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蠢蠢欲动
咸阳宫。
一座视野开阔的阁亭。
禁卫十步一岗，把两头廊道尽头很远的地方阻截。
来到最高处的御案前，蒙毅微微躬下身：
“君上，公子将闾求见！”
始皇帝靠在扆座上，始终不动一下，目光停留在竹简上。
“公子说，您许久没去看望秦夫人了。”
蒙毅微微抬头。
始皇帝缓缓开口说道：“叫他回去吧！”
“唯！”
蒙毅下了台阶。
沿着廊道走到尽头，这里站着一个体态修长而匀称的人。
一头乌黑的长发以玉冠束起，走近看，鼻梁高挺，眼眸明亮，微微抿起唇角，这就是公子将闾。
“公子，君上命您回去！”
公子将闾恋恋望着阁亭上，那道始终不曾侧目的身影，躬身微微行礼。
“唯！”
蒙毅看了一眼远去的将闾，返回的时候，望见王绾正提起衣袂一步一步登上阶梯，身后跟随两个抬箩筐的谒者。
王绾微微躬身：“臣拜见君上！”
“坐吧！”
谒者肃着脸抬来一张矮案。
王绾微微躬身，在始皇帝的前面坐下来，坐定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次郡县察举和任子的人挑选出来了！”
“有多少人？”
“任子选取公卿子弟十五人。”
“察举由郡县核查推举的士人，齐地推举五人，鲁地推举十人，燕地推举十人，卫地推举五人，由监御史选入朝中。”
说着，从箩筐中拿出竹简，打开来，竹简上是他们的籍。
始皇帝却没有去看拿出来的竹简，“丞相听说过西河学派吗？”
闻言，王绾疑惑看向始皇帝。
始皇帝缓缓开口，目光从手握着的竹简上移开，看着王绾：“孔子死后，他的弟子子夏，来到魏国西河讲学，追随他的弟子有三百余，传经世致用的三传。李俚、吴起、商鞅都出自于子夏。魏国得李俚、楚国得吴起、秦国得商鞅！”
“李俚著《法经》建立魏国秩序，吴起取消封君建立楚国的秩序，商鞅著《商鞅书》建立秦国秩序。”
“自子夏，门人之高弟，犹云。”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魏地无一人推举？”
王绾想了想：“魏地或许没有人才了。”
始皇帝缓缓开口：“他们是不愿意出来做官！”
阁亭中，谒者噤若寒蝉站在四角，听到始皇帝的话，沉寂片刻。
王绾说道：“臣听说，战国时期的名士，在学成之后，往往会选择一个国家来支持自己的治式。”
“名士们渴望通过辅佐君主，使国家富强，从而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先秦的时候，商鞅来见先君，第一次讲帝道，先君昏昏欲睡，第二次讲王道，先君不以为然，第三次讲霸道，先君数日不厌。”
“像商鞅这样的人，为什么从魏国来到秦国呢？是因为魏国有李俚，现在国家已有一种治式，他们是不会出来的。”
说完之后，他看向始皇帝。
始皇帝目光从矮案上抬起，望着远处：“丞相认为是李斯？”
王绾微微躬身：“臣没有这样说！”
过了一会儿，始皇帝握着竹简，问道：“察举制在郡县推行如何？”
王绾说道：“臣奉命，把王令推行下去，命令郡守挑选贤明的人，任命为有秩、蔷夫、三老这样的吏职，但东郡仍然缺乏很多官吏。”
始皇帝又问道：“国家的粮食如何？”
“公子扶苏和陈远青谏言，把武器铸造为农具，开垦农田，征收上来的粟米有三百万石！”
王绾静坐着，看见始皇帝矮案上放开的一卷竹简，不确定地问：“君上忧虑什么？”
始皇帝缓缓说道：“察举王令下到郡县，毛亨带着他的弟子归隐，魏地发生叛乱。”
“流行反对朝廷的流言，有亡始皇的学说。”
王绾心里微动：“臣听说，改朝换代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怀念故国仇视新朝的遗老遗少，他们和新朝结怨很深，是一定会这样做的。”
始皇帝缓缓开口：“传朕的王令，将归隐山林的隐士遗贤寻找出来，将他们的学说记录成册，载于籍中，传授学室的子弟！”
“命章邯打开咸阳的粮仓！”
王绾问道：“君上想做什么呢？”
始皇帝缓缓起身，来到阁亭的栏杆边上，目光望着延绵不绝的咸阳宫殿。
“朕要巡狩东郡！”
王绾站起身，朝着始皇帝行礼：“唯！”
回到丞相府，命人把章邯请来。
一刻钟后，目光如隼的章邯出现在正堂中，来到矮案前坐下来。
“丞相找邯何事呢？”
王绾不急不慢，给章邯倒了一碗茶：
“今日入宫，君上说起东巡的事，下令打开咸阳的粮仓。”
“为何不用地方的仓储？”
“君上思虑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
京畿之地。
道路上很少行人。
茶肆的一间屋子里，这里有四个人，跽坐在一起。
“始皇帝要东巡，有一个杀他的机会！”
跽坐在北面的人，带来这个重要的消息。
此话一出，房室内的气氛顿时凝重。
“要怎么杀他呢？”跽坐在南方的人开口询问，衣装不算华丽，身后竹筐中有布匹这样的货物。
“秦锐士开道，近前还有郎官，沿途的黔首都要跪拜行迎接天子的礼仪，皇帝的车辇是无法靠近的！”
“郎卫持着长戟，配备盾牌，凭借我们无法突破郎卫来到车辇前。”
“然而这样的机会不多。”
“一定要杀死他！”
“由卫去！”
坐在西方的人声音沉厚，对着三人开口说道。
而坐在北面的是一个稚龄女子，消息正是由她带来的，声音中夹着不舍：
“卫，怎么能让你独自去做这样的事呢？”
那个叫做卫的农户笑道：“我们人手不足，我不去谁去呢？到时候你们不要靠近我！”
“卫说得对，大家都是先秦的遗贤，国家覆亡，何故爱惜自己的性命！”
忌坐在南方的人问道：“方略是怎么样呢？”
“朝廷允许商贾到驿站的市肆进行贸易，这是能够离开故地的机会，向东巡狩一定会经过驿站，沿着直道而去，到时候沿途寻找机会杀死他！”
跽坐在西方的人，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卫：
“你需要什么样的武器？”
“凭借寻常的刀剑，弓箭是很难杀死他的，这样的兵器连锐士的重围都无法突破，然而若是能从天上砸下来，一定能砸死他！”
“所以。”
“帮我制作一把大铁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