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间章 怯懦者（壹）
间章怯懦者
这是许久之前的F2小队。
降临平台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球，威克李一马当先从光球中走出，打了个哈欠，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打算去睡一会儿。
队员们似乎已经对他的‘瞌睡摸鱼’见怪不怪，当他离开后，整个队伍瞬间炸开了锅，他们相互指责争吵。
“希恩，你疯了吗！？”
“你竟然想背刺山德鲁！”
……
这整件事情得从4场前开始说起，F2小队降临到了7%攻略度的《圣光欺骗了我⑤★》，场景为圣城。
队长告诉他们，以前的F2小队曾来过这个世界一次，确实有一些进度，但遗憾的是当时那批人都死了，所以……你们就把这当成一个全新进度来探索吧。
于是队伍成员在圣城开始了自由活动，他们触发了不少事件——事件无论轮回者是否参与，都会自主推进，所以当遇到这种情况时，队伍需要商议‘跟进’哪一个事件。
可队长在看了一眼他们的事件列表后，给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这个【教堂下的尸骨★】看起来蛮有趣的。”
队长没有说这个一星事件为什么有趣，在当时，F2小队全队成员大概都在★★★到★★★★之间，★事件的奖励对他们来说太少了，但大家一合计，队长难得没找个地方睡觉，竟然开口说话了，要不，就试试？
于是，他们完成了这个事件，奖励确实很少，但在事件的末尾，他们遇到了巨龙领主的使者，开启了地底声望。
然后，队长告诉了他们世界事件【圣光欺骗了我】的攻略方法。
这是个漫长的事件链，需要多次出入该世界，结识许多npc，开启许多声望……
普通事件无论轮回者是否参与，都会自主发展，轮回者只是搜集情报，权衡利弊，去事件里混些奖励。
而世界事件，是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如果轮回者不去做，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
这不是难度的问题，这是整体复杂程度的问题，是需要倾全队之力去完成的长线投资。
迄今为止，F2小队已经对《圣光欺骗了我⑤★》完成了三次‘定向降临’，两次‘回归降临’，事件推进到了最后一步：山德鲁的夙愿。
这个时候，问题来了，山德鲁与安妮，选谁？
所有人都认为希恩会选山德鲁，因为这两个核心的事件npc其实是不对等的。
如果说安妮是精英单位，那么山德鲁，就是英雄单位，而且，希恩自己就是亡灵法师——他原本只是F2小队中的三流货色，正是因为成为了这个事件链的关键先生，因为搭上了山德鲁，所以才能转职亡灵法师——山德鲁，是他的老师。
无限世界的土著也会升级，帮助山德鲁完成夙愿，他就会变得更强，未来在这个世界的活动，就能得到更多帮助。
无论对希恩本人，还是对F2小队，选山德鲁，都百利而无一害。
可在上一场，在应该和山德鲁摊牌的时候，希恩没有摊牌，他没有将巨龙领主的烙印转交给自己的老师。
【山德鲁的夙愿⑤★】里清楚的写着：移交巨龙领主的烙印将得到山德鲁的信任，山德鲁声望崇拜，他将给予你一份隐秘的传承。
可希恩没有移交烙印，为什么？
因为烙印可以号令洞窟里的地底生物，他这摆明了是要联手安妮，背刺山德鲁！
这简直是不可理解的事情，要知道希恩之所以能在短短数场内成为五星亡灵法师，全是因为山德鲁把那些技能白教给了他——没有消耗积分和兑换凭证，他是直接从世界npc那里完成了进阶！
帮助自己的老师变强，让他成为更大的大腿，做学生的才有好处，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
降临平台上吵成了一锅粥，希恩因为他的擅自之举被指着鼻子骂。
他貌似是苦口婆心的解释着，说什么从最终的奖励池看，安妮给予的这部分奖励才更适合队伍。
直到有人大声道出了真相：
“他和那婊子睡过了！！！”
希恩顿住。
作为关键先生，他需要长时间与核心npc打交道，无限世界过于真实，或者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无限世界是假的呢？
所以轮回者与npc产生感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南风小镇，我亲眼看见圣女进了首席法师的房间，第二天才出来——世界事件会开启安妮与洛萨的入队权限，但如果他干掉安妮，声望就会归零，他就不可能让安妮进入F2小队。”
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瞬，然后再次爆开。
“你他妈疯了吗！？”
“我们是满员的啊！满员的！”
“你要干掉谁让你的小情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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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克李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听着方脑壳的汇报。
他确实直接就回房间了，但方脑壳，监视着大厅的一切。
“所以，希恩真的和安妮上床了？”方脑壳问。
“嗯，是的，”威克李说，“我看到了。”
“那他真的是想把自己的女朋友从无限世界里捞出来？”
威克李没有说话，翻开队员信息，审视着他们的兑换情况与能力列表。
“你刚才说，人最后分了两拨，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是。”方脑壳说。
“跟希恩走的是这几个吗？”
方脑壳看了看威克李列出的名字，点头。
——希恩未必撒谎了。
一支队伍的能力分布，或者说，能力偏向，往往与他们所经历的世界相关。
比如说，希恩作为关键先生，将积分全部拿出来二次分配给队友，可他本人因为山德鲁的关系，白嫖了亡灵法师进阶，成为了队伍中的最强者。
这会导致F2小队想培养第二个亡灵法师，会变得相当简单，因为老人可以带新人。
以及，更加重要的，多次攻略一个世界，必然导致队伍在这个世界开启许多图鉴、声望，对这个世界的能力，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希恩与山德鲁之间，只是一种‘偶然的师承’。
可F2小队与圣光教会之间，可是一种‘系统性的关联’。
圣光教会这一侧，有‘圣堂武士’、‘祷言僧侣’、‘狮鹫骑士’……等等等等强化路线。
为了推进事件链，F2小队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和圣光教会有关系，希恩有老师，F2小队中的其他人，也有潜在的‘老师’。
帮助山德鲁，或许能让希恩进阶六星亡灵法师。
但如果，帮助安妮，那么‘圣光教会的奖励池’，能让整个F2小队的实力完成一次飞跃。
希恩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那么，队员们不理解这其中利弊么？
当然理解。
可问题是，谁来成为利？谁来成为弊？
这是由希恩来决定的吗？
不。
所有的结果，都是由过程决定的。
希恩是关键先生，他必然是最大的受益人，为了帮助他推进事件，有许多人牺牲了原本自己可以拿到手的奖励，然后从希恩获得的奖励里进行二次分配。
同理，为了‘帮助某个能帮到希恩的人’，还会有第三者牺牲自己的奖励，推进事件。
没有人可以永远是聚光灯的中心，甚至于，有的人，注定无法走到聚光灯下。
于是到了最后，队伍中会有一部分人，从未‘真正的’、‘正式的’参与到事件链中，当事件推进到最后一步，到了收获的时候，他们的事件信息里，根本没有世界事件的奖励池。
他们不被主神视为世界事件的参与者——而事实上，他们真的，没有‘参与’。
这个时候怎么分呢？
世界事件的奖励池里，可没有积分与兑换凭证，全都是能力和道具。
让获得者把它们卖了，分给没有染指的人？
别开玩笑了，主神出了名的黑心，列表里价值100的东西，卖给它顶多能有50。
走在前面的人，天然就会成为利益集团——当利益集团出现的时候，它已经牢不可破了。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道理变卖已经到手的奖励，因为这真的没有效率。
利益的二次分配，是极其复杂的问题。
「先苦一苦兄弟们，我以后给补偿。」
——这，是终有一天，会说出口的话。
威克李早就注意到了，随着事件的推进，希恩与那些参与了事件的人渐渐走到一起，他们早就盯准了奖励池里适合自己的东西，就等完成最后一步，给自己来一次大提升。
而没有参与到事件中的人，也盯准了奖励池里值钱的东西，就等完成最后一步，让队友变卖奖励，补偿自己。
这，就是分歧的根源。
即便在同一个轮回小队，也会有派系，进而会有利益之争。
而一旦到这种时候——一旦到了这种，同一个队伍里，出现实力断层差距的两个群体时，就会……
咚咚咚！~
有人在敲威克李的门。
“是希恩，让他进来吗？”方脑壳说。
威克李挥挥手，示意方脑壳躲起来，然后开门。
……
“队长，我想在下一次定向降临前，回归一次。”希恩说。
“哦？这么急着回圣光欺骗了……”
“不是的，队长，”希恩说出了三个队友的名字，“我们讨论了一下，他们三个确实没有染到进度，我们打算为他们三个专门开启一次回归，去之前的世界里赚点奖励，作为补偿。”
“那你们打算回哪里？”威克李问。
“《迷你神话★★★★》，上次进度不是保存在弥诺陶洛斯迷宫吗？那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行，”威克李点头，“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队长不去吗？”
回归世界是以个人为单位的，不是强制的团队行动，12个人可以在两次轮回间隙回归不同的12个世界。
威克李挥挥手，躺下睡觉了。
希恩走后，方脑壳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去？”
“你去就行了，我不想看。”
……
不久后，降临平台的光球再次亮起，去迷你神话④★世界的队员回来了。
情况比较糟，几乎个个带伤，还阵亡了4人，希恩红着眼，惭愧的说：
“对，对不起，队长，我搞砸了……我没想到……”
威克李懒得搭理他，回房睡觉了。
方脑壳悄悄跟他说：“其实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
这是常有的事，威克李不需要听过程。
人就是这样，人的本质，从石器时代起，就没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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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的休息时间过去，F2小队再次开启了定向回归，这一次，他们将在圣光欺骗了我⑤★迎来一次大丰收，毕竟通过大家不懈的努力，整个危险的过程已经过去了，世界事件推进到了最后1%，最后的，可以高枕无忧的，收获时刻。
希恩看了眼南风小镇方向的火光，道：“安妮已经动手了，我们去洞口等她。”
然后，当他们抵达哥布林洞窟的入口时，看到了一支12人的，头上顶着石锤兄弟会头衔的骑士。
“石锤兄弟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有走漏风声啊！”
“等等，他们不是石锤兄弟会！”
——骑士们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了剑、魔杖、狙击枪、机械外骨骼……和魔法少女变身器。
“他们是轮回者！”
不论实力差距，仅以人数而言，这是一场不平等的战斗，F2小队有个日常降临后就躲起来睡觉的队长，再加上回归时阵亡的4人，他们实际人数，只有7人。
7v12。
太不公平了。
而实际中的战斗，也是一面倒，对方倒是没有强太多，但本就人员不齐，再加上回归时出了‘事故’，大伙不是带着伤，就是消耗过大不在状态。
……
当看到威克李时，希恩喜极而泣。
队长来了！
我们赢了！！！
他从不怀疑队长的力量，在无限世界中，没有队长不知道的，没有队长摆不平的。
“队长！救命啊队长！”
他扑到威克李脚下，瑟瑟发抖，队友全死了，现在，只剩他和队长了。
“还真是……凄惨啊……”威克李喃喃道。
“是，是啊，队长，我们太惨了！”
“其实，本不用这么惨的。”
“队长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别的轮回小队！”
“哦？不知道？我没告诉你们吗？”
“队，队长……你没说过啊！”
“我没有告诉你们1到3★是安全区，4★以上是大世界？我没有告诉你们，在无限世界中活动，要尽可能低调，不要让人认出来吗？——还是我没有告诉你们，我们的队名，是F2！？”
队长从第一天开始就说过，只是他没有说出最终的答案，但是线索，已经给足了。
“可，可我们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在这里碰上……”
“你以为是巧合？”威克李指着对面的队伍，“他们在两场之前就已经盯上你们了！从你们在酒馆里争吵，由谁来染鲜血圣瓶的进度时，他们就听到了！”
“所，所以他们从那天起，就在蹲守……不可能，他们怎么蹲守我们！？”
“只要知道你们那一场完成了什么事件，保存了什么进度，在什么时候回归，就必然知道你们下一场什么时候降临，然后挑选相同的进度反复进入，就一定能蹲到你们——我跟你们讲了多少次进度的重要性，你们竟然还搞不懂？”
“可他们为什么要怎么做？”
“因为无限世界是动态的！有正就有反！就像你的队友为了保证你能成功偷到鲜血圣瓶，故意去触发‘保护鲜血圣瓶’的事件，让自己成为与你相对的另一个事件的相关者，然后为你提供情报一样，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奖励，浪费了自己的时间，甚至因此成为巨龙领主的敌对方，无法再染上世界事件的进度！”
“如果队伍内的动态平衡成立，那么队伍外也一样！”
“如果巨龙领主愿意为解开封印支付心腱，由此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奖励池，那么圣光教会也一样，他们也会愿意为了阻止封印被解开而支付一些东西！”
“也许原本圣光教会没有与之相关的世界事件，可当另一支轮回小队洞悉你们的意图，并借此找上他们时，新的世界事件和奖励池就存在了！”
希恩震惊的看着威克李，就是说，眼前这支轮回小队在两场之前偶然碰上了他们，然后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借着我们的世界事件，创造出了他们自己的世界事件——对，我们是‘巨龙领主的爪牙’，是‘亡灵法师的盟友’，而他们，就是‘圣光教会的拥戴者’，是‘石锤兄弟会的武士’。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大喊起来：
“可是我们不知道啊！队长你从来没说过！你从来没说过！！！”
“我，什么都告诉过你们，”威克李看着他的双眼，“我告诉过你们，一支队伍的上限，由那块最短的板子决定。”
“上次回归死掉的4个队友里，有F2小队的侦察者与社交大师，在你们第一次遇到这支队伍时，侦察者确实没有能力发现他们，可他也因为那一场开启了‘保护鲜血圣瓶’的事件，而永远与世界事件无缘，你们回归之后，便找各种理由削减了他的奖励分配，因为你们知道，再往这家伙身上投资已经不合算了，不够效率……”
“这导致了他的精神力探查没能提升到★★★，导致了接下来这一场，对方把你们摸得一清二楚而你们一无所知。”
“社交大师也一样，他已经打听到圣光教会有人在调查你了，你不记得了吗？”
希恩木然的点头，他确实记得，他还记得，当时那家伙向自己强调了他的重要性，说什么只要让他晋级技能，他就有把握探听到更多消息。
“他本来可以从圣光教会那里打听到究竟是谁在调查你，但你们觉得该刷的声望都刷满了，整个事件链已经推进到了不需要情报工作的地步，所以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你们本来有许多机会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猎物，但你们亲手葬送了这些机会。”
“可我们不知道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还有别的队伍啊！”希恩继续大喊。
“知道你们就会做得更好吗？”
“当然会！”希恩满头大汗，然后目光一横道，“是队长你的错！是你的错！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就是不说！”
“我知道我就要告诉你！？——那谁来告诉我？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我知道的，都是我和我的队友摸索出来的，而你们，你们已经非常幸运了，你们有一个队长，愿意告诉你们一个完整的世界事件，你知道这份攻略价值多少积分吗！？”
“听好了，希恩，你的队长，我，没有对不起你，而你……”他看着希恩的双眼：“从你刀刃向内的那一刻起，你已经出局了。”
“因为这是个最简单的数学题。”
“被你们联手做掉的四个人，都是★★★轮回者，光算积分，他们四个，至少价值32000分。”
“而最终的奖励池，或许价值50000分，或许价值100000分。”
“但不管是五万分还是十万分，你们的最终收益，都要减去三万二，可在无限世界中，一定存在能拿满收益的队伍。”
“你们在效率上，就已经输了——而且，你们的损失只是三万二吗？”
“将所有资源都投在战斗技能上的你们，难道真的打不过那些人？”威克李看着对面的十二人，“个人战斗能力你们是超过他们的，可为什么输得这么惨？——告诉我，希恩，为什么？”
希恩愣住了，他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对，人数和整体水平上是有差距，但也不应该，输得这么惨。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在弥诺陶洛斯迷宫中，你们与队友发生了死斗，装备与道具大量消耗，就这么简单。”
希恩一下子就炸了，他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你说的不对！”
“我……我凭什么把奖励分给他们！？我凭什么牺牲自己去成全那些垃圾！”
“都是我的功劳！这些都是我的功劳！没有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个世界事件！”
他喊着喊着，又喊不动了，只能无力的趴在队长脚下，哭泣哀求：
“队长，救救我，救救……我。”
“是啊，”威克李冷漠的看着脚下的牲畜，“我凭什么呢？没有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个世界事件。”
“你们不是无知，希恩，真的认识不到无限世界是个黑暗森林的本质，才是无知，可你们显然不是，你们是愚蠢，太想在这个黑暗森林里活下来了，以至于愚蠢的忘记了，是什么，成就了自己。”
威克李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十二人，看向另一支轮回小队。
“E13865，一万名以后啊，很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精英小队」了，唉，可惜了……”他喃喃道。
然后，古老的轮回者从小兜兜里掏出了手持歼星炮，敌人、队友、乃至整个世界，都在炮口的光芒中破碎。
叮~~~
硬币声响动。
「你已接收‘希恩·希恩斯’的遗赠」
威克李独自一人，从降临平台上的光球中走出，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打算睡一觉。
十五天后，他又独自一人走出房间，径直走进光球。
降临的一刻，困意涌来，他从小兜兜里搬出躺椅，打算睡一觉。
睡醒了，新的队友就会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