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固步自封和逐渐改变
茫茫苔原，一望无垠。
莱昂能看到远处起伏不定的山峦，清澈的溪流顺着山坡奔涌而下。
有趣的是，他骑一匹老驮马，身上裹着张粗糙毛呢毯子和一领牧民的长袖毡衣，精灵比人类耐寒性更强。
伊芙兰-艾莎则换了件北境贵族女眷的长裙，用束理整齐的金色长发遮掩住一对尖耳朵，坐在他的怀中。
二人的骑乘姿势颇为暧昧。
高等精灵的额头抵在他肩膀处，搂住盈盈一握的腰肢，她那双修长笔直的大腿横坐在他的腿上，整个身体轻飘飘，几乎没什么重量。
听熊神厄孙的告诫，莱昂原本认为高等精灵会睡上个一年半载，结果短短三天三夜，伊芙兰就醒了，只不过她处于全身极度脱力的状态。
按照高等精灵的解释，古圣通道内的邪恶存在直接攻击了她的灵魂，并且她体内的魔力被一股外力给封印住了。
封印？
莱昂转眼就猜到了是谁的手段，八九不离十。
伊芙兰肯定不能独自一人骑马，索性，莱昂充当起人形马鞍。
任谁都觉得一位精灵美人投怀送抱是件难求的好运，其中尴尬滋味，也只有莱昂自己清楚。
老马行进在苍茫大地之中，留下一串浅浅马蹄，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被厄孙送离了古圣道路之后，莱昂他们遇上了几个离群放牧的乌果尔人，花了三倍价钱买下这匹老驮马，还有身上裹着的这张毯子和一些肉干、奶条等补给品。
以及两条好坏参半的情报。
好消息是，他们回到了凡世，而且就在基斯里夫境内。
坏消息是，他们身处基斯里夫最边缘的北方州，距离最近的一座大型定居点是远在百里之外的沃斯格勒。
一路颠簸，沿途危险至极，由于北境边缘地带缺少人迹活动，莱昂二人往往两三天也遇不到一支游牧部落，而乌果尔劫匪、诺斯卡掠夺者、混沌信徒等混迹于此的不法之徒，比比皆是。
高等精灵还很虚弱，她的魔力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所以，一路遇到危险，往往是莱昂主导解决。
高等精灵也对人类的执行能力感到惊讶，他像是熟悉在野外生存的方式，总能带给她新奇。
伊芙兰持续观察莱昂的行事，表面上完全不以为意。
一段时间相处，她不得不承认随着高等精灵一族日渐衰落，奥苏安子民愈发追求安宁，他们开始变得保守，反感无意义的冒险行为。
至少，她的同族们不像这个人类一样经历了许多，仍能镇定自若。
莱昂则是注意到另一件事，高等精灵一直穿着的长袍和蓝绸披风上一点污泥都没有。
覆盖苔原的冰层逐渐化冻，经过长途的跋涉，他的靴子上已经沾满了污泥，甚至还有不少溅到了斗篷和裤子上。然而，伊芙兰的衣服还是像他们见面时一样光洁亮丽，甚至连她的法杖也一尘不染，尽管一路上一直被高等精灵握在手中。
这怎么可能呢？是精灵的衣服上有什么祛除污渍的符文吗，还是有什么魔法在起作用？
精灵身上的秘密还有许多，莱昂也不急于一时探个究竟。
挂在腰带上的佩剑和背上的一柄寒弑战斧，一切都仿佛那么的不真实，短短几日，恍如隔世。
自己去了哪儿？
先是东方州的灰狼森林遇见森林巫婆，再是进入古圣道路，之后又被基斯里夫的熊神厄孙送回凡世。
莱昂相信，即使自己在人们面前讲述自己的真实经历，最好情况下，会被当成疯子一笑了之，往极端地说，可能帝国猎巫人、基斯里夫契卡秘警就该找上门对自己严刑盘问。
一切又显得真实，背上背着的寒弑战斧就是证明。
那么问题又出现了，熊神厄孙，伟大的北境之神，他又凭什么关注自己？
单纯因为自己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古圣神谕者”？
听起来是英雄故事那个被寄予拯救世界重任的英雄角色，像救赎者马格努斯陛下的人杰。
古圣道路内的那尊雕像；库鲁村抵御诺斯卡战帮出现的白色光影.......
每当思考这些问题，莱昂顿感头大，凡人无法理解神明的抉择，正如同生存于夏季的虫子无法想象冬季的酷寒。
直觉告诉他，一切答案，都存在未知金色光球中，就等自己解开了。
百无聊赖，他伸手摸了摸伊芙兰送给他的护身符。
在把护身符给他时，她还反复交代过，即使睡觉也不能把它摘下来。
这是一件精美的精灵工艺品，项链是用某种类似白银的合金制成的，挂坠本身是一个精美的象牙圆盘，上面刻着银色符文，镶嵌一颗碧色猫眼石。
莱昂希望这个护身符的效果和它的工艺一样精良，一想到自己的灵魂很可能被混沌恶魔垂涎，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冰原中，他又得照顾虚弱的高等精灵，不能纵马狂奔，这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很磨练人的耐心。
时间一长，莱昂便想着找人说说话，必须想办法把自己从当前的无聊旅程引开。
他当然不会傻到和老驮马你一句我一句。
“伊芙兰，最近你好像不太舒服？”莱昂开口问道。
“这句话已经说了四遍，你应该专心驾驭坐骑，而不是反复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伊芙兰状态不佳，湛蓝的漂亮眸子看向远处，她说话时透露出无法掩盖的虚弱感。
“怎么无关紧要了，路上多个助力总归不是坏事，而且你长时间不说话，万一一个不注意坠马了，还得怨我照顾不周。”莱昂呵呵一笑。
“人类，即使体内魔力被封印，我仍有四环法师的实力。”她说：“所以，请不用过于担心我。”
突然她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去，一声轻呼。
慌忙间，伊芙兰感觉一只有力大手从腰肋托住自己，然后她看到了一幅英俊笑脸。
“呐，我说过的，总会有一个不小心。”莱昂眉毛一挑，语气作怪。
“你和人类女性相处的时候总是用这种手段吗？卑鄙。”伊芙兰盯着他的眼睛，有些愠怒地说。
“呵呵，我只是提醒你保持精神集中，这也有错么？”
伊芙兰故意把脸别开。
“无聊也是无聊，我们不妨聊一聊自己，先从你说起。”莱昂继续说道：“你跟那个曾经和虔诚者马格努斯并肩作战的泰格里斯，有关系吗？”
“为什么说这个问题？”伊芙兰一怔，瞬间警觉起来。
关于自己的来历，她当然不希望太多人知晓，有证据证明邪恶的黑暗精灵杜鲁齐一直在人类中培养眼线，以获取定居在旧世界的高等精灵情报。
而眼前这个人类无疑触碰到了高等精灵的敏感神经，她下意识凝聚一点点魔力。
“看你的表情，那就是没有关系喽？不应该啊，整个旧世界都知道他的名声，怎么高等精灵自己不清楚呢？”莱昂有些惋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与泰格里斯阁下有关系？”伊芙兰稍微打消一些警惕，至少人类说话时表情没有刻意的表现。
“你们是精灵啊，而且还都是精灵法师，法师圈子不应该很小么？所以你和泰格里斯那样的大人物多少有些接触吧？”莱昂想了想。
伊芙兰只觉得好笑，她慢慢坐直身子，说道：“按照你的逻辑，你和帝国皇帝都是人类，并且同在阿尔道夫大学进修过，所以你和帝国皇帝有过交流吗？”
“呃，确实没有。”他抓了下头发：“真遗憾啊，我还以为你对泰格里斯阁下很了解。”
闻言，伊芙兰安静靠在莱昂肩部，说：“你很仰慕他吗？”
“当然。”莱昂斩钉截铁地点头，他敬佩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英雄：“正如我仰慕马格努斯陛下一样。那场伟大圣战，虔诚者陛下挽救了旧世界，挽救了数以百万计的人类，这一丰功伟绩也离不开泰格里斯阁下和他的法师团。”
“他是个英雄，不是吗？”
伊芙兰轻轻点头，“是的，泰格里斯大人在奥苏安也享誉盛名，他从旧世界返回之后，就成为了至高大导师，萨芙睿战争之冠的主人。”
“他当然是个英雄，两百年过去了，整个旧世界的人类巫师都感谢他创建了魔法学院，所以你和他有关系吗？”莱昂感慨一番，继续问道。
“好吧，告诉你也没关系。”伊芙兰沉默了片刻，她迎上莱昂的惊讶目光，缓缓说道：“我是荷斯白塔法师，至高大导师泰格里斯的学生之一，我上一次来到旧世界，还是跟随至高大导师的法师团一起。”
莱昂屏住呼吸，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滚动。
“这么说，你参加过伟大圣战？！”
伊芙兰给了他一个温和笑颜。
一位亲身经历过混沌灭世的精灵法师，莱昂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他原以为伊芙兰-艾莎只是个碰巧迷失在古圣通道的精灵法师，却没想到......
他逐渐缓过神来，这样一来，她在古圣通道内的一切表现都能说通了。
“当时，场景是什么样的？”莱昂有很多问题想问，便问了自己一直好奇的一个。
“绝望、肮脏、血腥、混乱、比任何一场战争都残酷。”伊芙兰无法忘记那一深刻记忆：“我的很多朋友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中，他们本不该如此英年早逝。阿苏尔的数量日渐稀少，任何一个高等精灵的死亡，都是一个悲剧。”
“也有许多人类和矮人英年早逝。”她补充了一句，陷入久违的记忆，随后闭起漂亮的眸子。
“那一定非常不容易。”
莱昂的话没有任何回应，等他低头看去，伊芙兰已经熟睡。
她太虚弱了，此刻像一只乖巧的灵猫依偎在他怀里。
两天后，莱昂二人终于抵达了北方州重镇沃斯格勒。
靠近人类城镇，高等精灵将自己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戒指中，包括法杖、奥术之冠等暴露身份的物品。
换做全盛状态，伊芙兰当然不会在意人类的注意，而现在，实力仅有三环法师水平的她，一旦被白银初阶的人类就能被压制，所以必须隐藏住自己身为精灵的特征。
在北方州这种秩序与混乱的交界地带，很多人愿意为了猎捕精灵的巨额金币铤而走险。
金发这一特征在北境的戈斯波达人中并不少见，往往被视为太阳神达兹的恩赐，有些崇拜达兹的地方甚至以金发为傲。
但是伊芙兰一头亮金色的顺滑长发，一进城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与惊艳，即使掩盖了高等精灵身份，她美丽动人的面庞依旧惹人觊觎，一位气度不凡的冰雪美人。
若不是莱昂时刻护卫在她左右，那些角落里的眼神就能把她吃掉。
时值三月中旬，不同于南方的初春，在北方边境，天空还时不时飘荡着雪花。
见到雪天的伊芙兰流露出一丝新奇，看起来她很喜欢这种雪中漫步的场景。
“你们精灵的家园就没下过雪吗？”莱昂忍不住问。
“很少，因为大漩涡的存在，奥苏安的温度长年恒一，尤其是内环王国，气候宜人。”伊芙兰双手捧起飘下的雪花，有些飘落在她秀丽的金发上，“外环王国也仅有纳迦瑞斯王国与查瑞斯王国一年当中偶尔会下雪。”
“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据说基斯里夫北方州一年能有七个月在下雪，农民们只能靠为数不多的五个月耕种、收割。一年一熟，收成好勉强能撑过一年，若是遇上诺斯卡掠夺者，可能来年一座村庄的人都会饿死。”莱昂无奈地说。
“因为他们拒绝了魔法，这里的顽固人群拒绝了一切变动。”伊芙兰说道：“现在的基斯里夫人和二百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本质上没有任何变化。”
“基斯里夫人一直坚持在混沌浪潮的第一线，贫穷、饥荒、战乱，改变就意味着隐患，他们别无他法。”莱昂为北境辩解一番。
伊芙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高等精灵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才发出一声疑问：“你真这样想？是别无他法，还是不敢去做？”
“想想你出身的帝国，二百年间的变化让旧世界其他人类国度望尘莫及。你们人类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促地生命里，塞进许多的经历，这离不开改变的力量。”
“如果固步自封是最优解，那么群山的矮人们一定披靡整座凡世，可是他们有吗？”说完这个，伊芙兰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她的话倒是引起了莱昂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