没有足够的权和势助其扎根，哪怕挣再多的钱，一场风雨就能轻易将其连根拔起！
故而，绝大多数商贾都深谙送礼之道，更有直接投效某个、或某几个权贵以求庇护的。
当然，这种做法并非百分百保险，其中所需耗费也不小。万一倒霉遇上个不讲江湖规矩的权贵，人家非要竭泽而渔，往你身上泼脏水、编罪名，你难道还能躲得过？
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是自家人能混出点名堂，那就再好不过了。
退一步说，即便戴家这几个子弟混不出名堂，送了他们给卫城，这边便也多了一条路子可以走，有备无患。
“——那些小子除了有点力气，最大优点就是老实听话。不过，就是太老实了，不大适合接家里的这些摊子，他们脑子转不过来。唉，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加官进爵，能跟着你开开眼界、多学点本事就好。不然，一个个窝在家里吃好喝好，没见过外头风霜刀剑，还当这好日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戴春燕神情十分诚恳，仿佛不是给卫城送人，而是请求卫城帮忙，带一带自家族中几个年轻子弟。
卫城想了想，并未拒绝，只说：“戴东家既然看得起我，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沙场刀剑无眼——”
话未说完，就被戴春燕肃容打断。
“有道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要想做得人上人，须得先吃苦中苦！我小时候也在鹤州待过几年，这道理再明白不过。要是他们丢了命，也只能怪他们倒霉、本事不佳，我戴氏一族绝无怨言。”
放完狠话，又冲云巧二人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起身向外唤人。
“你们小两口不日就要分别，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跑来请托卫把总帮忙，实在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你们先收下，不值什么钱。回头我让那几个小子到津门候着，会合时再正式送上一份束脩。”
说着，候着在外头的车夫就抱着一大堆礼品进屋，堆在桌上满满当当。
里头都是些常见物事，除了米面肉干等吃食，还有一大包茶叶，正合适出门时带上。
不是那种需要细斟慢饮、风雅十足的好茶，而是味道更重、提神醒脑效果更好的茶饼，还能在不方便进食菜蔬、仅有肉脯炊饼果腹的情况下，保证人不至于肠胃出问题，耽搁行程。
显然，戴春燕在出远门上经验丰富，送的都是眼下卫城需要的东西。
云巧眨了眨眼：“束脩？燕姐姐难道要让他们拜卫大哥为师？”
“当然！”
戴春燕理直气壮点头：“我跟你们平辈相交，他们几个论辈分是我的子侄，还要跟着卫把总学本事，自然要拜了师才名正言顺！难不成，我这老姑母的面子还能让他们白白拿去偷师？那不是便宜他们了？”
她眼珠子一转，又提起卫城在此地玩票似的收了一批学生，那也是送过拜师礼的。
既然普通庄户人家都这么讲究礼数，她戴氏勉强也算是个大族，自然不能落后于人。
总之，师徒之名是要定下的，礼物也是必须要送的。
在戴春燕积极热情的推动，以及卫城的默许下，云巧便眼睁睁看着这件事被敲定，马上还要多几个正儿八经喊她师母的大小伙子。
跟这事一比，而后聊到的生意经便没那么重要了，无非是戴春燕知晓云巧也将北上，准备将之后分红发放的具体方式、以及秦椒生意的细则进一步敲定而已。
这些事卫城不掺和，见二女说得投契，直接先行退场。
“你们先聊，我上山一趟。”
他淡定离开，继续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因为这一小小变故踌躇。
开春时，为防备可能到来的反常气候，卫家在山脚下的十亩地里广种快熟蔬菜，半山腰上开垦的那点地也没闲着，全种了山薯下去。
山上比山下更冷一些，山薯这玩意藏在地里，倒不至于太怕冷，也安全度过春末这场劫难。不过，地面部分受冻到底有影响，长得就比去年要慢一些，最近终于到了收获季节。
既然征召令上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卫城也不急着马上跟家人分开，暂定六月下旬动身。剩下的小半月时间，除了跟个别故旧通信、准备行囊之外，满打满算还足够让他将这批山薯全收上来。
戴春燕得知他这会儿还要去收山薯，心里不禁把对他的评价又拔高了一筹。
寻常人遇上这种事，要么兴奋惊喜，要么惴惴不安，哪里有像他这样，满脑子还想着干农活的？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用这句话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她悄悄对云巧咬耳朵：“我瞧着，你这夫婿确实是个能人，将来你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嘿，你别不信，我这些年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倒也攒了几分看人的眼力。你看他眉毛浓厚，地阁方圆，福气绝对大着呢。就算真有些什么坎坷，肯定也能平安度过！你啊，只管放宽心就是了~”
云巧听了这番基于面相的说法，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卫城的妻子，他孩子的亲娘，与他休戚相关，哪里能真放宽心呢？
无论如何，她只能谢过戴春燕的好意，又笑吟吟将人送走。
马车走远了，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感叹。
“这位戴东家好生爽利，虽然模样不像，性子却跟那位彩霞姑娘有点相似……”
说话的不是贾氏，却是姜姜。
小姑娘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和烟尘，满眼都是憧憬。
云巧心中一动，“这话怎么说？她，那位彩霞姑娘，你跟她打过交道吗？她可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