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透着清澈的……愚蠢
“历年赈.灾都是由户部协同兵部一手操办,父皇再调派一两个皇亲国戚镇威,以示朝廷重视之意。人年年再变,报上去的汇报折子却大同小异,估计是不曾料到今年大旱会如此严重,他们却仍按旧法办,这才除了纰漏,见陛下大怒,又怕我深查下去。若不是都为同一派系,何须如此费心。”
“可每年陛下指派的人极为随性,难不成是之后将这些皇亲国戚也收买了?”
说话间,后院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寻常人几乎不可闻。
李文暨与一干亲卫皆是耳聪目明、身手不俗,早已察觉。
他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一道缝隙,盯着院中的动静。
“孤记得,”他甚至还能分出神说话,将声音压得很低:“前两年父皇指的赈.灾使是燕亲王,孤的亲舅舅。”
若是其他皇亲国戚,利刃还会怀疑是否也是被收买了。
但燕亲王府却绝对不会。
对他们而言,行这种中饱私囊之事,只会影响殿下的声誉,只有殿下声誉光伟,将来他日登基,等着他们燕亲王府的只会有数不尽的尊荣,何须惦记眼下的一些蝇头小利。
利刃亦低声问询:“殿下之意,赈.灾的贪污与否,与赈.灾使是谁无关?都是下面暗箱操作?”
“派人回京去查近十年,赈.灾使之下,户部、兵部各出的官员名字。”
利刃暗自记下,又问:“追风那处,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其中一人为夏旬。
另一人自然该是宋宜。
李文暨却未从窗口走开,仍看着院中,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停下时已听他开口:“澧县出入口派人把手严实了?”
“是,至今尚未见人出去。”
“很好。命追风继续守在壶关,一旦有人出去通风报信立刻扣下,使些手段让信子去汶阳报刺杀太子成功,且有信物作证,请他们向朝廷报丧。”
“等他们向朝廷报丧时,再由暗卫持孤的御牌请求杜州军出动壶关剿匪,记住,务必要留下山贼首领活口。”
“殿下,属下不明为何不动绥州军?绥州军是北方第一个州,州军实力远在其他三州之上。”
话音落下。
后院门被推开,夏旬同宋宜走了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毫无交集。
药人仍是那副柔弱温顺的模样。
只是在迈进后院时,步子微顿,往后看了一眼,又转身同夏旬说了句:“夏大夫,我出去瞧一眼。”
李文暨眉心微蹙,方才合上窗子,“历年灾情多以北方最为严重,每年的赈.灾究竟有无缓解,圣上不知,难道地方上也会不知?绥州军怕也早已烂到骨子里去,哪里还记着要效忠圣上。杜州……”他声音沉了沉,“与我母后略有渊源,想来看见孤的御牌会伸以援手。”
利刃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话间,李文暨已推开门走出。
院中,夏旬看见他也只是略点了下头,伸手指了下外头,“宋姑娘刚去外头,我这就跟去看看。”
李文暨迈步越过他。
夏旬盯着他背影想了片刻,他都去了,自己……还要去么?
去?
还是不去呢?
正在夏旬犹豫不决间,县衙外的宋宜却被一个孩童缠住了,孩童抱着她的脚苦苦哀求,哭的涕泗横流,蜡黄的小脸更是瘦的过分。
澧县虽也有灾情,还算能撑得住,是以县衙门口无人敢随意撒泼。
这个孩童估计也是饿的走投无路,看见除那些男人外竟然还有一个姑娘,这才横了心闯出来。
偏巧,宋宜也是个心软的。
她拿出怀中剩下的半个饼子,才拿出来,忽然从一旁冲出一个黑影,直接从她手中一把夺过饼子,力道之大,将她撞飞倒地。
手掌与胳膊狠狠擦过地面,幸好将脸护住了。
“宋姑娘!”
耳边传来夏旬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除了身边的夏旬外,那个将她撞飞的饥民已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李文暨降服,只见他几乎单手就把饥民的胳膊扭转,眼神冷峻:“松手。”
那人疼的嗷嗷直叫。
却仍不肯松开手里的那半块饼子。
“求求大老爷饶命……我……我是在太饿了……太饿了……”
李文暨脸色愈发寒冽:“赈.灾粮不日就能送抵,为何还要行强抢伤人之道?!”
那人扭曲一笑,“赈.灾粮早几个月前就在说了,可送到我们手里的是什么!都是些米糠稻壳!今年大旱,至今没下一滴雨!山里的溪水都快枯了!只够人喝的哪里还够浇地,今年收不上粮食,谁知道朝廷这次赈.灾粮发下来的是米糠还是稻壳……还不如先吃饱眼前的再说!”
他话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饥饿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
反正将来都是死,还不如眼下做个饱死鬼!
趁着李文暨疏忽的瞬间,他不顾自己的胳膊,扭身一口就咬上手里死死抓住的饼子,狼吞虎咽的一口吃下去。
若非那名孩童被夏旬压制,早已双眼通红的要杀上来。
李文暨甚至还把男人卸下的胳膊正了回去,只是这一瞬的疼痛令他在地上打滚。
“滚。”
饥民捂着自己的胳膊,从地上踉跄爬起逃走。
夏旬把扣着的孩童松开,也像个小炮仗似的逃了。
藏在暗处窥视的饥民也纷纷不敢再有动作。
知道这几个都是狠人。
李文暨转身,见宋宜仍跌坐在地上,衣裳的袖子裂开,露出一大片通红细碎的伤口。
表情仍是一副无辜可怜。
他垂下视线,“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拿出来粮食,无疑是找死。”
宋宜不解。
眼神有些迷惘。
透着清澈的……愚蠢。
直勾勾的望着李文暨。
令李文暨有一瞬间想要扶额,这个药人究竟是真蠢还是假蠢?
他皱眉,不愿再和她废话:“伤口自己找夏旬包扎去。”
宋宜有些泄气的垂头,委屈的应了声“是”。
在李文暨听来,像是这只温顺的狸奴小小的闹了下脾气,但也该让她知道外面的险恶,他不愿安抚理会,直接回了县衙后院。
而在夏旬看来,心中几乎要忍不住大呼哟哟哟哟。
这是什么情况?
这宋姑娘有些手段啊,竟能让李文暨如此关心,还能惦记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