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最危险的是谁？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躲？我又没错，都说了是不想和那家伙呼吸相同的空气。”天音连头都没回。
她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支Mild Seven，这种香烟的味道清雅，很受女生们的喜欢。打火机燃起袅袅火苗，点烟的时候她还没忘记用手挡一下风，一看就是老手了。
会抽烟的女孩，尤其是还没长大的JK，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至少在羽丘女子学园里，天音还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哪个女孩会抽烟。
所以她总是藏着，在没人地方很小的抽两口，绝对不会让自己出现在旁人面前的时候身上有一股烟味，随身带着淡雅的香水用来掩盖。
实际上她并不喜欢香烟，事到如今不小心吸的用力了还是会剧烈地咳嗽起来，始终都没法习惯那种味道。
但只有亲自尝试过，才明白为什么这东西总是男人和叛逆的象征，因为只有这样的味道会让脑子忽然清醒起来。
不良少女就应该抽烟，所以这是她的标配。
“为什么来找我？你应该陪她继续练习，演出没几天了。”天音继续说，刻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风把烟味带到素世那边去。
“想和你谈一谈。”素世也很聪明地和天音各自站在一边，背着手抬头看天。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而且这种话在我听起来，好比是要来找我打架。”
“你说过，我从来都没走进朋友们的心里去，只是肤浅地了解表面。所以我觉得自己应该来和你谈一谈，Sora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是一艘到处都在漏水的孤舟，我一个人拼命往外舀水是不够的，需要大家一起帮忙。”
“既然清楚是破船，干嘛还要这么努力呢？”
“安全教育里说，即使你是游泳的好手，也不要轻易独自去拯救一个溺水的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嘛？”素世微笑。
“我国语成绩垫底，作文都写不好，你知道的。”
“那是因为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住一切可以碰到的东西，在那种情况下人是没有着力带你的，会随波逐流，非常慌张。这种时候有一个人来拯救自己，溺水者会像八爪鱼一样努力缠上来，导致就算是游泳高手也没法发挥自己的实力，很多意外事件都是这样发生的。”
“你想说自己是那个溺水的人？”天音听懂了。
“没错，所以我不会放弃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无论那是某个人，某件事，还是某样已经坏掉了没法用的物品。我的房间里有个小箱子，里面甚至还放着我很多年前的笔记本，和坏掉的布娃娃。”
“这种恋旧有点病态了。”
“没办法，我和姐姐都是这种性格，就像猫只会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睡觉，我的安全感来自自己熟悉的一切，Sora对我很重要，你们每个人也都一样。”
“听起来要是有一天，忽然间真的乐队一个人都不剩了，你就算犯罪，也要绑架我们全部带回来。”天音难得开起了玩笑，“这是什么来着？隐藏的病娇？”
“说不准我真的会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浅笑起来，能向着别人承认自己的毛病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就算明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会继续嘴硬，只要吼的足够大声就能把自己的错误盖过去，能够审视自己的人少之又少。
“可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Sora，很不喜欢。”天音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又恢复成那个看谁都像在问你是不是要挑事的眼神。
“为什么？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还是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原因？”素世也不笑了。
“氛围吧。”沉默了几秒钟，天音说。
“虽然名义上是支乐队，但我们没有一个人喜欢搞音乐这件事本身，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聚在一起。这样一支乐队本身就像强行凑合在一起的零件拼出来的破车，稍微撞到点什么就稀里哗啦全散架了。所以听到瑶说退队，我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上次在月之森的Live，明明都很开心，那个时候你不是也兴奋的不能自已吗？怎么忽然这么说。”素世不是很理解，“大家都有在努力。”
Sora严格意义上还没有正式出道，仅限于校园乐队的程度，几天后的商演是一次瑶争取到的机会，而上一次则是在月之森学园的音乐节表演。
回想那一天仍是历历在目，刚上台之前每个人都紧张的不行，就连跳来跳去一连鼓励大家好几天的瑶实际上也歇菜了，真正能完全冷静下来的其实只有夕雨一个人，她毕竟有大量公众表演的经验。
但上台演奏乐器又是另一回事，还是团队演出，每个人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掉链子。
果不其然刚登上舞台的时候和叶一度唱不出声来，之前露天演出的经历并没有起到特别好的作用。
最后还是瑶出面接过了麦克风先开始唱，原本该是独唱的曲子变成了两人合唱，由她带着才让和叶成功缓过劲来，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一关。
“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我努力了，就算认真对待了，做到最好了。”天音叹了口气，“难道你没有见过那种，明明平时看起来很认真，看到她的时候总是在埋头写字刷题，但考试成绩就是上不去的学生吗？身体和心是两回事。”
“你是说我们都是那样的学生？”
“Sora这支乐队，是因为瑶才建立的，每个人都是她拉进来的。但她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没认真对待，我能看得出来。”
天音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慢慢升上天空，在还没来得及远去的时候就忽然飘散。
“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在玩乐队，所以她也要玩，而且要比别人更快，比别人更好，这样才能被注意到被追捧，被一群人围绕着问来问去，说好厉害。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开始组建Sora，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放着水平更好的人不要，招来的成员都是些奇葩？”
素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奇葩来形容自己的，但她居然没办法反驳。
“我，羽丘第一不良，学校里的女生看见我头都不敢抬，会故意绕道走。”天音指了指自己，“和叶，退学的废柴，在人群里毫无存在感。夕雨，三角猫的水平，但是有粉丝基础和颜值，正式出道肯定很有噱头。你，长崎爽世的妹妹，MyGo那么受欢迎，你头上就顶着Soyo妹这个标签，走哪都会受关注的。”
她要说的都是很残酷的话，所以尽可能用很平静的语气，这样也许能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现在明白过来了么？你所谓从Sora里得到的安全感都是假的，瑶只是需要你头顶上的光环才选你，每个人都是，和叶跟夕雨都明白这个道理，一个只是想要跟瑶在一起就行了，另一个人把玩玩吉他当做自己放松的方式。唯独你，也只有你，说着什么自己是行将溺死的人，最在乎Sora之类的话。太蠢了素世，你真的很蠢。”
终于说完了一直压在心里的话，天音刻意地回避了素世的目光，她想素世也许会哭，也可能会逃跑，总之不管怎么想结果都很糟糕。
她不愿意看到这些东西，安慰人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唯有叼着自己的香烟抬头看天，摆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素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低垂着脑袋，柔软的额发挡住了她的眼睛。
“其实我没打算要说，这些话我原本打算带走，不跟任何人讲，只是你自己跑过来说要谈一谈，我就顺口说出来了。”天音嚼着烟嘴，感到了一丝厌烦，她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凝聚力的乐队，终究就只是过家家，走不长远的。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我有自己的音乐追求，真心喜欢音乐，希望自己能作出让家里人由衷佩服我的曲子来。越是这样坚定自己的心态，我就越觉得你傻兮兮，看上去很可怜，所有人都在欺骗你无视你，我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了。”
天音双手搭在素世的肩膀上，“别犯傻，别恋旧，别去找什么瑶了，都没有人真的在乎你，你又在为了什么而努力呢？这不是你的乐队，你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退一步讲就算你们真的能掌握瑶离开的原因，如果那是你们不能承受的东西呢？难道你忘了祥子和你姐姐的CryChic了吗？”
素世的姐姐长崎爽世，曾经和丰川祥子是同一个乐队CryChic里的伙伴。但祥子某一天也是忽然强硬的宣布退队，许久之后大家才知道那是因为祥子的家道中落了，父亲欠下大笔外债，她也被迫从丰川家搬走。
大小姐的自尊心让祥子没有与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就算当时她可以说出来，也没有人能够解决，因为那笔钱不是几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女学生，只靠自己零花钱就能支付起的费用，祥子也绝对不会允许曾经的朋友们这么做。
瑶所面对的事，大概也是这种讲出来只会给大家徒增烦恼，没办法轻易摆平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说，一个人退队把苦偷偷吃掉，总好过把苦拿出来让每个人吃。她就是这样的性格，站在人群里总是最耀眼发光的人，可一直都在介意别人真正进入她的生活，就像这么久了知道她住所的只有和叶一个人。
“周五的演出结束之后我就会正式离开了，我有自己对音乐的追求，过家家的Sora已经彻底是过去式。”
天音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不想安慰也不太擅长安慰，就下达最后的通牒。
“但我会认真陪你们走到最后，这是我自己的态度，就算夕雨还是那个水平，我也愿意帮你们，把这最后一次Live极尽所能的做到最好。”
“……真是高高在上的口气呢。”素世低声说，那声调说不上友好，甚至像是在嘲讽。
天音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分了，摆摆手，“我没有那个看不起你们的意思。”
“我知道。”素世抬起头来，笔直地和天音对视，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坚毅，简直是即将绝地出征的武士，“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我喜欢你，与你有什么关系？”
乍一听上去还以为是要告白的场合，但天音一瞬间就读懂了素世的意思。
“还是要这么死倔么？明明都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了。”她说，“没人在乎你怎么样的。”
“可我就是这样麻烦的人，忽然闯进我的生活来，忽然又要说离开，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可以随意践踏的草地吗？就算是植物也有肉食的，会有脾气，藤蔓也能当做绞杀人的武器呢。”
“你说绞杀……”天音心说素世不会真的是个隐藏病娇吧？尤其她现在的表情，似笑非笑中还夹杂着让人脊背发凉的阴寒，总觉得下一秒要是忽然拿把刀出来，一点都不会意外。
“是你自己说要坚持到最后的，如果敢在Live结束之前就逃走的话，我就弄死你哦。”素世微笑着说。
那话语听上去真是欢快极了，按照天音对素世的印象，她是个比姐姐爽世少了一点温柔，多了一些心绪的女孩，一向都不太强势的。
可现在这个忽然宣誓，动不动就是威胁人的态度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的不小心释放出了什么未知的恶魔？
“说到做到，这是我做事的准则。”天音只有用抽一口烟的方式来让自己保持冷静，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不良，面对那么纯情的笑容，她居然被压制住了。
“如果我们能把瑶带回来，你也必须回来，你讨厌其他人的态度，但你不讨厌瑶吧？就算她只是为了被人簇拥着才建立乐队的。”
要是换做以前，素世肯定说的是疑问句，但现在她已经是纯粹在用命令的口气在说话了，完全不给天音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