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流黄巢
“姓甚名谁?”
“在下黄巢,字举天,乃曹州冤句人士。”
“可有推荐信或身份证明携来?”
“此乃家师所书推荐信,另有地方官府所出身份证明,烦请审阅。”
户部集阅官接过信函,却未即刻拆阅,而是端起茶盏,悠然注视面前这名身姿修长、面容白净的青年。
见黄巢双眸澄澈无邪,微笑回视于己,集阅官不由心生厌烦,清咳两声,偏头指向旁侧登记之队列。
恰逢一梁姓考生自腰间解下钱袋,以宽袖遮掩,言辞恳切:
“大人终日操劳,委实辛苦。小生略备菲仪,望大人不吝笑纳。”
“哎呀,此乃本职之事,怎可收受财物?”
“大人高风亮节,小生由衷钦佩。然此非贿赂之行,仅为对大人辛苦之微忱,望大人切勿推却,亦使小生内心稍安……”
集阅官旋即转过头来,瞥见黄巢依旧笑意盈盈,一副毫不上道的模样。
他虽满心不悦,却也不敢公然违抗职责,只得拆开信件,着手办理科举登记事宜。
待黄巢转身离去,集阅官才用鼻孔发出冷哼:
“寒门贱子,身无分文竟还妄图跻身官场?真是岂有此理。”
不曾想那黄巢居然停下脚步,摆出副正义凛然的面孔,竟当着屋内屋外近百号人的面,朗声呵斥:
“此言差矣!科举本为选拔贤才之道,旨在打破门第之见,让有志之士得以施展抱负。
“大人身为科举之考官,本应秉持公正,慧眼识珠,却为何以出身论英雄,视贫寒之士如草芥?
“此等偏见,岂不正是科场黑暗、弊端丛生的写照?”
痛斥完毕,黄巢昂首阔步,衣袂随风而动,潇洒离去。
独留那集阅官于原地,面红耳赤,脖颈青筋暴突,恰似一只被激怒的斗鸡。
周遭一众考生,面面相觑之余,不禁对黄巢的来历暗自揣测;
心中亦存几分敬佩之意,只是不敢表露太过。
“无状狂徒,也配佯装清流?只要本官在尚书省当值一日,你便休想题名!”
晚唐科举,试卷并不糊名,考官可清晰览阅考生姓名、籍贯等详情。
集阅官如此肆意威胁,绝非虚张声势那般简单。
周围考生闻听此言,皆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身形瘦削,却笔挺如松的黄举天,多有怜悯之色。
苦读数载春秋,所求者无非科举高中,一朝成名;
似黄举天这般逞一时意气,直言不讳地针砭时弊,恐会断送大好前程。
念及自身,对黄举天那份直抒胸臆的敬佩之情,不觉间便减淡了几分。
处于风波中心的黄举天,却仿若事不关己,神色淡然,步伐愈发从容。
谁让他在后世看过剧本呢?
正所谓——
“打进长安可比考进来容易!”
黄举天,本是省医科大学生化药学专业研究生。
在一次实验操作过程中,不幸遭遇意外丧生,由此触发了穿越关键词。
历经漫长的胎中之谜,五岁的黄举天接受了新身份——
黄巢。
唐末农民军的领袖,大齐政权的创立者。
响应王仙芝起义,高举“均平”口号,一度攻入长安。
将五姓七望的世家血脉近乎屠戮殆尽,以一种极为激烈的方式,打击了门阀势力。
后虽兵败身亡,但其留下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却传颂千古,为人所记。
黄巢之所以反唐,并非他一开始便心怀天下万民,秉持大同或均贫富之类的崇高理念。
追根溯源,乃是科举落榜所致。
据传,他曾先后三次投身科举考场。
前两次报考的是进士科,却因当时考场黑暗腐败,种种不公因素致使他名落孙山。
遭受如此打击后,他消沉了好些年。
第三次,他决定改考武举,心中仍存一丝侥幸,不愿相信文、武科举皆是一般黑暗。
黄巢武艺高强,在武举比试中力挫各路豪杰,一路过关斩将顺利闯入决赛。
然而,唐朝的武举考试要求极为严苛,不仅考验武艺高低,还要求考生具备“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者”的外在形象条件。
最终,竟以颜值不够出众为由将他淘汰出局。
也正因这一典故,成年后的黄举天常对着镜子端详自己;
却觉得这副皮囊堪称大唐男模,哪有半分丑状?
但在唐代,男子以壮硕魁梧为美,甚至为了凸显这种美感,会特意穿着硬挺面料的半臂服饰,将腰带系于将军肚之下。
所以,黄巢的“相貌不佳”,表面上是不符合唐时的武将审美标准;
背后应与文考那般,武举也存在相同的黑幕。
如今是公元八四一年,而王仙芝起义是在八七五年。
黄举天虽说还有数十载光阴可供谋划,逐步施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蓝图。
但颇为急切的他,早在娃娃时期就想过开启种田大业。
奈何家中老父坚决不允。
祖辈靠贩卖私盐发家,历经艰辛,直至黄巢父亲这一代才成功将家族形象洗白,成为一方地主豪绅。
家族众人满心期望皆寄托于黄巢身上,盼他能科举入仕,获取官职,使家族得以继续向上攀升。
故而,只要黄巢在青春年少之时,稍有涉足读书习武之外杂事的迹象,他爹以及一帮家族叔伯便会轮番制止。
黄举天改变计划,暂且顺从长辈们的意愿,参与两届科举考试。
而后再佯装出一副深受科举失利打击、满心伤痛的模样。
如此,才能令整个家族彻底断了科举入仕的念想,乖乖备反……
走出贡院后。
与自家书童成亮会合的黄举天,只觉肩膀都松快了许多。
“痛斥那老东西一顿,挣个刚正的名声,报名费不算白花。”
权当是来长安游历观光,尽情饱览这千年之后无法复现的盛景。
待考试之日,呈上一张空白考卷,便可启程归乡。
黄举天的想法是好的。
可惜租住的客栈在礼泉坊,自有科举以来,便是“士”家必争之地。
才过坊门,便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高呼:
“大夫!快、快救救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