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和软弱的自己告别
耳畔仿佛还在回荡着瑶冷漠的拒绝，她要退出乐队这种事听上去真是超沉重，重得素世心跳都慢下去了。
如果Sora乐队是一家公司，那么瑶就是创始人兼董事长，她的退出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苦苦在练习室等待一周，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实在让人没法接受。
砰的一声巨响，天音的饮水杯碎裂在地上，粉白色的玻璃渣四溅。
“这个混账女人！”
令人惊讶的暴怒在一瞬间涌出了天音的瞳孔，很有侵略性的上吊眼凶狠地瞪着房门，因为正式用语中缺少骂人的话语，天音口吐芬芳用的都是中文里经典侮辱老娘的词汇。
这些甚至都还是瑶教给她的，作为不良只会说你这家伙蠢货之类的词未免有点掉档次，天音特意学了中文博大精深的骂人用语，这样她的攻击性就在干架的时候脱颖而出。
其他不良还在混蛋，天音已经上升到问候母亲了，骂的特别爽，因为对方根本听不懂，只能从她的笑容里读懂大概是什么肮脏的词汇，没想到会反过来用在教授者身上。
“别这样……也许瑶只是遇到了什么困扰的问题呢？我们……我们还能有挽回她的机会。”素世小声说，低垂着眼帘不敢去和天音对视。
天音是格斗冠军，Sora乐队外出露天表演的时候曾经被流氓缠住，结果都被她挨个踢断了牙齿。
虽然保护队友的时候很可靠，发泄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劝得住的，素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阴雨天气的沉重气压仿佛堵住了自己的喉咙，她说的很艰难。
“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么！”凶恶的目光如狼似虎，天音的咆哮在练习室隔音材料的加持下愈发高亢。
“这种狗屎一样的乐队过家家，你以为瑶会在乎吗！对她来说我们不过都是她用来出名的工具，大小姐怎么会在乎一群庶民！”
成海瑶确实是顶级的大小姐，虽然大家都不知道她家在中国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从她一介中国转校生可以轻易进入月之森就读来看，家里的财力肯定不会弱。
Sora乐队的首场正式Live，就是在月之森女子学院的音乐节上，作为一所大小姐学校，很多来观看的家长都是社会名流，连毕业的前辈们都回来观看，整个Sora乐队，和瑶一起在那次一举成名，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在日本诞生的少女乐队是中国女生创建的，水准却在标准之上。
瑶由此变成了月之森的半个学园偶像，大家都对这个来自中国的阳光大小姐充满了好奇，那挑染的粉色披肩半马尾似乎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亮眼的风采。
“不是这样的……”素世还想争辩些什么。
她被天音抓住衣襟，狠狠地推在墙壁上，天音愤怒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使用暴力，很难克制住自己，这是长期格斗锻炼留下的习惯。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答案啊？她为什么要放弃乐队！”天音怒吼。
是啊，为什么呢？素世自己也不知道，她还记得音乐节结束的时候大家有多开心，第一次Live就大成功，无论校长还是坐在台下的AveMujica前辈们，都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那个万众瞩目的瞬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挥洒的汗水和努力有了回报，巨大的成就感带来的喜悦一连好几天都无法消退，素世觉得自己终于向着姐姐又靠近了一些，将来Sora也许有机会和MyGo乐队一起演出。
但现在随着瑶的退出，一切都没有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稍微有些过激，也可能是出离的愤怒让天音想要去找个地方发泄，她慢慢地松开手，回头去背起了自己的单肩包。
“Sora以后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也要退出这个乐队。”背对着素世，天音狠狠地啐了一口，跟着一脚踩过，好像那就是瑶本人。
“不可以！”没有任何思考，素世下意识地回绝，瑶离开已经是致命的打击，如果天音也走掉的话，她要怎么去面对其他的成员？
“这话你为什么不在瑶离开的时候说？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比她更好说话，只要服软撒娇恳求就会听你的话？”天音单手过肩拖着包，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素世，“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和你姐姐根本没得比。”
充满恶意的嘲弄便是最后的通牒，擦肩而过的时候天音故意撞向素世的肩膀，素世退了两步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瑶已经退队了，天音也要选择离开，难道Sora就这样要彻底分崩离析了吗？那些一起认真练习的时光，那些获得认可之后的欣喜，那些开怀大笑的合照。
一起组建的乐队明明每个人都很喜欢也很开心，为什么要用这种类似找茬的决绝方式告别？
素世没法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不在乎Sora，好像这支乐队不过是一张纸巾，用过就可以被随意的抛弃丢近垃圾桶里，根本不值得珍惜。
父母离婚以后，一之濑素世和姐姐长崎爽世分开，两个人各自被判给了父亲和母亲，也有了全新的姓氏，原本幸福的生活在几周里天旋地转，整夜整夜的没法好好入睡。
那段日子里她只有戴着耳机才能抚慰自己糟糕的生活，躺在床上也好，上学的路上也好，课间休息的时间也好，春日影这首歌成为了她唯一的陪伴，那些旋律和歌词仿佛就是她自我最真实的写照。
由此她懂得了那支名为MyGo的乐队有多不容易，主唱用自己写的歌词书写着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姐姐长崎爽世把乐队当做自己最大的追求，大概也是因为在那寻找到了分家之后的归属感。
“你的低音提琴水平真棒，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组建乐队呢？”
还记得被成海瑶邀请的那一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素世在学校的音乐室里独自练习，因为太过投入，有人循声而来站在自己背后都不知道，瑶出声的时候甚至吓了她一跳。
从来没见过那么耀眼的女孩，挑染出来的粉色长发不但不突兀，反而让人难以从她身上挪开目光，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西式校服，可她站在阳光里微笑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是透明的。
一直以来被困扰着的糟糕心绪，似乎随着她那的那句邀请逐渐远去，周围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下的阴影里，去年春天丢失的那粒花籽在发芽。
瑶一手建立的Sora就这样成为了素世的归属，和姐姐一样的世界，音乐，伙伴，第一次，有了想要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
那是她的救赎啊，在她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候，天使推开了她心中紧闭的房门，就算在这之后她说要告别，素世又怎么能轻易地言弃呢？
不要，绝对不要！
“不要走！”素世站了起来，在天音来得及扭转门把之前，冲过去抓住了她的包带，“求求你不要走！”
“放开你的手，你让我恶心！”天音怒吼，忍住动手的冲动。
其实她已经很克制自己，天生就有躁郁症史，暴力对她来说是一种习惯而非手段，情绪起伏的时候难免无法自控。
“难道你忘记瑶说过的话了吗？她说要组一辈子乐队的时候你是第一个附和她的，那个时候你明明也很开心，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了呢？留下来和我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找其他人，一起去把瑶追回来，Sora不应该就这样结束，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回忆啊！”
素世带着哭腔，低声下气的恳求，不但没有松手，愈发沉重的紧握甚至让天音都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她越是这样，天音的嫌恶就愈重，不过是一个过家家的乐队而已，大家都是围着瑶转的，瑶都已经放弃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
“都已经被那样拒绝了，却还是不肯放弃，事到如今都在沉溺于过去的样子真是难堪。”
怒极之后反而只剩下平静，就像大海上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唯有低沉的天幕和气压，天音留下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好意。
“扭头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吧素世，难道没有Sora这个乐队，没有瑶，你就没办法活下去了？拜托你醒一醒，瑶从来就没在乎过Sora，乐队只是她让自己出名的手段罢了，大家不就是来过家家的么？既然瑶已经说了结束，那就该散场，反正我从来没觉得一起玩乐队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天音轻松地抽手离去，以她的力量，素世根本就留不住她。
在这里多呆的每一秒都让人倍感沉闷，她现在只想回到家中的道场，用一场痛快的干架来结束今天。
以后就专心格斗事业好了，少女乐队什么的，和她这种人本来就不该有关系。
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仿佛天国不小心打开了自己的水闸，如柱的水流浇在头顶上，甚至会有几分疼痛。
素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练习室的，每一个迈出的步伐都是那么沉重，只剩下机械的挪动。
行人们都纷纷避开了这个浑身湿透的女学生，没有人在乎她在这样的天气会怎么样，那是警察该干的事情。
日本就是这样没什么人情味儿的社会，大家都是这个复杂国家机器的齿轮，被规则约束着高速运转，没有时间去管别人，就连学校也是这样。
像成海瑶那样的人，本来就是少数，所以她最初来日本的时候也没有多好过，学园里的大家都觉得这么一个不懂得尊敬前辈，我行我素的家伙真是太糟糕了，相当一段时间她都被排挤，直到Sora出现。
五个人的乐队在一天时间里，就一下子退掉了两名成员，素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另外两个人？还是自己也索性就这样离开Sora好了。
瑶和天音都走的太过决绝，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说出那样的话来，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挽回她们了。
“もしこの雨が上がっても
忘れずに歩いてくよ！”
大荧幕广告上的画面闪动，旋转定格的镜头里，MyGo的五位成员一一露面，演唱着她们的成名曲壱雫空。
高松灯，千早爱音，要乐奈，椎名立希，还有姐姐……长崎爽世。
如今她们都已经升上大学，其中年纪最小的要乐奈都已经是大一了，也因此MyGo乐队可以正式出道走向商业化，有了签约的公司，以少女乐队的风格售卖自己的专辑，开Live演唱会，人气很高。
整个Sora曾经都把MyGo当做自己的目标，因为MyGo的那些成员都和Sora的成员来自一样的学校，大家是前后辈关系，爽世甚至还是素世的姐姐，将来也许可以提携一下也说不定。
被这阵熟悉歌声吸引到了的素世抬起头来仰望，看到姐姐的身影，她忽然想起姐姐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
现在已经成熟的MyGo，也曾经有濒临崩溃的时候，它的前身CRYCHIC只留下了三名成员，丰川祥子和若叶睦后来组成新的乐队AveMujica。
因为其他成员都实力强劲，AveMujica号称少女乐队里的银河战舰，甚至还和MyGo在演唱会打过擂台，一度成为网络热搜，观众们都津津乐道，说这是音乐界的年度撕逼大戏不得不看。
如果是有着一样经历的姐姐，能不能给出一些解决问题的中肯意见呢？毕竟是过来人，应该很成熟很可靠吧？
这样的想法萌生以后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站在大荧幕下犹豫了很久，素世摸出自己的手机，抱着求救一般的心态，拨通长崎爽世的电话。
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像将要溺死之人会抱紧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心中带着淡淡的期许，默数着电话振铃的次数。
电话嘟嘟地响了几声后接通了，那边姐姐传来熟悉的问候。
“So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