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决策治国与历史周期律

在祁景叮嘱甄宓怀孕期间多吃辣的时候，沈炼的奏疏送到了京师，

祁景看完后也明白自己当初把事情想简单了；

当时祁景思虑的是以造反把南直隶裁撤，然后驻兵镇压，快刀斩乱麻。

结果这就是不是一个打天下的问题，而是一个治天下的问题，

“传旨，叫沈鲤，申时行来殿前奏对。”

不多时二人便被传召至乾清宫内，祁景简单跟二人聊聊了他们手中的工作，把周围的人屏退，

“你二人皆是朕唤来的天命之臣，现在此处也再无外人，朕给你们一个任务，角色扮演代表南直隶六部，江南士绅；

眼下沈炼带兵入应天查出南直隶有谋反大罪，请旨要裁撤南直隶留都永绝后患，你等会如何做？”

申时行：“皇上的意思是……要用我二人来推演政事？”

祁景：“对，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你二人不是沈鲤也不是申时行，是南直隶留都所有利益体。”

沈鲤：“皇上的意思臣明白了，张首辅早与我二人传达圣心，为大明千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皇上唤我二人来，必然知我二人皆是正直之人，南直隶留都官场复杂，人心难测，我二人恐怕难以完全揣测……”

“无妨，尽力即可。”

确定了祁景的意思，沈鲤要了一份名册，二人虽然有几分心奇，但是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

沈鲤翻阅南直隶六部名册等书籍，申时行则先开口：

“作为南直隶的官场，钦差遇刺，沈炼带兵来，眼下闻风抓捕留都六部官员，

虽然未必能推测出真正要裁撤六部的意思，

但皇上若是做此假设，那我等必要先确定沈炼要裁撤南直隶的意思是沈炼自己要做，还是来自京师皇上的意思。”

沈鲤接话：“如果是沈炼的意思，就先从沈炼处下手，不能弄死沈炼，

就找他的把柄，找不到把柄就栽赃，动用京师一切人脉一定要把这人弄下水。”

祁景看了一眼沈鲤，心中赞赏入戏真快。

申士行看了一眼沈鲤：“要是皇上的意思……”

沈鲤翻书到一页停止，看了一眼祁景，得到祁景继续的许可，才开口说：“那也要先从沈炼处下手，做好最坏的准备。”

申时行：“你指的是？”

沈鲤：“兵变。”

申时行：“至于如此？”

沈鲤：“我们这南直隶大部分人应该没有这个想法，

但说不好其中早有人有这个打算，借着这个事情，只要其中有人跳出来带头，

用手段逼一逼其他人，也没有人甘心自己的铁饭碗无缘无故被拿走。”

申时行：“哪些人有这个能力？沈炼本身有兵符，掌握了应天一地兵马调动。”

沈鲤捋着胡须：“要是走到那一步，就必须先想办法杀了沈炼，

其实要是真到那一步，有没有兵符也不重要，沈炼刚到应天，虽有兵符但无人心，相比于兵符，

下边兵卒更认自己的长官，这些人都是长久在应天，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必然与我们有利益勾连。”

申时行：“除了兵变，还有何手段？”

沈鲤：“南京户部掌百万石漕粮调度，这里可以做手脚向北直隶施压，直接向朝廷和皇上施压。

比如控制住运河商船裹足不前，扬州钞关日停漕船三百艘，一旦运河被遏制，苏州府粮价三日内必暴涨五倍，应天府仓场存粮必遭乱民哄抢。”

……

二人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正直之士，但角色切换到南直隶，想到应付朝廷裁撤的办法居然个个狠辣。

一番南直隶手段推演下来，除了直接起兵变，

要么怂恿南京国子监万名监生罢考，与罢黜的礼部官员联合印发《留都赋》，

再借秦淮河书坊传抄至全国。

到时候与江西士族父辈联名上《保文脉疏》，

这被裁撤的三万名冗员在封建社会就是三万张嘴，都是读书识字的嘴，用这些嘴让江南士林离心。

这三万人在民间宣扬，各种“紫微星落”谶言，应天府城隍庙突现金陵王气未绝石碑，使天人感应论在民间彻底倒向皇权对立面。

要么怂恿卫所军官趁乱强占军屯，苏州府千户所会将太湖沿岸良田尽数划为“平叛勋田”。

松江华亭地契变更，将有无数流民潮涌向应天府，重演西晋永嘉之乱前夕景象。

最后即便沈炼武力成功占领应天，

但长江天堑仍在——武昌楚王、杭州潞王借“护漕”之名截留战船，

扬州盐枭与倭寇勾结控制出海口，形成事实割据，便与唐代安史之乱后藩镇林立的局面如出一辙。

以沈鲤和申时行这番玉石俱焚的做法来推测，最大可能是六部郎官集体挂冠后，

朝廷被迫启用捐纳管理漕运——一旦出现问题漕运堵塞，也会再现北宋元丰年间汴河溃堤的治理灾难。

沈鲤和申时行推演结束后，祁景也已经明白，

南直隶的处理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毕竟当初祁景派和珅尝试的时候，刚接触皇权不久，

想法尚不成熟，意识里也把南直隶这个留都当做了永乐爷的面子工程。

永乐爷要是真来了，恐怕当时就会告诉自己那南直隶留都其实是个镇仓石，眼下还没到拆的时候。

南直隶的事情若是处理的不够妥善，朝廷损失必然比裁撤三万冗员的收益要大很多。

这沈鲤和申时行二人所想的事情有些和珅想到了，

有些连和珅都没考虑到，甚至把所有后果与其他朝代的历史联系在一起。

有一点这二人说的很对，对于江南各地的藩王来说，本身景泰帝的合法性就存疑，

对于士绅集团你剥削了他们的利益，必然在老百姓中抹黑你，

但眼下南直隶的情况已经骑虎难下，兵马都已经到了，

这谋逆大案既要做实，又要保证处理南直隶后不影响江南一地经济政治军事运转。

和珅对南直隶后续的调整方向确实全面，也符合正确的处理方法方式，

这里面的内容有没有后患和改进先暂且不说。

其中派太子朱见深去应天确实可以稳住江南士绅，但难保不是养虎为患，

祁景必须把南直隶的兵权放在一个自己人手中。

此外藩王的兵权还没消彻底，按历史记载，武宗时期还有一位宁王也操作过叛乱，只是倒霉遇到了王守仁。

即便自己有帝国双壁，但是眼下都在边塞，二人也就霍去病现在在军中树立了威信。

将二人今日言论整理好，祁景命人转递给沈炼，让沈炼与和珅配合，除了和珅上书内的办法，也要提前针对这几个方面做好预案。

今日沈鲤和申时行推演一番下来，祁景也收获不小。

尤其是沈鲤和申时行能够结合各朝代历史情况来推演。

治国不仅要掌握权力，找对方向，用对人，否则要么是空架子，要么祸国殃民。

在祁景那个时代，曾经有人提出来过一个词，历史周期律。

指出治国失败的终极困境：失控、失序与王朝崩解的恶性循环。

从历朝历代上看，用人失当→民生凋敝→地方离心→武力反噬中央。

失去权力、方向、用人任一支柱的皇帝，轻则沦为象征性傀儡，重则引爆政权更迭。

三者皆失时，王朝将陷入“权力争夺激化战略错误→错误政策催生用人腐败→腐败加剧权力失控”的死局，

唯有构建制度化的三角制衡方能跳出历史周期律。

唐代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中央权威瓦解，皇帝名义统治实则依赖军阀妥协，这是战略短视引爆系统性崩溃

还比如经济政策的致命偏差，将会导致土地兼并失控：

明代后期皇权放任土地垄断，导致流民四起、税收崩盘，最终李自成起义颠覆政权。

以及清朝乾隆盲目自大拒绝开放，错失技术革命机遇，埋下近代屈辱伏笔。

步子迈的太大则会导致意识形态与治理脱节，不顾封建社会现实需求，

正如宋神宗急于变法却忽视官僚集团利益，王安石新政因用人不当与执行僵化而失败，激化党争。

而王朝合法性瓦解大多是以下三个路径，

1.内部崩塌路径

-民变（如黄巢起义）→财政崩溃→军队哗变→都城陷落，形成不可逆的衰亡链条。

2.外部征服逻辑

-战略失误（如南宋联蒙灭金）→国防虚弱→异族入侵（元灭宋），权力真空招致外敌收割。

3.文化信仰溃败

-天人感应论反噬：天灾频发时（如明末小冰期饥荒），百姓视皇帝为“失德天子”，转而支持起义军“替天行道”。

原本祁景以为当皇帝这种事情，只要掌握了皇权兵权，

自己再把这些人用好，便能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阻力也比自己想到的要大。

这次也确实是自己有疏漏，清朝的臣子怎么能完全理解明朝的行政机构现状，

和珅还有两把刷子，最后看出来问题，而沈炼在他身边埋伏的暗桩也起到了效果，没让这小子独善其身跑了，提出来解决办法。

要不然到时候沈炼和自己必然因南直隶在朝中陷入困境。

当皇帝这件事还真得找个人学习一下，得去翻翻史书，找个既独揽皇权，又造福百姓，强国富民，口碑极好的皇帝，看看是怎么做的……毕竟自己要刷皇威。

祁景沉思片刻，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另一件事情，开口问冯保：

“民间麦子什么时候成熟？”

冯保：“回皇上，四月二十四日的小满已过，麦子应该熟了，但是还不到采摘的时候……”

祁景沉默一阵：“确实，小满不满，还不到时候……”

冯保：“也快了皇上，五月底应该就可以收了，皇上庇佑，百姓都会丰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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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月份是农历，

查现在资料（公历）冬小麦一般在10月左右播种，6月下旬至7月上旬收割；

春小麦一般在3月下旬至4月上旬进行播种，7月中下旬进行采收

查古代诗词和农书，小麦一般在小满后十五天开始收割。

古代主要粮食作物为稻、黍、稷和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