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哪里不对
好一场精彩的谋划，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狗官，好一出嫁祸的好戏!
张晋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朴刀上动手脚，以至于这第三次提审，陷入了无可辩驳的困境。
环视四周，无论衙役、狱卒、仵作、堂录亦或是吕漆、吴玠、沈挚，都向他投来果然如此的神情。
嘡。
这次的惊堂木是吕拍的，压住堂上众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吕肃然道：“张晋，你有话说吗?”
“证据确凿，说什么都是狡辩。”钱思辨还指着宗颖的尸体：“举头三尺有神明，张晋，你做下此等恶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宗颖借尸还魂来找你索命吗?”
可笑。
太可笑了!
竟有人用这种话来堵他的嘴!
他的哂笑压抑不住，竟而在公堂上放声大
笑起来，钱思辨连拍三次惊堂木都没有压住他的大笑!
“放肆，因何发笑?”
他倏然收声，指着尸体：“我与宗颖公子一见如故，谈及抗金大业，同仇敌忾，谈及朝廷，叹息惆怅，谈及未来，互相鼓励，如此良师益友，我为何杀他，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对，神明若是存在，那就响起一声天雷，为我今日之滔天冤情鸣不平!”
话音未落，阴霾的天空乌云密布，隐雷阵阵，竟然真的在此时炸响了一颗天雷，震得堂上众人目瞪口呆!
原本清晰明朗的案情，因为张晋愤怒的一席话和突然而至的天雷，让信奉神明的宋人疑神疑鬼起来。
雷声响了又响，秋雨倾盆而至，打在屋宇的瓦片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发出清脆叮当的脆响。
公堂上寂静无声。
知审刑院事吕，大理寺少卿钱思辨，刑部详断官沈挚，邓州司理参军江无赦均是面露疑惑。
不止他们疑惑，甚至连张晋自己都呆住了，完全没想到天雷这么配合自己，在这种时候炸响。
然而惊疑只是一瞬间。
平静下来的江无赦回身拱手道：“诸位大人，近日邓州秋雨连绵，落雷也时常听闻，若是因此而断定犯人含冤，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错，这只是巧合。”
太巧了些，吕泰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同意钱思辨和江无赦的说法，不能因为一个天雷就无视证据，点头道：“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大人英明!”
案子到这里其实已经审完了，如果张晋答不上来残留在股骨上的碎片为何跟他朴刀上的缺口吻合，就会定罪。
然而宗颖不是他杀的，岂能认罪?
他抓住最后的机会申辩：“我说那是栽赃，不信可以用我的朴刀砍宗颖的尸体，我那把刀乃是太行山天鹰岭铁矿的上好宝刀，绝不会卷刃!”
“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谁在狡辩，难道不是江无赦吗。
张晋愤然道：“如果要验尸，就该第一时间验尸，人在司理院地窖放了那么多天才验尸，谁知道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你说我动了手脚?”
“不错。”
“下官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江无赦面向上官，然后回头：“还有一事，这是宗泽将军的公子，你说砍便砍，毁坏了尸身，如何跟宗泽将军交代?”
“别找理由了，我看你是不敢砍!”
“有何不敢，这罪责你一力承担便是。”
“好，我承担!”
两人唇枪舌战半天，达成了一致，用那把朴刀再试试，但是没让张晋动手，而是交给了江无赦。
凝望江无赦手提朴刀，往尸体的股骨上劈砍时，张晋手心里直冒汗，身体像紧绷的弓弦，紧张到了极点。
邓州凶险，没有任何助力，前往京师的王贵还没有消息，如果现在他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今日要出大麻烦!
但他相信郑铁河的铸剑技术，相信那把朴刀，那是用他的《冶铁集》加上郑铁河的百炼钢工艺锻造而成的宝刀，就算砍的是股骨，也不会卷刃。
一定不会!
必须不会!
不然……
可当那把朴刀落到尸体的股骨上，发出锵声脆鸣，弹回来之后，居然多了个缺口，变成了五个!
张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脑海中只有四个字，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
他相信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崩塌了，仿佛看到了无法解释的事，比如人在天空漂浮，又比如太阳变成了五个。
脱离常识，难以置信!
额上冷汗直冒，紧握的双拳微微发抖，旁人的哂笑他听不到，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懵了!
他这一生有过近十次危险到极点的时刻，他曾在开车途中遇到父亲突发脑溢血，自己又撞车被讹诈的情况下，安然替父亲渡过难关，巧妙摆脱对方的讹诈，也曾在公司濒临破产之际，巧舌如簧的说服投资人为他续命，他经历过的惊险时刻不止这一次，他总是相信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一次……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样张监正，认不认罪?”
当江无赦用砍过尸体的朴刀轻轻戳他的肩膀，露出得意洋洋的冷笑时，他猛然间醒悟过来了!
抬起头，猩红的双目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回道：“这不是刚才那把刀!”
江无赦对他的聪明有些惊讶，细长的眉毛微微轻扬，似乎是对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的赞赏。
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江无赦把刀扔给一旁的仵作年小六，那把刀很快就消失了，而后江无赦禀报：“相信诸位大人英明的双眼都看出来了，犯人穷途末路。开始胡搅蛮缠，如何结案，只听诸位大人一句
话。”
堂上三法司。
钱思辨向吕点头，沈挚就是个透明人，也点头，拥有最终决定权的知审刑院事吕漆手拿惊堂木。
沉思了那么一两息的时间，惊堂木落下，意味着结案了!
最终审议结果由大理寺提交，这个决议是经过江无赦之手提交的，也就是说，江无赦首次提交，钱思辨同意，然后转交给吕批复。
吕溙看着大理寺的审议结果，皱眉问道：“择日斩首?钱大人为何这般匆忙，不送往京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