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疑男人

这是个邢三早就注意过的人，穿着灰色劣质短衣，个子不高不矮，脸色微黄。扎在人堆里并不是很显眼，和最近涌入顺德府感觉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这人最近频繁的出现在火神庙附近，而且邢三仔细辨识过，他并不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每次在附近巷子里转一圈，站在胡同口抽颗烟，便掉头往回走。

这时，王老臭从墙头上攀爬上来，蹲在邢三旁边，递给了他一块窝窝头：“老三，那乞丐的妻儿被我找到了，也不知是谁给的钱，昨天刚买下城东的一户民宅，我按照你的吩咐没打扰他们，就在门口听了听，女人一直在哭。”

邢三点点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形迹可疑的短衫中年人。

“老三，既然你觉得是有人指使了那乞丐，为什么不让我询问乞丐的老婆呢，她一定知道是谁给了他们钱。”

王老臭也注意到那短衫中年人，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看。

邢三看了王老臭一眼，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如果你找了她，她很快就会被灭口。”

王老臭脸色变了变，不再吭声。

邢三站了起来，拍拍王老臭：“照顾好你老娘，别的事，别管了。”

说着，他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短衫中年人站在街口抽完了一颗烟，将烟屁股丢在地上，转身钻进了胡同。邢三远远的跟着，他从小在小城里长大，小城中成百上千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都在他脑海里，所以只需要隔着几个路口，邢三就可以判断出短衫中年人行进的方向。

这些胡同的年代足够久远了，遍布在小城的各个角落。除了三条可容纳汽车行进的主街道之外，其余错综复杂的胡同基本只可容纳两个人贴身而过，有的还是死胡同。

短衫中年人明显做过功课，对这些错综复杂的胡同比较熟悉。不过邢三很快就发现，他的熟悉，仅限于对一条线上的几个胡同，而非对于所有胡同。

这种发现源于邢三对短衫中年人的一个干扰，他故意在短衫中年人即将迈入一个胡同的瞬间，加重了脚步，让对方注意到有自己这么个人的存在，所以短衫中年人迅速收回迈入那条胡同的腿，拐入了另外一个胡同。

一进入到新的胡同后，邢三很明显注意到，短衫中年人的步伐混乱了许多，行进的方向也不如之前那么明朗，有一次还拐入了死胡同，气急败坏的掉头重新找路。

邢三就像那抓耗子的老猫，远远的坠在耗子后面，任凭耗子慌不择路的跑，却终究跑不出老猫的手心。

继续追了几个胡同后，邢三放弃了对这个人的追赶，他已经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了两个信息。一、这人不是本地人。二、这人要去的真实方向，是刚才紧急改变方向的那个胡同通往的方向。

回到了改变方向的胡同口，邢三循着那人跨出一步的胡同方向，走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吸引了邢三的注意力，因为那枪声的方为，来自火神庙附近。

回头撇了一眼要去的方向，邢三转身奔向火神庙。

枪声接二连三的传来，邢三开始怪自己麻痹大意了。早晨那个带兵进城的白旅长和昨天那个独眼龙团长截然不同，白旅长是咬人的狗，独眼龙团长是叫唤的狗。想把白旅长弄走，顺德府少不了要掉几块肉。

和邢三预判的一样，白旅长进城不足两个小时，他的手下已经冲进城中最富有的两个商户家中，拽走了当家的，要求拿着大量大洋来县衙赎人。

这两个商户都和邢市长有亲戚关系，家人找到邢市长那里，邢市长向白旅长求情时，得到的是一连串放人的许诺。

邢市长何许人也，若对方把他臭骂一顿，这件事或许好办一些。可他见白旅长满口的仁义道德，便知对方极为难缠，不咬下一块肥肉，是绝不会松口的。

几番踌躇后，邢市长决定放弃关系稍远的那个富商，向白旅长承诺，只要他放了其中一户，另外一户随他处置。

官场讲究的是彼此给面子，可让邢市长万万没想到的是，白旅长听完了邢市长的意思后，突然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白旅长一边哭，一边哀悼死在独眼龙团长手中的那个矮胖子。他们二人都是晋派阎锡山的人，不管两人认识不认识，却十足的给了白旅长发威的理由。

邢市长尴尬的站在那里，白旅长完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一边哭啼啼，一边话里话外的责怪邢市长保护不力，才导致了矮胖子的死。

这下，邢市长终于明白了。人家白旅长就是来吃肉的，而且两块肉一块也不放，倘若邢市长再纠缠下去，难免会有翻脸的可能。

而身为一个文官的邢市长，有什么资本跟人家一个旅团翻脸？凭几百个老弱护城兵丁，还是几十号警察？

所以邢市长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他前脚离开，白旅长后脚便停止了哭泣，朝手下副官使了个眼色，暗示动手。

副官干脆利索，直接砍下两个富商的小指头，分别送到他们府上，两个府上顿时哀嚎起来。

变数出在期中一个王姓富商家，富商有个老来子极为宠爱，十六七岁的年纪，跟着卦门的武师学过两天功夫，也不知从哪儿买了把盒子炮，天天别在腰里耀武扬威的。

他看到自己父亲的小指头，也不和家里人商量，独自揣上盒子炮，便冲进了县衙里。

邢三听到的枪响，便是这时候传出来的，王姓富商的儿子被打穿了脑袋，吊在城墙上，他的父亲趴在城墙根儿上哭，十根指头全被副官切了下来，划在城墙上，全是鲜红的血道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邢市长愁得在房间里薅头发，却始终没想出来好的对策。

这年头，有枪有兵就是天王老子，他这个市长虽说是民国承认的，可上面已经打得乱套了，谁还顾得上他这个小城的安危？

好好的一座顺德府，走了几条犬，来了一群狼。

邢三没有在城墙根儿边上围观王姓富商的哭泣，在火神庙附近的巷子里逗留了一下，便转身向席蓉蓉和山口惠子住的顺德宾馆走去。

这是顺德城里最能拿得出手的宾馆了，三层楼仿西式的设计，服务员也尽量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过最近连续两拨大头兵的进城，很多父母都把自己家的闺女叫回去了，宾馆之类的地方太过扎眼，那群大头兵可不是讲理的人。

街道上几乎没人行走，邢三晃晃悠悠的走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不由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早已脱离了人可预测的轨道，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快走到顺德宾馆时，邢三眼前一亮，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顺德宾馆里一闪而出，尽管那人换了一身衣服，可邢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早晨自己跟踪的那个短衫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