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朕不放心
高楼，汽车，边境，恶狗……
箭矢，热油，鲜血，人头……
两世的记忆混乱的交叠，在高错的精神世界里如同梦魇。
他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瞪得老大的恐怖眼睛！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看模样有些年纪了，高错觉得她眼熟，但混乱的思维一时让他想不起来。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着大眼，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爱卿啊，你护驾有功，朕把你眼前这女人奖励给你怎样？”
听见这阴冷的声音，高错意识到自己还活着，随即感受到了背后火辣辣的痛。
“林典这一刀砍很猛，不过御医连带着把你身上的箭伤一并治好了。”
“谢……谢陛下。”
高错缓缓地坐起来，这才看清眼前的女人已被四分五裂，却被拼凑成了人形，四肢和躯体之间还刻意留着一点缝隙。
他终于认出来，这女人是高松霖的正妻，害死原主生母的高家主母。
他没多言，只是没想到原主的弑母之仇竟是这样报了。
见高错表情怪异，赵寅道：“她岁数大了些，是难为你了。不过……你是不喜欢老女人，还是因为她是你的主母？”
“我不喜欢死人。”
“你不正常。”
赵寅摇摇头，在高家主母面前蹲下，抽出插在她胸口的小刀，然后将刀推进高错的左胳膊。
噗嗤！
“你把自己一家都灭了，说吧，想找朕要什么？”
赵寅这一刀让高错更加清醒，他意识到，自己虽然还活着，但并没有摆脱危险，自己的生死依然掌握在赵寅手中。
放眼望去，此间就只有他和赵寅两人，但他心里清楚，周围一定潜伏着赵寅的雄鹰，只要自己有弑君的动作，他们会立即出手。
高错没回答赵寅的问题，平静地说道：“没有灭干净，高家老二还在红荆关。”
赵寅眼皮跳了一下，拍手道：“除恶务尽，爱卿颇有鹰犬之姿啊！”
高错立即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从此以后为陛下效力。”
“你杀兄弑父，从今天开始名声比屎都臭了，你能为朕做什么？”
“既然已经臭了，那我可以为陛下做脏活。”
“你想做朕的雄鹰？”赵寅一语道破。
“请陛下成全！”
赵寅站起身，将扎进高错左胳膊的小刀拔出来，摇了摇头道：“朕的雄鹰，个个能力非凡，你凭什么？”
高错用右手掌按住左胳膊的伤口，道：“高家谋反，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只持续了一个时辰，皇城看上去唾手可得，但实际上就是一张大网，显然是陛下早就洞悉了高家的行动。”
“可陛下依然让叛军打进了皇城，还让他们杀进了天泽殿，冒如此大的风险请君入瓮，必然是有更深远的打算。”
“大川这几年战事不断，西有姜魏，南有彩衣会，边军戍卫日益增多……”
听着高错娓娓道来，赵寅的神色渐渐变得精彩起来，看向高错的眼神越来越有兴趣。
“陛下纵容高家谋反，就是想趁机把高家连根拔起。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已经开始忌惮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勋了，陛下要对武勋下手，将兵权集中在自己手中。”
“对对！你说的都对！！”
赵寅拍拍手，突然俯下身来盯着高错，寒声道：“爱卿体格如巨人，又善使快刀，还这么聪明，你这样的人在朕身边，朕不放心啊……”
高错俯下身去，额头贴在地面上，俯首道：“若我真猜对了，陛下可以让我去做这件事。”
“如若陛下还是不放心，那便……砍了我的脑袋！”
赵寅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就给你一个痛快。”
言毕，一道红影迅速窜出，一个戴着青铜面具，背拖红披风的身影在高错身旁停下，毫不犹豫的对着高错的后颈落刀。
锵——
刀锋在高错后颈的肌肤上骤然停下，发出金属与空气纠缠的撕裂声。
一道红色细纹从后颈爬出来，细小如发梢的血珠顺着脖颈滴落。
滴答。
匍匐在地上的高错克制着恐惧，没让身体颤抖，但也已是大汗淋漓。
他没说话，赵寅也没说话，那雄鹰也没发出声音，气氛就这样僵持了数十息，赵寅才对雄鹰摆摆手，一抹红色迅速退走。
“朕观你在天泽殿的表现，是有殊死一搏的能力的，为何不反抗？”
“君要我死，我便不得生。”
“你这般苟，却生在了高家，朕都替你难过。”
谁说不是呢？穿越到高家，我也替自己难过。
高错松了口气，看来赵寅暂时还不想杀他。
这时赵寅又道：“高家第六子高错，已经死在天泽殿外了。”
“谢陛下不杀！”
“起来说话。”
见高错缓缓地直起身子，赵寅又往后退了一步，道：“抬头就行了，别站起来，你站起来和朕说话，朕脖子疼。”
“是。”高错挺直腰背，哪怕没站起来，也和赵寅差不多高。
赵寅踱着步，手中把玩着小刀，道：“为了抵御外贼，边军戍卫增多这是很正常的事，但边军是大川边军，不该成为某人或某个家族的私兵。天高皇帝远，只知其将不知其君，那这些边军战士对大川还有忠诚可言吗？”
“无忠诚，谈何守卫？”
“若外将皆是如此，朕还要他们干嘛？仗，朕自己也能打。”
高错默默地听着，赵寅这话倒不是自夸，他曾被誉为‘英雄天子’，正是因为他登基的头两年御驾西征，屡战屡胜无一败绩，把姜魏打出了阴影，从此不敢东进。
只是后来这位天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行事风格越来越古怪，还喜欢虐待大臣，霸占臣子妻女，便又荣获了一个‘疯王’的称号。
但无论怎么说，赵寅的军事才能是实打实的。
“高家掌着三千营和五城兵马司，现在高松霖和高铮已伏诛，剩下个红荆关的高家老二不足为惧。”
“那些小的不用说，大的……柴家掌着神机营，杨家掌着雍凉关和青峡关的边军，燕川王掌着五军营，寿王领着南渡水师。”
“爱卿，你大言不惭的说要为朕做这件事，你能做得了？”
赵寅哼了一声，手一甩，小刀又飞进了高家主母的胸口。
高错不亢不卑的说道：“圣意已起，再难也总得有人去做。”
“柴家全家都在都城，不敢与朕作对。朕的皇叔和弟弟，那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杨家，你可以尝试去弄一弄。”
赵寅盯着高错的眼睛，道：“你知道朕的目的，想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朕不会给你具体的任务，也不会告诉你任何办法，一切全靠你自己。”
“若立功，朕便允你成为雄鹰。”
言毕，赵寅双臂一展，双手卷着衣袂转过身去。
那道红影再次掠来。
手起刀落。
刀背快准狠的落在高错的后颈上。
轰！
高错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下。
赵寅边走边用小指头掏掏耳朵，道：“他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