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狸
“住手！”
一声厉喝陡然响起，将黑暗中的人影吓了一跳，迅速夺路而逃。
潘皱起了眉头，他看到了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赤红双瞳，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野兽。
他没急着去追人，先去查看了一下伤员的情况。
虽然受到了某种摄魂魔法，但也许是被他及时撞破的缘故，那伤员陷入昏睡，暂时并无性命之忧。潘迅速施展治疗术，稳定那人原先的伤势。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已经猜到了那个逃走之人的身份。只是感到非常不解，为何会是她呢？
圆月之下，一个娇小的身影瑟缩着躲在船尾的角落处，一路上尽量避开了夜间巡逻的水手，同时也竭力压制着体内的冲动，不去伤及无辜，但是发自本能的饥饿犹如附骨之疽，几乎要燃尽她仅存的理智。
少女的赤色双瞳在夜色中亮得吓人，她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发出拼命压抑的急促喘息，鲜血淋漓的疼痛似乎让她恢复了些许意识，但是腥甜的液体愈发令她感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强烈饥渴。
“原来你躲在这里。”
那个少年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一个修长的影子背着月光落在甲板上，受惊的少女腾的一下跃身而起，失控的身体已经彻底屈服于本能。
她没有逃跑，而是宛如一只饥肠辘辘的野兽扑向目标。
利爪，獠牙，神色狰狞的少女果然是跟随亚索同行之人。
阿狸的扑击之势异常敏捷，若是毫无防备的普通人，骤然面临这种情况，定会惊慌失措，甚至连反应也来不及。但她此刻失去了理智，而且很不幸地选择了一位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
“呃啊……”奋力挣扎的阿狸试图脱离潘的控制，可抓住少女颈部的手带着无法撼动的绝对力量。
潘稍稍放缓了手中的力道，少女此刻的状况明显不正常，他需要盘问清楚。
潘揭开少女的兜帽，看到她头上生着一对兽耳，不由一怔。
勉强能喘口气的阿狸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少女的指甲过度生长，进一步向野兽的方向蜕变。
十指利爪陷入肌肤，鲜血溢出，潘浑然不觉疼痛，正在迅速思忖着如何让对方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失控的阿狸忽然停止了挣扎，伸出鲜红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自己的双手。
准确说，她在舔舐着潘的血，仿佛失去理智的野兽骤然获得了无上的美味。
看到这一幕，潘隐约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阿狸会发自本能地渴望吞噬人类的精魄，宛如生物本能的进食，她可以借此吸收灵魂的记忆与情感，增强自己的魔法力量；反之，一旦她停止进食，便会面临逐渐虚弱的身体，更严重的是，一旦身体变弱，意志也会屈从于本能，直至退化成失去理性的野兽。
潘的血意外起到了饮鸩止渴的效果。但是准确说，他的血对阿狸来说，既是容易上瘾的毒，也是前所未有的补品，效果远胜人类的精魄。
阿狸抬起一双妖异的红色竖瞳，飞快舔舐完了十指上的新鲜血液，随后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眼中褪去了疯狂，夹杂着好奇与渴望，还有几分畏惧。
潘的血令少女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她根本无力遏制这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不断舔舐着嘴唇，兽性压倒理智的少女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渴望，只是眼巴巴地瞅着他。
她此刻吞噬了潘的血，在一定程度上，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
潘的脑海中浮现了些许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很快理解了来龙去脉，以及阿狸此刻艰难的处境，少女没有纯粹听命于本能，已经是心地善良的表现了。
沉思片刻后，潘决定帮她一次，阿狸的存在十分特殊，是个不可多得的观察对象。
看到他撩起袖子，伸出光洁的手臂，阿狸猜到了他的意思，迫不及待地张口咬了上去。
不过，她竟还能克制住美味到嘴的冲动，只是浅浅含住，没有使劲咬下去，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一只通晓人性的狐狸，在观察着主人是否真的打算以身作饵。
潘微笑着轻轻点头，他的体质不比寻常，献点血算不了什么，倒是有人能够承受他的血实属罕见。
阿狸这才放心地下嘴，咬破他的手腕，兴奋地啜饮鲜血，还不忘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发现他的脸上没有愠色，更是心花怒放，头上的一对兽耳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显然心情极为愉悦满足。
“好了，停。”
估摸着差不多了，潘开口喊停，他觉得不能把小狐狸喂太饱了，此刻阿狸身上的气机已经相当强盛，散逸的魔力让她的全身毛发都在发光，潘这才发现她竟有九条尾巴。
不过，阿狸虽然在望着他，却不能完全读懂语言，依旧没有住口，潘只好伸手揪住她的一对软乎乎的兽耳。
耳朵被捉住后，阿狸不能继续装傻，只好乖乖地抬起脑袋，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把嘴唇舔了一圈。
潘正在试着读取她的思维，意外地发现她好像变聪明了许多，分明能听懂自己的话，假装听不懂，只为了能多吃一口，像极了贪吃的小动物。
“坐下。”潘试着说出命令，同时自己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当做示范。
阿狸很快明白了这个意思，听话地紧挨着他蹲下来，两只小爪子搁在他的大腿上，眼神中透着乖巧，像是一只初生不久的小狗似的，不时瞟向他的手腕肌肤，显然还在垂涎他的身体。
潘隐约掌握了驯服阿狸的窍门，不过，等她恢复人性，多半会无地自容，想到这里，潘止住了继续逗弄她的心思，以免伤及少女的自尊。
见他没有继续下达命令，而是出神地思考着什么，阿狸壮着胆子把脑袋凑近，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潘知道她可不单是闻气味，分明是盯上了自己颈部的动脉。
“别惦记着了。”潘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再贪心的话，你的身体恐怕吃不消，难不成想一直变成这副模样？”
阿狸竖起了一对耳朵，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一只爪子，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好像在表示已经吃饱喝足了。
双方的交流终于有了进展，潘趁热打铁，引导她尝试控制体内的魔力。
阿狸也能感受到体内狂涌的澎湃魔力，若不设法引导，实在太过浪费，她之所以无法恢复理性与意识，也是由于体内潜藏的这股魔力太过强大，远非人类的意志能够抵抗。
由于她对潘的强烈渴望，不仅是他的血，乃至包括他的一切，体内的本能驱使阿狸施展出了平生最强的魅惑魔法。
妖狐少女熠熠生辉的双瞳深处泛起了粉色的爱心，若是常人中此魔法，甚至会彻底改变性情，继而有失去自我的风险。
在潘的视角下，场景骤然一变，只见眼前异彩纷呈，气氛旖旎，芬芳四溢，月色醉人，他的意识竟也浮现些许恍惚，只觉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投怀送抱，赫然竟是不着寸缕的金克斯。
火热柔软的双唇轻轻贴覆，触感既熟悉又陌生，潘立时清醒过来，他当然知道金克斯绝不会露出这副表情。
察觉到他恢复清醒，阿狸立刻伏下身子，带着些许畏惧趴在他的腿上，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正在乖乖地领受责罚。
潘本想斥责几句，见她如此机灵聪慧，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你还知道提前认错。”潘有些好笑地轻轻捉住她的耳朵，“以后不许再对人施展魅惑魔法，要学会做一只好狐狸，否则，今天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了，明不明白？”
阿狸此刻仍不能言，但她灵动的眼神已经可以表露出相当丰富的情绪，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她的意思是不会再用害人的魔法了。为了讨潘的欢心，小狐狸也算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
随后，潘引导她继续转化体内的魔力，阿狸只觉体内暖洋洋的，饱足之后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惬意，让她忍不住趴在少年的腿上睡着了。
静谧的深夜里，潘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他能感受到阿狸体内的魔法潜力相当惊人，只是少女尚未学会掌控这股力量。
……
天边刚升起一抹鱼肚白，少女阿狸陡然自沉眠中苏醒，发现自己昨晚竟然睡在甲板上，她诧异地环顾左右，刹那间，诸多奇异的记忆片段自脑海深处浮现，恍若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奇怪！她不自禁地轻抚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体内无比充盈的魔力，心里既惶惑又惊奇，甚至感到几分恐惧。
莫非我无意中吸取了大量的精魄？！阿狸回望身后的船舱，被脑海中浮现的可怕念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拉低兜帽，急匆匆地向船舱而去，祈祷不要再增加自己的罪孽。
伫立在桅杆顶端的潘若有所思地看着阿狸匆忙离去的身影，猜到少女大概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若按他的预计，阿狸应该较长时间都不必再吞噬精魄来维持力量，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节外生枝。
天亮以后，塞维卡指挥船员继续往比尔吉沃特的方向出发。
“你昨晚最后去哪儿睡了？”
金克斯拿来两份面包当做早餐，将其中一份丢给潘后，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
潘顺手接了过来，然后直言说自己昨晚睡在甲板上。
金克斯刚咬了一口面包便停了下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嘴的话只好吞回去。只是在心底默默打定主意，今晚自己去和塞维卡挤一下，把房间让给他。
两人简单地用过早餐，忽然听到甲板上传来众人的喧哗，似乎出了什么状况。
于是，他们立刻赶了过去，恰好与亚索和阿狸打了个照面。
潘主动打了个招呼，亚索点头回应，随后一齐去查看情况。
让金克斯感到奇怪的是，她注意到那个叫做阿狸的少女看到潘后，眼神有些不对劲，而且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盯着他暗中打量。
昨天阿狸还对其他人不屑一顾，摆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今日的态度便显得格外蹊跷，金克斯看在眼里，女性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个阿狸很有问题。
他们来到甲板上时，塞维卡正和那位老船长眺望远处的海面。值得一提的是，老船长的儿子一夜之间伤势痊愈，让他惊愕不已，这才相信此船的确有女神庇佑，对塞维卡一行人愈发恭敬。
“前方出现了大量的鲨鱼。”塞维卡说，“和其他商船此前遇到的情况一样。”
众人站在船首，纵目望去，果然看到海面上聚集着数量惊人的鲨鱼群，密密麻麻，极为壮观。
“没办法把它们赶走吗？”金克斯忍不住问道。
“据常年航行在这片海域的人说，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绕道而行，要么准备一些活牲畜投入海中，喂饱鲨鱼，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塞维卡说完后，老船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如此一来，眼下的情况便有些为难了，此刻船上仅有一些腌制的腊肉，活的牲畜一头也没有。
这时，老船长思索了一会儿，稍显迟疑地开口道：
“其实，想驱走鲨鱼群还有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方法完全是道听途说，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哦，愿闻其详。”
见潘发话了，老船长望向众人，然后徐徐开口说了一段海上秘闻：
“据传，这片海域近来有一个关于‘潮汐海灵’的传说。那是一只神秘的鱼人，可以指挥鲨鱼，只要往海中投入金币，或者一些闪亮的珠宝，潮汐海灵便会现身。”
“竟有这等奇怪生物？”金克斯满脸好奇，众人彼此交换意见，就在这时，他们船舷左侧突然飞过来一枚炮弹，继而落入海面发生了爆炸，受惊的鲨鱼群登时躁动起来。
“是海盗！”一行人愕然回望，只见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挂着骷髅头的海盗船，径直向他们气势汹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