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想连累
鲜血溢出口鼻。
阴坛上摆放的香炉也在瞬间四分五裂，虞珏看着落到地上的断香，完全没想到发一张‘阴兵符’，会有这么大的反噬。
不对，应该是强行拉一个天罡的魂魄下地府。
毕竟废掉一个气数未尽的天罡，比普通人更加违反天道，反噬自身那就说得通了。
虞珏也是担心武松安危，以及对武大郎的遗憾，心里渐渐蕴起了怒意，才选了阴兵符这种术法手段。
‘到底是自己年轻啊！’他心里叹了一声。
眼下，收了阴坛，自个儿像是被八个虎背熊腰的妇道人家拖进小黑屋，蹂躏了两天三夜一般，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
虞珏一个踉跄撞在阴坛上，本就不结实的案桌倾倒下去，响起的动静，让小楼里的一群人闻讯出来。
“监察！”
“义父！”
高沐恩那胖乎乎的身形灵敏的跟猫似的，一下蹿了过去，将虞珏搀住，陆谦也紧跟过来，查看了虞珏的身体，发现嘴角还有血迹，连忙让几个探事过来扶到厅房坐下休息。
“监察，何必损伤自己身子？”陆谦骨子里其实是一己私欲的人，他是林冲推荐给高俅，谋到了一个虞侯的位置，最后却调头对自己好兄弟下手，可见脾性是薄凉的。
他说出这番话，自然就没什么不妥。
“你不懂，这叫有恩必报。”
虞珏看着停放的棺材和灵位，摆手让他住口，那边的潘金莲款款走来，朝虞珏委身拜了下去。
她刚才听得明白，知道虞珏肯定是为其夫报仇，伤了身子骨。
“起来，潘大嫂。”
虞珏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精神气还算好，“修行之人，只做想做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所以大嫂不用觉得欠我什么。”
他缓了一口气。
“等武松兄弟回来，我再做法，招武大哥的魂魄上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从土地那里到城隍庙了。”
一听到还可以招魂，潘金莲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眼中露出的色彩。
她是温和善良的人，当初虽说嫁给武大郎是被强迫的，而且武大郎生得相貌丑陋，可这些年对她恩爱有加，就算是石头也捂热了。
“监察，你真的可让大郎上来与我一见？”
“嗯，只能有一次，等武松兄弟回来，你们一起与见一面，再道别吧。”
人死不能复生，见一见亡魂，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潘金莲又是跪下，又是磕头道谢，原本虞珏是不让的，结果就连门外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让他收下这个大礼。
“虞监察，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好官！”
“我们也要谢您呐，大郎如此好人，不该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该回来好生道别才是！”
“虞监察真神人啊，竟能让亡魂上来。”
虞珏搀起了潘金莲，又向门外父老拱了拱手，便坐回到墙根下，恢复法力，调理伤势。
高沐恩和陆谦连忙站到左右，仿佛两尊护法门神一般。
到得夜深，孟玉楼等四女在灶房做好了夜宵，掌勺的是李雪娥，做了一大锅饭菜，让探事们坐下吃饭，还请了门外的街坊。
不过他们都没进来的意思，只是等着武松回来，看虞珏招亡魂。
“回来了！”
“武松回来了！”
外面陡然掀起嘈杂，闹哄哄的人群分开，就见裸着上身的身影从街上走进厅房，腹部染血，却已经结痂。
一进来看到停放的棺材和供奉的灵位，整个人“啊！”的一声哭喊出来。
他追杀董平时，兄长只是被搀到床榻上，怎么一回来，人就没有了。
“我兄长……几时走的？”武松双眼通红，看向面容憔悴的嫂嫂。
“叔叔离开不到半日，你哥哥就去了！”
潘金莲提及伤心事，握着绢帕低头哭的更加伤心。武松心里悲戚，他将手中衣服布料揭开，露出一颗人头，顿时把门外一群人吓了一跳。
虞珏大抵已经料到对方会这么做，让陆谦过来：“麻烦跑一趟东平府，找陈知府，让他睁只眼闭只眼。”
陈万里是高俅的人，高沐恩和陆谦都在虞珏身边做些事。
这件事他不得不帮。
而且董平时常欺压他，逼迫陈万里将其女儿陈婉儿嫁到董府。眼下，董平被杀，陈万里也得以解脱，只需要推脱没有看清行凶之人容貌和身材便可。
至于阳谷县这边，都是街坊四邻，虞珏到时候派一些能说会道的探事，跟这些街坊四邻说说，再塞一些银两。
武大郎在这条街上，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让这些人包庇武松，不算难事。
事实证明，虞珏没有猜错。
不过不是探事去说，而是武松。
“兄长！”
他将人头当做贡品摆在供桌上，对着灵位和棺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又朝虞珏拱手躬身：“武松谢虞监察！”
在虞珏一句“不必如此”的话语里，武松抿着嘴唇，大步走到门口，朝门外聚集的街坊四邻拱起手，又拜了下去。
“兄长在世，常说受诸位街坊照顾，才不受欺负，大伙都是明事理之人，那颗头颅正是董平恶贼，他乃我武松所杀，与旁人无关，还请乡亲们做个见证！”
不仅虞珏脸色一怔，在场的探事们，还有门外街坊四邻也露出惊讶表情。
片刻，有人喊道：“武二，你何时杀过人？”
“对啊，我们怎么没见着！”
“对对，我只看到一颗人头凭空飞来，落到武大的灵位前！”
“这恶人死不足惜！！”
七嘴八舌的叫喊，让门口的武松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一城兵马都监可不是小官儿，如今被杀，他不想连累他人，尤其是虞珏，半月以来，他从兄长口中听到最多的人。
一说到这位虞监察，武大郎那张脸就止不住的笑容。
把从虞珏逃难讨水，帮忙破除家中巫蛊，然后又说了他自己与妻子潘金莲如何戏耍官差帮助恩公。
还将潘金莲从清河县回来讲的始末都说了。
这样的人，武松更不想连累。
“呵呵，武二哥……此事还到不了这般地步，别忘我是何人！”
虞珏被他义气触动，过去将他拉回来，同时也隔空虚抬，让潘金莲也起来。
“官司不用担心。你们还是与武兄，见最后一面吧。”
武松惊诧、疑惑的视线里，就见虞珏咬破手指，点在棺材盖上，另只手一抖，凭空多了一张画有符箓的黄符，贴在棺材头部。
虞珏掐着手指，不断变幻法诀。
隐约能从他嚅动的嘴齿间，好像听到在报武大郎家住址，和枉死时日。
片刻不到。
香炉中的香烛忽然明明灭灭起来，阴风阵阵的同时，一缕如同黑烟的虚影从外面飘来，又渐渐飘荡开，淡然的散去。
“武兄弟、潘大嫂，去道别吧。”
虞珏负手转身，看向墙角，阴影之中，武大郎粗矮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