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叠浪》
徐家。
此刻灯火通明，一排排举着火把的兵士如森冷铁壁，将徐家所有人聚拢到了一起。
领头之人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然临近子时。
他名叫左扬，是县尉左青的独子，年不过三十五，却已然拥有七品修为，从衣着打扮上便能一眼看出，赫然是水师军伍中人。
正七品武官！
左扬面色冷峻，径直大步往院内走去。
众多徐家子弟齐聚在院子中，围跪在一名身体镂空、全身皮肤已然失了颜色的老者身旁。
个个身躯抖颤，有些女子更是眼眶泛红，泪水簌簌而落，孩童也似受了这股悲戚气氛的感染，哇哇大哭起来。
这般景象，任谁都能瞧出，徐家今日怕是要完了！
水师军卒们守候在一旁，冷着面孔，手执长戟，气氛凄冷肃杀。
原本这等抄家之事与他们并无直接干系，可作为临南大族，城卫军与当地小吏邱长史信不过，便让这些军士代为操劳了。
中间那老者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度的灰白色。
这是徐家老家主徐海，就在晚间，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如此诡异。
据侍人描述，仅仅在顷刻之间，身躯之中血肉萎缩，眼珠泛白，到如今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已然失了神志，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左扬进来后，跪伏着的徐家男女老幼皆是退避，低着头，不敢做出丝毫声响。
往日大族的威风已然一去不复返。
用脚踹了踹徐海尸身，只听得刺啦声响，毫无阻碍。
左扬踏入院子，跪伏着的徐家男女老幼像是见到了瘟神，纷纷惊恐地退避，低着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往日大族的威风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左扬走到徐海尸身前，用脚随意踹了踹，只听得刺啦一声响，毫无阻碍之感。
他皱了皱眉角，接着又一脚踏向其胸腔，仍旧感觉空荡荡的，尸身内只余下如同风化后的白骨和葡萄大小的肝脏。
他靴尖挑起徐海枯槁的下颌，灰白皮肤簌簌落下虫蛀般的碎屑。
本该是丹田的位置凹陷如洞，脊椎上密布着细若发丝的啃噬痕迹——正是肉灵蛊反噬宿主的特征。
四周一些徐家老人见此情景，情不自禁，悲愤交加地大喊起来。
“家主！”
“这是谁干的！”
“这不是气血衰败，这是被吸净了全身血气、真气、骨肉！”
……
刹那间，四周一片嘈杂，徐家族人本就因这灭族大祸而忧心忡忡，如今又见这般惨象，更是情难自禁，一个个顿时趴地嚎哭起来。
“吵什么！都给我闭嘴！”左扬冷眼扫过众人，这哭声吵得他心烦意乱，仿若一群群乌鸦不断地在耳边聒噪呜咽。
“徐家族人全部押解下狱，不得妄动！家财先行送往县衙，若有隐匿藏私者，罪加一等！抗拒者，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之后，他全然不理会耳边此起彼伏的哀求、悲鸣诸多声音。
抄家这档子事是要呈上文牒，上报朝廷的，而剿匪安境更是武帝上任亲自颁布的政令！
徐家通结水匪之重已经不是一人数人能扛下来的了。
如今证据齐全，只待择日一纸诏书下来，徐家便是灭了满门。
“左大人，徐海两子徐元不知所踪，据传今日下午去往演武场便未回来；二子徐胜已被橹帮砍了头，托人送到了临南城外。”
左扬微微点头，表示明白，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橹帮这两兄弟倒是机警，倒是还可以安稳段时间，再来处理。”
“这徐元嘛，比他弟要强上不少啊。”左扬微微噙着嘴，他对徐元这人颇为熟悉，徐海是老年得子，因此他二人年岁也差不了多少，
以前对这人他只是感觉虚伪，如今看来倒是还得加上个狠辣果断，在同族和自己爹身上都能下蛊，倒也得了此道一二精髓。
“大人，徐家族内有一地牢，里面就是肉灵蛊饲养之地。”
闻听此言，左扬转而面色又沉重了下来，“我去看看，记得清点完人数，别漏了，柴房地洞什么都检查一下。”
“是！”众人齐声应道。
左扬稳步步入主屋，在院中摆着书案的墨室旁，地下的竹席被扒拉开，露出一阶向下的台阶。
他沿着台阶缓缓步入其中，不过是几步路便走到了尽头，路后一间板木门落上了一把大锁，此刻已被斩断，对面屋内养蛊的虫龛以及遍地的血污抬眼便能看见。
哪怕是被清理过后，仍旧散发着浓郁的尸气，哪怕再过数月，也积久不散。
左扬眉头紧锁，在房子内踱步绕了一圈，随手压死残留的虫卵，只是也没找到其它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他摸着墙壁触碰到一块血污指印甚多的黑石墙砖。
他轻轻压下去，便能感到石块后空空如也的景象。
一道只供一人出入的道口显现出来，左扬缓步进入，温厚的真气已然在身旁环绕。
越往内去，血气越稀薄，可以窥见里面怕不是什么杀人抽血之所。
室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桌子，一根火烛，一个虫龛，以及其上的几页薄纸，不难看出是最近几日所记载。
左扬上前翻看薄纸，密密麻麻的墨痕，闯入了他的眼帘。
好在徐元字迹笔墨都很规整，除了不时连笔，勾画几下，也并不潦草，不然非看得他头晕不可。其上还有些虫型图案，看上去都是跟蛊虫有关。
此时，一眼望去，只是寥寥几行，便看得他眉开眼跳。
水纹……国兽……每一个字眼都看得他心神悚然。
最后，左扬合上纸页，环视一圈，大步离去。
……
徐家满门被押入牢狱的消息已然在临南传播开来，就连武府内也全是此事的议论之声。
武府内的徐家子弟也全都被下了大狱，一个大族只是眨眼间便失了往日威势。
何淼听到这般传闻，也是心神一惊，随后便是有些欣喜，自己与徐元有些仇怨，经此事，正好了结。
情绪高涨之下，就连照往常一样，练习步法、打拳都更加卖力，精神充沛，中午迅速在食堂吃完今日妖膳，起身就出了门。
来到佘花酒铺，跟掌柜青娘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人朝院子后走去。
“进去吧。”青娘推开门，看着躺在院子中，闭目养神的涂匆，身旁还摆着两坛酒壶，不难看出，一回到自家，便大喝了下去。
只是眼前这场景，让青娘眉心皱了皱，露出些许不悦，紧接着，衣袖之下，一根细长鳞鞭脱手而出，抽打在了涂匆身上。
“嘶！”
“你这疯婆娘！”涂匆顿时醒来，本能捂着那处跳脚。
“天天就是喝，自家店铺不会管管？”青娘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到铺子内。
“涂武师。”何淼走到近前，拱手行礼。
涂匆揉了揉痛处，瞧见他，从内里抽出一本素蓝长卷。
上面只有二字——《叠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