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7.这似曾相识的是？
要抱着怎样的决意才会跪下来恳求一个人呢？放弃自己的尊严，态度都低到了尘埃里，可换来的只会是最残酷的拒绝，任谁都看得出来成凛根本就不想谈论这件事情，对她这种人来说，只以离开作为回应已经是很好的态度了。
成凛试着抽了抽腿，完全迈不开步子，素世拿自己的膝盖作为支撑在地板上钉死了，全身都尽力往下压，除非成凛有蛮牛般的力气，否则别想单腿拽着几十斤的负重走出这里。
这样的举动彻底惹恼成凛，她终于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不能做的太过分。
“你是要选择成海瑶一个人，还是选择一群人？”成凛冷冷地说，犹如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
素世睁大眼睛看着成凛，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用意，这话听上去好像经典的电车难题。
“你们的乐队参加了企划的海选，才刚刚起步，失去成海瑶你们大可以再找一个人来替代她的位置，这样你们就还能有机会。但如果你要在这件事情上一直纠缠下去，那么我可以说你们一辈子都晋不了级，东京的音乐业界也会彻底无视你们，不给你们任何容身之地。”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成凛丝毫不在乎动用自己的权力，立希听到这种话立马就握紧了拳头，灯悄悄地攀上她的掌心，手指侵入十指扣紧，用这样的方法避免立希真的上头，会直接冲过去。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可以用拳头就别说废话，以前大家只是高中的社团乐队，大学以后就开始走向正规，签约事务所，那自然就要遵守业界的规则。很多不干净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最初正式出道不久的时候，MyGo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那时一支很有名气的乐队向着MyGo发起挑战，双方以吸引到的观众人数作为胜负手，赢家就可以给一部动漫配音演唱主题曲，而这个工作本该是MyGo的，对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抢走，因为企划并没有完全决定下来，一个更有名气的乐队愿意用更低的价格来竞争，企划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彼此间有着巨大的人气差距，这种对邦根本就是要踩着MyGo的头来上位，但事务所却让她们接受，理由是就算知道对方的打算，但可以借着对手的名声来快速提升MyGo的人气，输赢并不重要，自身的表演能在现场吸引到多的粉丝才是最关键的。至于那部动漫，事务所认为它并没有走红的可能性，为它演唱OP没有这种方式划算。
最终MyGo不得不同意事务所的提案，结果当然也是被对方抢走了机会，虽说换到一些喜欢她们风格的粉丝，但那场Live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个人都不太开心。
MyGo其实有后悔过正式签约，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乐队快速发展起来，整天在只有几十个观众的LiveHouse是不会有大进步的，只有职业化，各方面的运营都是很费心力的事，交给专人做会来的更方便。
“怎么可以用这种事情来当做筹码？”素世不敢相信，这种潜规则居然是从企划负责人嘴里说出来的，BanGDream向来以公平竞争而闻名。
“你要继续下去，我也就只有这么做，这对我来说是最省心省力的方法，因为我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做到，名不见经传的小乐队，在职业的赛场上没人会关心的，就算你们拼命叫喊，发出来的声音也只会被更大的声音吞没。现在明白了？要么你用乐队的前途来交换，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回去，这样对谁都好。”
单说五官成凛绝对是个端正的美人，但细长清秀的眼睛每到和人做交涉的时候，就会不自然地流露出强势的攻击性来，让人觉得她根本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坐在审判庭上的法官，居高临下地要审判犯人。
素世说不出话来了，呆呆地看着成凛。
她并不是只在乎瑶，Sora的每一个人对她都很重要，如果为了其中某一个人，就要拉着其他人一起下水，事后被痛斥唾骂，这样的结果只会让她比死了还要难受。
只是想知道一点消息而已，就这么难吗？每个人都对此讳莫如深，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好像那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潘多拉的魔盒。
“我以前是个很会看别人脸色的孩子，总是在迁就，读身边的空气。”素世轻声说，“大家一起聚会的时候，为了显摆自己很成熟都会喝不加糖的原味黑咖啡，口感很涩也很苦。我一点都不喜欢，最爱喝的其实是牛奶煮红茶，还会加很多方糖。但因为大家都喝那样的东西，我也就只有跟着喝，强行忍着嘴里的不适感，笑着说就是要这种感觉才好。”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只有这样我才能融入进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月之森的每个人都比我优秀，家境比我优渥，许多人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特长，而我直到入学都还什么都不会，吹奏部集体表演的时候，我是跑来跑去给大家打杂的那个人。但我觉得这样也好，只要我努力，别人就会对我微笑，我也会对她们笑，她们会依赖我，说着素世真会照顾人呢之类的话，不再轻易离开我。”
MyGo的大家都有些愣住了，爽世偶尔提及过自己的妹妹，说过妹妹跟自己很像，但是更加敏感，更加纤细，父母离婚的事情对她伤害很大，从那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啊，每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这么想，希望自己能成为会被人喜欢的，理想中的那种女孩子，所以就去刻意模仿姐姐，觉得只要照着她的模样做事就好。时间过的太久，我都忘记原本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了，只是成为了另一个Soyo而已。”
她是在柔声细语，可那些话里却如流水一样涌出绵绵的悲伤。
“后来我认识了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会对我说‘素世你为什么要假笑呢？我能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不开心，迎合身边的气氛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这样真的好吗？’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我还蛮气愤的，跟她说日本就是这样的国家，月之森也是，就算你不怕那些欺凌你的人，继续这样我行我素，下场也只会是被大家孤立。”
“瑶笑了笑说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如果要靠这样的方式才能交到朋友，那么她宁可不要这些朋友，她活着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要对没见过的东西大声说好厉害，要对自己看不惯的家伙竖起中指，要对自己喜欢的开怀大笑，就算是一碗普通的拉面她也会吃的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跟老板聊聊拉面的故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素世的眼睛亮了起来，闪动着美好的光。
“我很喜欢那样对待世界的她，也钦佩她的博学，想着世界上怎么还可以有这样的女孩子啊，真是又酷又拉风，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后来她邀请我加入乐队的时候，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入队那天她带我去见其他人，还叮嘱我说不要在乎那些人奇怪的性格去迎合她们，素世就是素世，要做最好的自己。”
餐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听素世柔声说着自己的故事，没有人插话也没有人打断，水晶灯的光似乎只为她一个人汇聚，而所有人都是观众。
爱音悄悄拉了拉灯的衣角，凑过去低声说：“这就是那个吧？是那个没错吧？”
“……简直就是告白。”灯也压低声音回答，她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因为自己也曾经用过类似的话语，后来那变成了一首名叫《诗超绊》的歌。
在成海瑶不知道的地方，在她的姐姐成凛面前，素世用自己的故事说着无声的告白，很单纯也很真挚，就像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上面翻来覆去地都写下了同一个人的名字，大概素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真够普通的，但好像又那么理所当然。
“说完了么？”回答素世的仍旧是成凛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这些小孩子的爱恨情仇完全无法让她提起任何兴趣来，在素世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不停地在看自己的手表，以此来计算自己又在这种地方浪费了多久。
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有点故事？而那样的故事往往都不好听，初中年级的男孩偷偷喜欢上某个人，大言不惭地说我这辈子一定都要娶到她！后来大学都毕业了，在街上相遇的时候却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担心会被误解成是搭讪。
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唯有还没长大才无所畏惧，做些那时候的自己以为了不起的事，右手中寄宿的黑炎龙，不可视的邪王真眼，多年以后回头看过去都是可笑的黑历史，笑着笑着也许就流下眼泪来，怀念起自己那放荡不羁的青春。
成凛理解这种感情，不成熟的时候就总是把很小的事情看成比天还大，她不喜欢。
她自己就是没什么童年的人，也没有那些扭扭捏捏的纠葛，还只有七岁的时候，老师就称赞她会用大人的方式来思考问题，而成凛背地里则觉得老师是个二百五，自己只是年龄不够大，等自己到了老师那个年纪，是必然不会用这种小看人的口气说话的。
“我想说的是，瑶对我就是那么重要的人，希望您能理解，我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更不可能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知道她离开乐队的理由，仅仅是这样小小的愿望。”
这大概是素世一生中最为恭恭敬敬的时刻，她站起身来，朝着成凛深深鞠躬。
“拜托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成凛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拿起香槟又为自己重新添满，杯中气泡氤氲。
“真是够了。”她的叹气里透着一股涌上来的无奈，“是我让她回去的，我也需要她回去，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唯有如此她对我才有足够的价值，我把她送到东京来为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她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什么无关轻重的事，但谁都听得出来成海瑶被她描述的像一件工具，不需要就可以抛弃，需要就必须用得上。
“我对一样东西的评价，向来是它能带给我多大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也就没有呼吸的权利。是我把成海瑶送来东京，当然也只有我拥有带她回国的权利，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那张冷艳的脸上写满了厌倦和不屑，硬要说她其实并不想成为这个企划的负责人，就因为对象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女孩，光是想想她们会做什么样的事就叫人心烦，这个面谈会本质就是为了快速掌握哪些人很麻烦而举行的。
“你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现在总应该满足了？那就滚吧，今晚我已经说的够多也做的够多，不想再谈论任何有关这件事的东西。”成凛摆了摆手，就像驱赶误入家门的野猫。
爱音看着快要零落掉的素世，这孩子真是难过的都快蜷缩成一团了，分明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却感觉她已经跌落到了再也爬不出来的奈落。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爱音总是会想到长崎爽世的样子，虽说是有两个人长相非常相似的原因，但也是因为素世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更柔弱一点的爽世。
这大大激发了爱音的兴趣，有时候是保护欲，有时候则又忍不住戏弄她，尤其是以前素世气愤的时候总是嘟着脸，像只可爱的小包子，就更好玩了。
相比之下爽世是感情波动没这么直观的人，偶尔也有爆发的时候，不过更多的时间里，总是一副看透了什么似的微笑，会让人觉得很可靠，但偏偏就是没那么有趣了，一个会反抗的当然比不会反抗的更容易激发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