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劫法场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张晋感觉时间变慢了。
潮水般的民众在下面呼喊，叫好，喝彩，发出的每个音节都拉长了音调，挥舞的手臂缓慢的悬停着，人潮错落，彷如天边的流云，缓慢悠长。
而他眼中的一切，都清晰无比，他看到人们乍喜乍悲，空中有枯黄的落叶飞舞，行刑台的尘土在眼前飘荡。
炫目的阳光让他身旁的刽子手投下巨大的阴影，恰好笼罩了他，屠刀的影子就在他面前，一寸寸下落。
再落三寸便是后颈。
他知道该出手了，必须出手了，不能再等，再等就是死!
嚓!
狗头刀从他头顶掠过，刀锋嵌入行刑台的榉木地板，手持屠刀的朱四百懵了片刻，才意识到张晋突然趴下，躲过了这一刀。
而且已经不在这里了。
面前只剩一副沾染了血迹的重达25斤的脚镣，张晋在刚才那一瞬间拔出他腰间的好走刀，冲向后方。
“这怎么提前演上了呢?”朱四百迷惑不解的嘀咕，回头凝望，感觉又不像是他要求的借尸还魂。
所有人都听说过朱四百砍头时会唱大戏，甚而出现鬼神附体的怪象，以至于当张晋持刀往回冲的时候，台上台下均是惊愕迷惑，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坐在那里监斩的吕漆、钱思辨等人。
直到他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冲上来，揪住钱思辨的朝服领子，反扣脖颈，把铮亮的刀锋架到钱思辨的脖子上，众人才意识到，好像出事了!
张晋拖着钱思辨往行刑台空旷的地方走。
所有的监斩官都站起来了。
江无赦大喝：“好贼子，偷了签押房的钥匙，公然反抗行刑，挟持大理寺少卿，穷凶极恶，十个头也不够砍的，来人，速速将他拿下!”
“别过来，不然咱们钱大人要先我一步见阎王了!”
刀架在钱思辨臃肿白皙的脖子上，划出轻微的血痕，冰凉的触感让钱思辨浑身冰凉，腿脚发软，满头冷汗，动也不敢动，生怕张晋手一滑，划开他的喉咙，看到士卒靠近，忙不迭的求饶：“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放开钱大人!”
“挟持上官，罪加一等，速速放人!”
“不要冲动!”
吴玠也提刀赶来，在行刑台的边角肃然警告他：“张监正，奉劝你一句，你这么做只会死得更惨，放开钱大人!”
放开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宣判了择日问斩，张晋不可能束手待毙，他用钱思辨挡住自己的身体，好走刀架在钱思辨脖子上，缓缓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仍在行刑台上，下面太混乱，高台背靠旗杆的地方还好些。
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拿钱思辨当挡箭牌，跟三法司属下的众多官兵对峙，眼里两分紧张.八分决绝!
经过片刻的慌乱，龙盛门已经全部清场。
围观的百姓被驱赶到远处，吴玠带来的禁军和吕好问的邓州厢军把行刑台团团围住，刀锋箭簇全都指向了他。
江无赦掂量着眼前的局势，狭长的小眼儿骨碌碌的乱转，忽然向身边的邓州知州吕好问请命：“大人，咱们邓州厢军里有一名神弓手，不如试试···”
吕好问岂敢冒险，把球踢给吕：“万一射歪了，葬送大理寺少卿，这责任我们可担待不起，吕大人你看该怎么办?”
不等吕回答，被俘的钱思辨先慌了，嚷嚷着喊道：“吕大人，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你那门生陈东并非我卡着不让进大理寺，而是他大放厥词，得罪了官署里许多人，吕大人可不要因为往日的这点恩怨与我为难啊……”
又提起了陈东。
生怕吕为了当初的恩怨置他性命于不顾，下令射杀张晋，那么不止张晋要死，钱思辨也死定了。
吕溱背着手沉声道：“钱大人想到哪去了，区区小事，吕某早就忘了，钱大人别慌，待我问问张晋想干什么。”
说罢朝前走了几步，距离行刑台中间的旗杆只有两丈，吴玠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襟，示意
他不能再往前了，他是知审刑院事，比钱思辨的官阶更高，刚才坐的远，张晋没捞着，此时让他逮住了机会，换个更好的人质，那就更糟了。
于是吕漆站在那里质问张晋：“看得出来，你不是无谋之辈，此番谋划，必有所求，说说你的要求吧。”
对峙不可能长久进行下去，四周的禁军、厢军、衙役、狱卒、胥吏加起来足有两干多人，张晋绝对跑不了!
碍于钱思辨，三法司也不敢贸然对他动手，但是对峙的越久，对张晋越不利，张晋便道：“我的要求很简单，还我清白!”
“你有什么清白······”
“住嘴!”
吕泰喝止江无赦，这个司理参军越发的让吕泰搞不懂了，总是若有若无的煽风点火，试图杀掉张晋。
吕漆耐心的劝慰：“三堂会审进行了一月有余，若你真有冤屈，为何没在堂上说清楚，退一步讲，这么做就能伸冤了吗，别做糊涂事，劫持法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快把钱大人放了
，我担保你从轻发落，绝不会要你性命··”
每个人都从张晋沉郁的眼神中看到了森寒的冷芒，他是如此的决绝，不会听从这种废话似的劝告，因为他知道，放了钱思辨的后果，吕溙保证不了，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趁乱搞鬼，吕漆也阻止不了。
“这样好不好。”吕似乎也明白了这样无法说服张晋放人，润了润嘴唇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说吧，你想要什么?”
时候到了!
张晋果断按照自己昨夜的计划，提出要求：“我要见开封府尹宗泽，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一个月的口粮，让出邓州北门道路，等我到了京师，自然会放了钱大人!”
“这样不行啊吕大人。”江无赦阻拦道：“他若是半路杀掉钱大人，骑马逃跑，咱们如何交代?”
吕泰也想到了这一层：“你要去京师面见宗泽，给自己伸冤是不是，可以，咱们一起去。三法司和这两千名禁军厢军陪着你，三堂会审直接挪到京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