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显分歧偶聚蜀仙楼
刘琰大踏步地来到上座门前，待到走近，他又将脚步放轻，如同做贼一般。
门关的很严。他想找个门缝往里面看，可惜这楼盖成没多久，还没那么多纰漏给他钻。
“当真不知？”
刘琰扭头再问那小二。
“真不知！刘大人是小店的贵客，我们哪敢欺瞒您呢！”
“……那你去吧。嘱咐厨子好好炒菜，今天我要招待贵客。”
“是。”
支走小二，刘琰在脑内构思好言语，便准备推门而入。
就在他的手搭在门上的一瞬间，房间内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是刘禅的声音。
那声音，他绝不会听错。
“那就不奇怪了，那就不奇怪了。”
刘琰豁然开朗似地收回手，然后微微笑了笑。
“侍中大人久等了。那厨子还有些阵仗，想见他一面不容易。”
“有劳您费心了。”
马良附和，并不揭穿他。
各类珍馐逐一端上来，马良心里看得悸动，而刘琰却对此没什么反应。
这就是有没有见识的差别了。
酒过三巡，刘琰终于开口说起他的目的来：
“我听说侍中此行，开辟了一道商路来？”
“您过誉了。”
马良被刘琰灌了几杯酒，感觉有些晕晕的，便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说话的长度，以免失言。
“能在眼下促使南中的商人前来贸易的，不是一般人所能为之。侍中此行，说是开辟商路一点都不为过。”
“呃。”
“只是这从南方来的盐陶，恐怕在成都销路不佳呀！”
“什么意思？”
“我们本地就产这些，怎么卖得出去？再加上我听说您给他们想了些法子可以规避毒障，但是却让运输成本变得高了许多。如此一来，这食盐如何竞争得过本地官家卖的盐？”
“这……”
马良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对商业的认知还是颇具有局限性，远不如刘琰这样的老商人看得长远。
“侍中，我有一言虽不好听，但却是不得不说：您即将身陷囹圄。”
“这又是什么意思？”
马良被酒精干扰了思维，只得顺着刘琰的话往下听。
“侍中应允他们运货至此，到时他们一定将货物以您之名倾泻。若是无人买单，便会找上您：因为是您将他们引至这里。”
“商人之盈亏不该自负？”
“是您给了他们这个梯子。但也正是因为您的这份慷慨，他们才会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此处行商，不是吗？”
“咳，咳咳。”
刘琰说的没错。
面子也是交易筹码的一部分，若不是他这身三品官服，定莋的事情也未必能让他全身而退。
“行商者以利……”
他想说些什么难听的话，但是碍于刘琰也是商人，还是没有说出口。
“您这件事，怎么能怪他们呢？是您主动搅合到他们与当地豪强的利害关系之中，然后给他们开辟了一条更容易盘附的高枝。”
刘琰轻轻扫了马良一眼，马良便低下头去。
“许多人认识不到自己隐形的偏见，但针对商业从业者的偏见早就滋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每当提起这部分群体，大家想到的第一个词汇就是‘重利轻义’，却不曾见有卫兹、糜竺者，尽献家财于大义。
说到底，刚刚侍中曾言：我等为官之首要为百姓生计。从商者可为百姓？”
马良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唉。侍中即将遭难，我自然也不该坐视不管。等到那商人来成都销售，且由我去接洽便是。”
“那就多谢您了。”
“无妨。既为同僚共事汉朝，都是应该做的。”
刘琰嘴角划过一丝隐秘的微笑，马良也不傻，听得出他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件看似皆大欢喜的事情便告一段落。
事情办完，双方便都没了继续寒暄下去的兴趣，草草地便结束了饭局。
“那我就告辞了。”
“等到那盐商来了成都，还请侍中第一时间告诉我才是。”
“我既然答应您，自然不会食言。”
马良堆着假笑走出雅间的门，然后立刻转换了一副表情。
“啧。”
有一点刘琰倒是说的没错，他的确对商人抱有这样那样的偏见。
不过他也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
眼下的局面，争取不到这些商人的支持，做任何事都是寸步难行。
他一扭头，突然发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马秉和……？”
他的视线连忙在下面的人堆中一阵搜索，果然发现了几个禁卫伪装成普通客人，视线却一直落在马秉和刘禅身上不曾离开。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马良想去叫住他们，但碍于刘禅的身份，最终还是没有行动，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开蜀仙楼。
“怎么样？我就说这家馆子味道不错吧！董允那家伙天天让我背什么这规矩那规矩，弄得人好不自在！”
刘禅笑嘻嘻地向马秉邀功。
“唔。我还是觉得……”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我都说了，我来找你玩就是不想听什么这陛下那尊卑的烂话。我只想交几个朋友，怎么就这么难？”
前一秒还乐呵呵的刘禅看见马秉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汉室、天下……相父和董允这帮人，每天恨不得追着我灌输一百遍。那么些大道理，难道我还能不懂？
只是我也该有个七情六欲吧？我将一切事情都交予相父自行决断，他尚且折腾不过来；若是我再去给他添些乱子，那更是一团乱麻了。
你说，我们这般年纪想让生活轻松一些，是对，还是不对？”
“我……”
马秉答不上来。
他在心里想成为像父亲那样出人头地的人，然后为汉室的复兴贡献一份力量；但是现实又如同刘禅说的那般不尽人意，而他自己也总是因为帮不上父亲的忙而懊恼。
尽管出发点不同，这两个小少年在这一刻，居然产生了相类似的情感。
“哎呀！我猜你一会儿又要跟我说什么这呀那呀的从你爹那学来的大道理，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你要是觉得跟我出来处处谨慎的，那我以后不来找你便是。”
“……”
马秉有些委屈。
他也想和刘禅讲些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可是这个年纪的他，已经能清楚地认识到尊卑有别了。
“哼。”
刘禅难过地别过头去。
“朕要回宫了，你不要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