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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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深夜冷宫

司礼监负责验净的老公公们一直没有等到花芜。

王冬倒是早早就完成了这一环,又奔回监栏院找花芜。

今日验净的另有其他即将调入后宫内苑伺候的太监,人亦不少。

花芜脸上的风疹更甚昨日,且见风便会奇痒无比,加重病情。

出现在司礼监的时候,花芜包着个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因为他身上有玉翎卫的金花帖子,司礼监也不想太过为难。

得知他有病在身,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验净的老太监没有强迫他摘下头上裹着的防风面巾,反而看到他后背印出的几点汗渍而关切道:“小子快快解了腰带,看一眼便回去好好休息。”

风疹不退,便有可能出现低热,低热的人不仅头昏脑涨,更是一离了被窝便一边发寒一边流汗。

此刻的花芜的确头昏脑涨,颤抖着手竟有点不知该如何去拉那裤带,磨磨蹭蹭的反而将那裤腰带越拉越紧。

验净的老太监心疼他背上的汗冒得越来越绵密,干瘦如柴的手掌忽地拉住他的。

“让咱家帮你罢。”

说完,那位老人不容抗拒地利落解开方才被他系死的裤带。

“绑”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破。

花芜的心都要碎了。

老太监拉开裤头往里一探,连带着花芜的腰身也跟着那股蛮力往前一倾。

老太监眼神犀利,只看了一眼便在花名册上打了个红勾。

“快回去歇着吧,再煎一副药吃,可别耽误了明日履新。”

花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三下五除二快速系好裤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司礼监。

去往监栏院的心情似乎变得特别轻快,花芜推开大通铺的房门,扫了眼角落里挂着的蚊帐和隆起的被褥。

他摘掉头巾,头巾下藏的那张脸却是王冬的。

王冬跑到床头,摇了摇被子,“喂,花芜,司礼监我帮你去过了,现在去安乐堂抓药,你放心,今日吃了药,明日一定能好。”

王冬的鼻头酸酸的,花芜病得重,一直在昏睡,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可他不能错过验净。

没有验净,便不能入职玉翎卫。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耽误,为此,他只好包了头巾,拿了花芜的腰牌,壮着胆子替他去走一趟。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可若是花芜的病明日还不好,一定会被庆和宫发现,司礼监也会发现,再拖下去的话,他恐怕只会被丢到安乐堂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王冬垂着头走了,花芜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开心之余,心里自然还是有歉疚的。

四年前,她误听了消息,以为弟弟被人卖入宫中,千里寻亲,这才托了好大一层关系进宫当起了太监。

自那时起,摸爬滚打,因为行事不便,没有后台,混来混去,仍只是个巡夜击更的小太监。

大渝宫中凡任要职或是认了主子的太监必须再次验净,入职玉翎卫亦是其中一项。

她蹉跎了四载,已通过王冬获知弟弟并不在宫中。

这些年身在宫中,看似一直在皇权的漩涡边缘打转,却始终无法真正探及半分。

她想要依傍权力,就必须先依傍一个手握权力之人。

玉翎卫里,便有那样一个人。

故而,这一步,是她必经的。

*

清晨的天空是蛋青色。

萧野带着迟远离开京城的时候,正是顶着这样的天色。

前天夜里,庆和宫收到来自翼州的消息,他便不顾夤夜,在第一时间入了宫。

御书房中再添灯火,仲春寒夜,大渝皇帝宋贤晔披着大氅,精神抖擞。

免去寒暄铺垫,萧野直接道出翼州火田县新修河岸决堤一事。

连同这个噩耗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封举报信,信中直言去年河岸修筑过程中,由工部主导,串通地方,偷工减料,共同贪墨了修筑河堤的的五十万两官银。

火田县的河岸大坝是去年新修的,原是为了抵御夏季洪涝,可没想到抗洪的大坝竟连几日春雨绵绵都抵御不住,刚育苗的良田尽毁,随之而来的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瘟疫。

问责、重修,这些还能等,可即将肆虐的瘟疫却等不及。

大渝皇帝宋贤晔向后倚在龙椅上,椅背上的龙雕实在是硌得慌。

这个位置不好坐。

“野之,翼州,你亲自去一趟吧。”年过不惑的皇帝打开两指,压在太阳穴上。

“是。”

“再查一查那封信,工部,工部……这不是要打朕的脸吗!”

检举信中提到贪墨出自工部,所指的正是负责此项工程的工部都水郎中李善。

别说李善,就是整个工部,如今皆由太子协理。

工部出了事,被人检举,太子难逃其咎。

此事涉及皇家威严,矛头直指太子,若要调查始末,皇帝只信任萧野一人罢了。

“野之,此事若当真同太子有关,不必替他隐瞒。”皇帝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臣,领旨。”

萧野转身,御书房内烛光一恍。

殿门一关一阖,黯青色的大氅在沾着露的夜风中拾级而下。

冰冷的下颌忽地透出一股轻蔑和怜悯。

“此事若当真同太子有关,不必替他隐瞒。”

他很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皇帝并不喜欢太子这个嫡长子。

当年夺嫡之战中,宋贤晔只是庆王,并非储君。

若非当今皇后以谭家所掌的北府白袍军为背靠,助其逐鹿。

如今这位置上,指不定还坐着谁呢。

只是那一年,谭皇后并非谭王妃。

谭家用独特的方式让宋贤晔做出了取舍,而这也恰恰成了宋贤晔深埋于心中的耻辱。

太子宋承奕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没有不入东宫的道理。

可宋贤晔如今已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坐了二十余年,他想要不讲道理。

玉翎卫乃帝王之眼,君之利剑,忠君之事,唯听帝心。

宋贤晔不想保太子,但是废长立幼,废嫡立庶的阻力和压力太大。

他表面上对这位东宫太子委以重任,实际上却是处处要寻他的不妥。

这些年他启用玉翎卫,重用萧野,在朝中扶植了一位足以对抗东宫的“九千岁”,便是要通过庆和宫打击太子。

夜风在广袤的大渝皇宫中轻轻一打卷,即刻吹散了这里头稀薄得可怜的一点人情味儿。

萧野鬼使神差地,竟又走到了芷兰宫。

宫人们不知这处距离御书房和帝王之寝殿俱是绝佳位置的芷兰宫为何偏偏荒着。

身为庆和宫之主的萧野却很清楚。

“芷兰”二字,犯了庆王妃的名讳。

迟远说,那日勾引他的宫女死在了芷兰宫的枯井里。

他对那个宫女一直没什么记忆,倒是后面那个太监……

脑袋里刚浮起一个印象,就见暗中一个太监打扮的身影,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在枯井边蹲了下去。

花芜此时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那个掉井里死去的宫女,第二日便被一卷草席裹出了宫门。

大渝的皇宫之中人数过万,如同天上的星星,每天都有湮灭,有些人的消失必须彻查,有些人的消失却不必追究。

没人在乎那个宫女是死于何种“意外”,花芜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枯井旁的青草有被压折的痕迹,井沿上的青苔也被人蹭掉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草丛里竟然藏了些许草绳的碎屑。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屑拣起,放入随身的荷包袋里。

手法如此粗糙的一起谋杀就这么被人不痛不痒地揭过了。

是那天那个人吗?

不,不是。

花芜梗着脖子,否定了这个猜测,正要起身,后脊忽地刮来一阵冷风。

脖脊被人死死捏住,连同全身,都动弹不得。

那股无形的阴风通过几支透凉的指节按在她的后颈上,寒意一下浸透了四肢百骸。

她被拎了起来,地上的灯笼歪歪扭扭地耷拉着,烛火没了罩子的庇护,很快就被一阵风浇灭。

她长在一户猎户人家,最能辨别细微的动静,可今夜这个人这般无声无响地出现,实在叫人无法防备。

花芜更加确认了心中那个猜测。

“你就不怕鬼吗?”

是那天的那个声音。

和那夜一样,敏感的耳廓如被一阵砂砾刮过,又痒又难耐。

若不是被人死死地制住,花芜定要抬手狠狠地将耳廓揉搓个干净。

她在心中暗自嘀咕:走路没有声,你才是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