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了赠一枝春》(中)
李晟早有所知,不屑与其纠缠,欲离开,于城门下不忍看城中百姓流离失所,便决心奋力一搏,毅然返回,誓死保卫苇州城。
沈舟那天带兵前去,打着攻城的幌子,实则是为了助李晟一臂之力,未曾想,还是晚了一步,那时李鱼书已被家佣带离,剩下的只是残垣断壁。
褚桓裕暗地私自写了封密折,做了件先斩后奏的事情:“李氏欲反,抵死不从,已杀之。”攻陷苇州,褚桓裕惺惺作态,在朝堂之上为李晟说尽好话,以此想要博得一个好名声。
悬挂着尸体的城楼之下,很久一段时间过去,沈舟才回过神来。
从前,他没有动褚桓裕,是因为怕她的身份被人所知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舟像是受了刺激,站在原地任凭暴雨打在身上,双目空洞,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心脏剧烈眺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不住的悔恨。那晚的合欢糕,还有她说的话,他早该看透。心中不断的冒出寒意,疼痛,难过,如蚀骨,在他身体上的每一处。
他喃喃自语:“鱼书,鱼书”,尽管再怎样轻唤她的名字,可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位叫鱼书的女子。
她的那封信里说她已经回到苇州,信里信外,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自己所钟爱之人,无论那个人是谁,她都会为他开心,她不希望他总是形单影只,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能够对这个世界敞开心扉,不要背负太多。
他知道,她是想要他放心。
可没了她,他又如何该放的下?
有些事,曾经想拖,如今看来,已经没了必要。
深夜子时,骤雨初歇,城门尸首不知何时被何人带走。第二天,一只蒙面军队,灭了褚氏一族,带兵的头目,更是手刃了褚桓裕,砍下他的头颅,丢进了乱葬岗,这是传闻。但和事实相比,也差不到哪去,大火烧了四天,尸骨无存,只剩下一片废墟。
三个月后,北疆祸患不断,沈舟离开安平前,求皇帝允许,待北方平定,便上交虎符。
回想当初那封写着四个字的信件。她私心里,是不想让他有任何担忧,不敢多说,怕说多是错。如若是苇州固然好,那是她生她长之地。他却从未料到,她在身侧这两年,是在筹划着掩人耳目,她装得实在是很好,连他都被轻而易举的骗过。
关于为李氏一族平反,她却不知,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步步为营,收集了大量的证据,只为彻底扳倒褚桓裕,彻底解救他手里那些苇州余辜。
世间好物大都不坚牢。
命运弄人,可能,连上天也不看好这番情谊,于是便想提早结束。
这亏欠,又该如何偿还?
放眼四海列国,“美人如名将,不许雪白头”的例子比比皆是,沈舟与她,已然不是先例。
所以,沈舟。
这么多年以来,你究竟是怎样的爱着她呢?
月光洒下,青丝变白发,未曾想,连那半点回忆如今都会变成奢侈之物。
光影一点一滴隐匿于岁月之间。
十年春,他从怀中拿出一只玉佩,紧紧握在胸口前,涉水步远山,于同年霜降,长眠于砚山。
砚山,东至苇州十里。当初那座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盛大,而他的名字,成了满城街巷里流传的旧时闻。
盛世倾覆,又立新主,年幼储君即位,不悉朝政,有君好似无君,九州纷争四起,内忧外患。
这个世上,再无北骑将军,寥寥几笔述写的只是当年在苇州的教书先生。
或许她知道,又或许她不知道,他早已爱她深入骨髓,世上再无人可比拟,这片土地下,埋藏着一段又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历史人为杜撰。无论偏正,有时不可不信,也概不可信。
大概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遗憾的人,遗憾的事,继而这样便造就了一种缺憾美。
缘起缘灭,先离世的人总是幸运的,她将无边孤寂留给了另外一个人。
天上飘着细雪,这段绵长的故事,也终于被岁月所掩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总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生与死的过往,千百年后,虽谈不上是一段佳话,却也足够他反复回忆。
四季缥缈而过,她的画作与笔墨,一幅幅,总计三百四十一件,不知道越过无数艰难险阻,躲过多少硝烟炮火,他都仔细留着。
若是向来不臣服于宿命,这一次,同样也是。
笔锋偏转,如同造梦者呕心沥血的重塑着一个又一个幻境,只待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想找到她”
往世刀尖舔血已过,奈何桥上,有一名男子拒绝了忘川水,神魂烈火焚烧四十九日,红线绕指柔,即使身形具碎,也未曾堕入轮回,他提着一盏天青色火苗的灵魄灯在忘川徘徊了千百年,执念撼动天地,终是老天悲悯,给了他机会。
南海有蓬菜,北境有鼓楼,不死灵魂之传说在民间经久不绝。
当春夏秋冬,白鹤再次停于湖面,细挑的爪子轻轻扬起微弱的波纹,像是小心翼翼不敢惊动水下的鱼群,轮回没有尽头,一切抽芽复生。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失去过的人,才会知道何为不易。
那位喜爱山水的姑娘。
你可知,他一直在等你。博物馆里那么安静,过往的一切,你都放下了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