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的我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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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家

林依站在西巷的路口。

竟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出来。

和境里面看到的那段记忆一样,这里的人没有不夜城多,但并不荒芜,农民从这里赶着牛马经过,在薄薄的一层积雪上留下马蹄印,当然,这积雪不是洁白无瑕的那种,反而有很多牛马粪混在里头,简直没有一块干净的落脚地。

两边的商铺卖鞍鞭,辔头的居多,那股皮革味一如既往的难闻,打铁铺和农具铺也不少,岁月在这条街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总体来说没有多少变化,那些汉子依然在炉火前挥舞着古铜色的膀子,只是街边的茶馆里多了几位老人,而打铁的汉子面容年轻了些,一看就知道是后辈了。

林依别开眼睛,终于看见一家还算清爽的,那是个小茶馆,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热情,忙出忙进的,过路人就在这里歇歇脚,喝茶聊天。

街头的那家客栈还是没有什么人,有个卖面的在门口支着摊,锅里冒着阵阵热气。

林依轻叹一声,真的,恍如隔世。

她皱着眉绕道这西巷尽头的小酒馆后面,那里有一棵和乞丐小院差不多的树,周围流水环绕,便是记忆中的家了。

她不记得中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也不清楚当初自己为什么出现在不夜城,而不是第一时间来找养母。

但是现在,既有了牵挂,就不能让人等太久。

等待的滋味,太苦了……

老人的身体在晚风中颤抖着,眼神迷离扑朔,明明五十不到,却尽显沧桑和脆弱,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明明眼眸浑浊一片,但还是时时探出头往门前小路处张望良久,也不怕屋外风大天冷,就在门前来回踱步着,很显然在等着什么人。

老树梢头连枯叶都没有,天边的那一抹绯红也渐渐淡了颜色,枝丫横生留下奇形怪状的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嘎嘎的叫着,混着草丛里的蛐蛐声,有一种独属于夜晚的悲凉。

林依垂着目光站在不远处,这一幕似乎是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眼见天就要黑下来了,而她就这么魔怔似的静静地出着神,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眼尾有一抹红,那双眼睛装满了月亮闪着窸窸窣窣的光点,漂亮而又纯粹,小时候老爷子逼她背的那几句诗在脑海中突然冒了出来,那时候不太理解,现在却懂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直到身后的小路远远传来了人语声,她才回过神来,轻轻走到李母身边,站在风口处替她挡了风,一只手扶着李母那随时要倒的身体,另一只手抬起来小心翼翼落在老人的背上,一下一下,极尽温柔的安抚着。

林依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忽然不抖了,像是极度的惊喜后不可置信地直接懵住了,久久没有半分动静,瞳孔中四散的光彩在慢慢回溯,她嘴巴张张合合,多年的铁锈被撬开了一条缝,那声音沙哑而干燥,几乎听不出来说的什么。

可是那一刻,她竟知道李母说了什么,那是一声疲惫到叹息的:“依依啊,可算是回来啦。”

西巷尽头的这片宅子据当地人所说在二十几年前都是属于李家的,那时候李家是商贾大家,做着首屈一指的茶叶生意,从江南到外邦,处处遍布着他们的茶铺,只是后来……败落了。

李母原名阮颜,父亲是朝廷里不大不小的正五品官员,在一次流觞宴上邂逅了随着堂兄来送礼的李珟,二十岁,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嫁进李家为妇。旁人都道她是低嫁了,毕竟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位的,阮颜自己到不甚在意,在她看来,两心相许比什么都重要。

或许正应了那句有得必有失吧,婚后三年,她才为李家怀上了一个孩子,都说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那天晚上大雨倾盆而下,李珟在稳婆焦急的询问中选择了保大,那个孩子终归是没能生下来。

李家一家子都是温和性子,变着法子来开导她,李珟那段时间也是尽量留在家里照顾她,虽说她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但好在年轻还有机会,也并非完全想不开,那是李家最为热闹的时候,高门大户,其乐融融。但好景不长,李珟的叔父也就是李家家主因为这一年的贡茶有纰漏而入狱,李家自然衰落,这些对于她和李珟也有些影响,日子开始不富裕起来,夫妻两人疲于奔命。

这么些年下来她的眼睛便出了问题,不太看得清楚,以至于现在……她粗糙的手掌抚摸过林依的脸庞,动作很慢,没有重逢后的喜极而泣,也没有孩子迟迟不归的怨愤怒骂,很安静,带着小心翼翼的那种安静。

林依在这种时候就很有耐心。

她就像是一个在黑暗里走了太久的人,在看到光的那一瞬间,密不透风的记忆忽然开了一个口,让她看到了那些幸福的,难过的,开心的,不舍的……充满活力的日子。

又过了三年,李珟带了一个孤儿回来,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和年轻时候的阮颜很像,两人倒是投缘,便收做义女养在膝下了,成婚多年又几经波折,但李珟待她的情义丝毫未减,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老天似乎总喜欢和她开玩笑,每每都是给一颗甜枣打一巴掌,后来……后来啊,李母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坠入到了一片软绵绵的黑暗中,非但不让人害怕,还让她把那根一直崩着的弦放松下来。

林依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李母,她大学学的是生物与化学,辅修中药,勉强算是医生。

李母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她一时间不敢用什么太猛的药,只用肉桂,川芎,地黄,茯苓,白术几样比较温补的熬了汤,待她醒来后伺候着喝下去。

只是……半辈子没有感受到“穷”的林依发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手头的药就只有那么多,等这些用完了之后,拿什么去买药?

林依摁着额头,忽然想到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天色暗了下来,西巷那家唯一的小酒馆也收了摊关门打烊,不一会儿,后边角门里出来了两个打着灯的人影,远远传来一句:“忠,忠叔,我和,朦兄,先走了,您,您,早点,早点,休息。”说话那人竟是口痴。

那位“忠叔”倒是没有什么声音,大概只是摆了摆手。

个子高一点的那个人走在前面,皱着眉说:“颜婶怎么样了?昨儿个我去看她……”说着,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

个子矮一点的那个口痴很快跟上来,也不太放心:“婶,婶,现在连我,都,都,不认,得了。”

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小酒馆打了烊后,他们两人都会走一段夜路来到李母家,有时候还能看见李母坐在门口等人,他们便连哄带骗的把李母带回屋睡觉,有时候郑伯生——那个口痴还会下厨给没有吃饭的李母做几个小菜,平日里闲下来了就带点衣食之类物品的给李母,帮着李母做些杂活,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李母醒了一会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林依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给出一两句算作回应。说实在的,一切都自然得很,好像这中间那么多年的等待和辛苦都是一场梦,好像当初收来的那个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这么在她的床前长到了那么大……

毕竟那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在,李母又实在疲惫,说着说着又睡了过去,林依轻轻地替她拉了拉被角,带上房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修长洁白的手指间扣着两枚方才顺手从花盆里抓的小石子。

大概是在不夜城里呆久了,连带着神经都极度敏感起来,听到点动静身体的反应都比大脑快了。

“哎呦——”少年捂着额头猝不及防的叫了一声,石子打在脑门上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林依愕然抬起头。

少年粗布麻衣,长得一脸老实好欺负的样子,一只手按着头,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呆呆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大概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林依:“……”

他后面的个子高的蓝衣服少年还没有来得及看得清院子里的情况,不太确定的问:“伯生,怎么不进去啊,是……”不过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目光正和站在院子里林依撞上,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林依垂着眼皮往自己的茶杯里加了水,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冷冷看着这两人的反射弧能有多长。

郑伯生愣了半天问出一句:“你,你,是,谁,谁啊?”

林依:“……”她忽然更加怀念三吴了,越发觉得那小孩简直聪明的过分,如果能平安长大了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

旁边那个蓝衣少年还好没有笨到离谱的程度,不过还是透着一股酸腐的书生味,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皱巴巴地说:“在下李朦,深夜来此,实在是冒犯姑娘了。”

郑伯生默默的想:这确实是挺有礼貌的,不过……好像抓错了重点?不应该是这颜婶的家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吗啊啊啊?

自从三吴出事,林依离开不夜城以后就换上了女装,一来是比较符合李母女儿的这个身份,二是为了圆三吴那个希望姐姐永远都漂漂亮亮的傻梦。

林依动了动嘴皮,忍无可忍的蹦出了一句:“我是林依。”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雷一样劈在了两人身上,如死一般寂静的几秒钟过去后,郑伯生张大了嘴巴正要开嗓,就被一样酸苦的东西堵住了嘴。

林依找了找身边也没有别的合适的东西把另一个人的嘴也堵上,就给了一个杀人的眼神过去,淡声说:“给你一个提问的机会,不要吵醒母亲。”

郑伯生目光下移,发现塞在他嘴里的竟然是前几日他带来给李母但李母没吃现在快要烂掉了还有小虫在果皮外面蠕动的桃子,当场脸就绿了,心想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李朦这才后知后觉的后退两步,咽了咽口水压下心里的恐惧之情,然后小声说:“姑娘是哪家的小善人?李母居然认你了?没有把你赶出去?”

林依:“……”

一句话三个问,随便哪个都是槽点。

被莫名发了好人卡的林依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心里却暗自决定,这是她管的最后一桩闲事了,以后再跟这群傻·逼打交道,她自己也是傻·逼了。

她按了按额头上凸起的青筋,实在无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林依”说完顿了顿,强调道:“本人。”

说完也不管他们两人的反应,内力运在掌上凌空拍出去,两个少年没站稳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刚好退在了院子外面,“砰”一声,木门应声而关,把他们两人挡在了门外面,还带起了一阵刺人的风。

郑伯生:“……”。

李朦:“……”。

两人大眼瞪小眼,愣是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