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暴制暴
……
痒。
太痒了。
多兹洛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磨盘，始终不停的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巨大的碾轮底磨碎，最开始是他所有的积蓄，再然后是健康的身体和社交，到最后，则是身为一个人应有的性格和尊严。
现在，连他的骨头和血肉都在这个磨盘下粉碎，一刻不停的传来麻痒和剧痛。
成瘾物，不，雨城，不，这个社会害了我！！
他咒骂着，一边死死抓着地面，抑制住痛哭流涕的脸，一边躺倒在走廊阴暗的角落，反复翻身，难以入眠。
只要一针，只要一针就够了。
多兹洛歇斯底里的在地面爬行。
药，哪里有药？他忽然想起白天被那个凛冽的女人用枪赶出诊所大门的场景。
她是义体医生，义体医生一定有药，怎么可能会有不卖药的义体医生？摩天楼里找她看病的人她都帮了，为什么不帮我？凭什么不帮我？
“……再让她卖我一盒吧，一针，一针也行，我真的太痒了，我以后再也不闹事了，最后一次，我发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他嘴里念叨着杂乱的呓语，踉踉跄跄的从地面爬起，混浊的眼睛像一条饿狗，朝着石川摩天楼H9“蜜蜂”诊所的位置蹒跚的前进。
载物电梯下降的速度简直度秒如年。
看见了，他看见了，有着黄黑涂装，极简工业风格的房间门口，一只女王蜂的标志和三个已经不亮的字母，BEE。
但是，那扇合金大门是关着的。
多兹洛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猛地扑向大门，用手掌胡乱的抓挠，张嘴用牙去撕咬，浑身上下那些溃烂的地方都变得血肉模糊，而他却浑然不觉，直到一把枪顶住他的后脑。
“停停吧，毒虫。”
那人声音粗硬，多兹洛的求生意志暂时按耐住了发过癫的毒瘾，丝毫不敢回头。
“来，来，把头转过来。”
那人似乎是被多兹洛的求生欲逗笑了，把枪收了回去，让他得以转身，看到这群来者的真容。
一行人一共六个，穿着黑色的马甲和铆钉皮衣，头发色彩各异，但侧脑上都剃空了一大块，纹上了一条赤红的蝰蛇。
是，是蝰蛇帮的杀手？！
多兹洛心里一怔，身体更加僵硬了。
在整个雨廊区，这群刚成立帮派的人以危险、暴力，不留余地的行事方式而闻名，这也是他们打出去的一块明晃晃的招牌。
有了这个名声，一些普通佣兵怕坏了规矩的活儿，比如对老弱妇孺动手，他们就能常常肆无忌惮的去接，并以一种相当血腥和暴力的方式去完成，震慑力相当强，他们现在的老大更有着和帮名一样的阴险毒辣的，判断时机的能力，以至于虽然蝰蛇帮人少，但常常凭此在佣兵行当获利。
总而言之，一伙儿非常正宗的亡命之徒。
“别紧张，老兄，看你的样子，已经戒断超过40个小时了吧，你吸的是520号化合物？那种尤其劲大，会粗糙的破坏掉你的内分泌，一旦停吸，啧啧，简直疼得睡不着。”
“巧了，我们这儿刚好有两支520，帮我们一个小忙，这两支都送给你。”
为首的一个剃着莫西干头型的大汉露出笑容，从一旁队友的包里抽出两支莹绿色的针剂，给多兹洛瞧了瞧，然后对他的脑机系统发送了一张图片。
“罗茜•斯维娅，据说她在这里当义体医生，她现在还在这间蜜蜂诊所里面吗？”
看着那个凛冽的女人的影像，多兹洛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是个工人的时候她打折给自己做的义体检查，然后……
“对，她就在里面，傍晚的时候还在，你们要我帮忙吗？我可以给她骗出来，这扇大门太坚固了！那个，那个，520化合物能不能……”
莫西干大汉抬起一柄酷似爆弹枪的军用科技碾碎者霰弹枪，对准多兹洛的脑门扣动了扳机，他的头当场炸开了，血液，脑浆，杂乱的喷在诊所大门上，破碎的头骨在地上被靴子碾碎。
“何必呢，头儿，这人挺好玩儿的，等会我还打算给他改成我的好狗呢。”一旁染着霓虹发丝的骇客有点不满。
“忒，他拿了我的药我吸什么？！废物毒虫就得死！”
莫西干大汉对准地上散落的脑组织吐了口唾沫，从背包里抽出六管绑在一起的热熔炸药贴在门上。
“所有人，早点弄死这娘们回去嗨皮，”
“噢噢噢哦哦，收到！！”
周围的人霎时狂热的大喊着，开始往自己的身上扎药，随着热熔炸弹引爆的闷响，蜜蜂诊所的摩天楼制式合金大门被当场烧融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莫西干大汉第一时间从腰间捞起两个破片手雷朝洞里丢了进去。
嘭！！
飞刀般的破片和明亮的火光涌现而出！
“都给我往里冲！！”
莫西干大汉腿部神经激活，抱着那把碾碎者霰弹枪一个纵越便跳入其中，紧接着在遍地义体零件和设备的残骸里开始寻找目标。
然而，嗤。
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密布的浓雾，霎时覆盖了整个残破的诊所。
……
他们动手了。
罗茜捂着正在流血的小腹，伸出右手，三枚银色飞虫般的小型无人机正围绕着手指盘旋，朝周围释放着带有电容粒子，以及浓厚的难降解固体颗粒的浓雾。
破片刚好命中她的下腹和肩膀，这算是幸运的了。
在这颗热熔炸弹爆炸之前，她还在超梦游戏里畅玩，当巨大机器人与超级特种兵的组合炸毁了整艘战舰时，她忽然感到外界传来了更猛烈的爆炸冲击。
战舰不是炸了吗？
她猛地意识到不对，立刻以感应椅为掩体，朝着货架底部爬了过去，从里面抽出了战术装备箱。
一柄白绿双色的激素注射枪，小型烟幕无人机，一颗烟雾弹，以及一把荒坂幸村智能手枪。
这是从她父亲开始就遗留下来的战争遗产，当她在军用科技服役时，这些特殊定制的战术武装不知道曾经救过她多少回，只是时过境迁，在新雨城，这些东西一点用也没有。
现在用上这些，罗茜的心情很难说，只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立刻激活了无人机，在场上掀起大雾。
“操，有人拉烟，黑客，热视扫一下。”
莫西干大汉吼道。
“有干扰，等我十秒。”彩色头发的骇客努力破解着烟幕。
砰！砰！砰！
幸村手枪立刻开火，三连发智能锁定在一瞬间射穿莫西干大汉的仿生皮肉，却被底下的皮下护甲挡的严严实实。
“抓到你了！”莫西干大汉躲也不躲，朝着枪声位置护住头脸大步奔行！
然而，就在枪声的位置即将被莫西干大汉抓住时，一针淡绿色的雾化剂划过轨迹飞入浓雾，整片浓雾在顷刻间变成了淡绿色。
莫西干大汉从头到脚逐渐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样，皮肉淅沥沥的向下流淌。
“纳米虫？！！”他惊怒一声，立刻撤出浓雾，朝又落下来的蝰蛇帮帮众努了努嘴。
“用机枪扫，黑客，把大致范围标好！”一台怒火轻机枪被人手持着拎入诊所，校准完毕，立刻开火。
……
这些全副武装的暴徒似乎为杀戮而生，手段冷酷，高效，血腥，且有意打无意，罗茜想不到自己能怎么赢。
如果给自己一个小队，不，哪怕五个人，自己也能把这伙佣兵打退，到那个时候，也能更从容的展开报复。
可惜，她还是把军用科技的威慑力想的太高了，或许不来石川摩天楼也是一种选择。
算了吧，想太多也没用，罗茜开始预估幸村手枪的自动模式能在她被打成筛子之前射出多少发，够不够弄死一个蝰蛇帮的陪自己下地狱。
随着莫西干大汉一声令下，嗡鸣声响起，那是怒火轻机枪运行的声音，但同时，伴随着嗡鸣声响起的，还有一阵增强音的前奏，那是罗茜设置的发信通讯的个性提示音。
【发信人：Z】
罗茜想信手挂断，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让她还是选择接听。
【Z：接下来你给我打通讯，有黑客在，我不会接，你想办法拖住他们五秒。】
【Roxy：五秒？】
对面的人没有继续回复，立刻挂断了通讯。
这次由她打了回去，发信通讯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那是一首近九十年前的老歌，由当时最著名的世界级天王演唱：
As he came into the window
（不速之客翻窗而入）
Was a sound of a crescendo
（声音逐渐变强，逐渐突兀）
He came into her apartment
（潜入她的公寓）
He left the bloodstains on the carpet
（留下血迹，在地毯之上）
拖住五秒，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
罗茜自嘲般的笑了笑，眼里却沉淀着坚定的神色。
怒火轻机枪的弹链转瞬而至，她手上却一边抽出激素枪换弹射击，一边猛地朝外面撇出烟雾弹，绿光与烟雾在刹那间相融，再度组合出成片的识别性自恢复纳米虫群，笼罩向蝰蛇帮的所有人。
“操，往后撤，还有纳米虫，往里面丢手雷，不要纠缠了，黑客能不能暴力破解？！你这个废物！！”
莫西干大汉怒骂着向后撤退，蝰蛇帮的众人一边朝里面丢手雷，一边跟着后撤。
五声摔在地面的轻响，两颗电磁手雷，三颗破片手雷。
罗茜狼狈的在地面翻滚，躲在那台感应椅后方，将其当作临时掩体。
手雷轰然爆炸，电磁脉冲一瞬间将罗茜所有的义体瘫痪，天王婉转的歌声还在继续。
She ran underneath the table
（她躲藏在桌下）
He could see she was unable
（他能看见她无能为力）
So she ran into the bedroom
（她逃进卧房）
She was struck down it was her doom
（应声倒地，命中注定）
躲到安全范围，怒火轻机枪这次开火再没有纳米虫束缚，一道在黑夜中依然显眼的金属射流伴随着喷薄的火焰猛地扫向诊所内部，货架，扫描仪，义体零件，针剂与药物全部应声而碎，最后则是作为掩体的感应椅……
天王的歌声戛然而止，通讯在那瞬间接通了。
【Z：可以了。】
一道黑红色的残影瞬间席卷整个火线战场。
千分之一秒内，黑红如余烬般保持着前进姿态，动作各异的残影几乎连成一片，霎时充斥了整个诊所内的空间！
“这，这种表现，是，斯安威斯坦……！”
罗茜瞳孔猛地瞪大，不敢置信的看向那高速移动着，仿佛在另一个时空行动的人影！
……
【斯安威斯坦五型“游隼”已启动，当前神经加速幅度每秒减缓至7%】
【警告，警告，长时间维持斯安威斯坦加速状态将有可能导致包括但不限于身体畸变，神经失控，器官衰竭，人格解体】
【预估破限时间范围：10.3s（时间减缓93%）】
赵阳赤裸着上半身，斯安威斯坦脊椎在一瞬间宛如大龙昂扬，湛蓝色显示灯变作刺目的猩红，他双手向下伸甩，反关节的赤红色螳螂刀翻卷皮肉，泛着淬火后的幽蓝冷光，宛如毒蛇收束的獠牙在暗夜中伸展。
破片手雷刚刚爆炸，高温和炎热几乎在一瞬之间浮漫了整个诊所，破片与破碎的物品如雨纷落，在旋转跌落中，速度彻底减慢，放缓了，整个世界都在此静滞。
唯有一人是正常的，那道黑红色的身影在这个瞬间动了，在停滞的灰白世界中电闪而过！
莫西干头型的大汉正握着粉碎者霰弹枪，准备等到纳米虫散去之后跳入战场，一枪打爆罗茜的头。
第一秒，赵阳在静滞中飞驰而过，热熔螳螂刀猛地切作十字，当场从对方胸腹间贯出，将其挑起，在对方于空中下落的瞬间连续挥刀，将其等分切成碎块。
彩色头发的骇客已经破解了无人机的烟幕，兴奋的张扬大吼，双手举过头顶，瞳孔和嘴巴几乎张开到极限。
第一秒，赵阳拽住骇客电子管线般的头发，一拳将骇客的头打的凹陷，螳螂刀弹出，将其头颅切成两半。
握持着怒火轻机枪，因兴奋剂而胡乱大笑的机枪手站定在原地，肌肉因承担后坐力而轻微颤抖。
第一秒，赵阳左右手螳螂刀弹出，对准脖颈连续刺击，热熔螳螂刀将其脖颈烧融，血肉模糊的头颅掉在地面，被赵阳一脚碾碎。
撕裂胸腔，活生生拽出脊柱；拦腰斩断，而后竖切出人体剖面；固定双肩，将其一身皮肉绞碎，钉死在金属墙上。
摧枯拉朽，此刻生命在赵阳的手中，不比摧毁由多米诺骨牌组成的大厦更艰难，甚至于，他忍不住迷恋这种感觉，这种仿佛在时间之狭中独自行走的极速者的感觉。
然而，赵阳摇了摇头，还是意念一动，断开了斯安威斯坦的链接。
嗡鸣一声，一秒钟结束，眼前的淡蓝色的视界瞬间消逝，数百道黑红色的残影猛地回到身体之中。
他一抬手臂，锵啷，螳螂刀层层叠合，最终缩回皮下时，只余皮肤上两道微微发红的植入痕迹，仿佛蛰伏的猛兽收起了獠牙，等待下一次狩猎。
下一个刹那，莫西干大汉分尸，黑客头颅被剖，火力手的脖颈烧融，剩下三人脊柱断，人体切面，绞碎钉尸，仿佛都在一瞬间发生，尸体将将落地，发出砰声，满地血腥。
而赵阳只是站在感应椅前，仿佛从未动过，又好像一开始就在这里。
罗茜带着惊愕的表情从感应椅后钻了出来。
“Z，你怎么……”
“我之前说过吧，有委托找我下单七五折，始终有效，怎么样，是不是物超所值。”
赵阳笑了笑，看着罗茜，没有说话。
周围满地的硝烟和死尸，烧融后又冷却的金属大门，玻璃外冰冷的雨幕和一闪而逝的雷光，如同在烈火中燃烧，扭曲，色彩强烈的油画，层次不一。
眼前最显眼的站在油画中间的人，正散发着强烈而肆意的存在感。
妄为的死于刀兵。
无为的变作余烬。
人是浓重的烈焰般的色彩。
这就是罗茜受创般从掩体中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