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官人

眺望江无赦离去的背影，王贵把手中喂马的苜蓿草塞嘴里，仿佛那是江无赦的骨头，嘎吱嘎吱嚼的稀碎。

然后吐一地，呸呸两口：“晋哥儿，这贼鸟厮居然威胁咱们，反正粮草弄到手了，不如半夜砍了他走人吧!”

张晋把他手里的苜蓿草抢走，这是给马吃的，也不知道他吃个什么劲，喂着马回道：“省点力气砍金人吧。”

“喊，这些个杂种，比金狗更可恶，我就常跟岳大哥说，咱们不如先造个反，把内贼杀光了再去杀金人，等到平定天下，咱也当一回相公，跟官家在朝堂上吵吵架，那多快活。”

眼看他越说越不像话，张晋干脆把苜蓿草重新塞他嘴里：“这话只能在我跟前说说，出去了这么说是找死，管好自己的嘴!”

王贵满不在乎的嘿嘿直笑：“岳大哥也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你们可真有意思。”

“一身的土匪习气。”

“你可没有资格说我，先当土匪的是你，别

忘了你在武安县干过什么，最坏的就是你这种貌似忠厚的读书人····”

又一把苜蓿草塞到嘴里，堵住了王贵的臭嘴，这王贵也有趣，嚼了嚼塞到小黑嘴里。

看见张晋要走，朗声道：“对了，咱们到底什么时候配种?”

“早就配完了。”

配完了，不会吧?

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煞有介事的宣传了好些天，都快成邓州头等大事了，声势想必也不凡，怎么就配完了?

追上去询问。

张晋回道：“那都是糊弄外人的，你还真信了，真是个猪脑子，马儿配种能有什么难的，你在宜春院怎么配种，马儿就是怎么配种，至于生出来是什么，你觉得能左右吗?”

果然又是忽悠人，王贵还想跟他学学怎么养马，正经的没学会，骗术倒是学了一箩筐。

想起一件要紧事，慌忙拽住他：“既然没法左右下崽子，那你怎么敢跟知州大人保证，马崽子一定是大宛天马，万一不是呢?”

张晋神秘的笑笑：“这你就别操心了，我说有就有。”

“凭什么?”

“走走走，回家!”

王贵琢磨了一路也捉摸不透他哪来的自信，当然琢磨不透了，因为只有他能在看到一匹马的同时，看出马儿的信息。

包括孕育出来的新生命。

只要黑莓怀上了马崽子，他立刻就能看到，是不是大宛天马，不用等11个月，当时就能做出判断。

假若不是，他完全可以弄点打胎药，提前把不需要的马崽子打掉，休养些时日，重新配种。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已经在勒索粮草的那几天，私下里让两匹马配过种了，也看到了马腹中孕育的新生命。

很幸运。

五分之一血统加上十分之一血统，混合之后是更高的几率，怀上的恰好是一匹大宛天马

接下来他只需要单独辟出一个马房，让黑莓搬进去，好好照料，等着接生就可以了。

马儿的孕期大半年，生产之前，依照吕好问的要求，他不能离开，好在提前讨要了一座宅邸，不愁无处安身。

打马回城，转入状元老巷，夕阳的余晖洒在巷子尽头处平整的石阶上，映出一座高门大院。

两个身着麻布短褐的下人搬来竹椅，放到门前，正在调换门庭牌匾，原来挂在门前的是刘府，匾额破旧，边角爬满了蛛网，家丁取下来扔到一边，把崭新的金字牌匾挂上去。

“歪了歪了，往东一点，对对。”

张晋和王贵站在外面看他们换匾额，等到家丁挂好，摘了蒙在匾额上的大红绸子，赫然是张府二字!

张晋的唇角缓缓荡起一抹笑意，问那俩家丁：“怎么改庭换面了，这家现在住的是谁?”

年幼的家丁十来岁，年少气盛，挺会怼人，刚才上去挂牌匾的就是他，跳下来拍打袖子上的尘土，直接怼回来：“没事少打听，这是知州大人亲自赏赐的宅子，特许给我们家官人的。”

王贵也笑了，逗那小家丁：“你们家官人是哪个?”

小家丁打量他们几眼，见他们浑身脏兮兮的，一股子马粪味，哼了声回道：“我们家官人来头可大了，太行山八字军听说过吗，我家官人是义军里的大将军，杀了上千金狗，带兵救过圣驾的·····”

这个刚买来的小家丁连主人都不认识，就胡乱吹捧，居然把张晋说成了王彦那样的大人物。

两人听了均是放声大笑。

“喊，笑什么笑，走走走，别在这里挡路了，小心我家官人回来了一刀劈死你们。”

“你叫什么?”张晋笑问。

不等那小家丁回话，旁边的五旬老汉察觉到张晋在戏耍他们了，慌忙把小家丁推开，恭恭敬敬的抱拳道：“小老儿大名周兴，这是我不懂事的孙儿，小名板栗，脑袋板板的不太灵光，若是说错了话，二位公子别见怪，多问一句，巷子已到了尽头，二位来这里是找新主人还是找故居主人?”

这老汉倒是会来事，多半是送宅院的人顺便买来的使唤下人，便从腰里摸出个银豆子，扔给那周兴。

“从今天起，你就是张府管家了!”

说罢下马，掸掸衣袖，不顾二人惊愕的目光，径直从旁边穿过，带领王贵走进庭院。

马也扔在外面。

小板栗追着他们喊，干嘛的你们……

话没出口，就让周兴捂住了嘴：“好不晓事，这就是咱家官人，快把马儿牵进去安置了。”

宅邸三重院落，绕过前院照壁，有个方形大院，两旁栽种花草，前面是厅堂，用来会客。

从耳房穿过去是中庭书房，书房对面小桥流水，堆砌假山，是个颇为小巧精致的园林，两者之间的垂花门通往后宅，

后宅房屋六间，均是坐北朝南，屋宇宽阔，进深够广，别说他孤家寡人，三世同堂也够住了。

他推开垂花门进去的时候，看见下人簇拥着一个身段纤巧的女子，赫然是楚伶月，下人按照她的命令打扫屋子。

张口闭口说什么张小娘子……张晋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会才明白，下人把她当成女主人了。

家丁得了命令，各自散去干活。

楚伶月用香帕擦擦额上的汗珠，回身一瞧，发现张晋站在门口，回想刚才下人的称呼，不禁俏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辩解：“不是我让他们那么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