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坟蝶影

霜降后的山风裹着纸钱灰，在墓碑间旋出苍白的涡流。云山攥着褪色的招魂幡，看纸灰落在新掘的土坑里，凝成北斗第七星的形状——这正是阿爹临终前用眼神死死锁定的方位。

坟头未燃尽的黄纸突然无风自燃，青烟中浮起细小的冰晶。云山认出这是药灵谷幻境里见过的噬魂草霜，只不过此刻霜花里封存的是春妮六岁时的剪影：她正将黑狗血涂在自家门槛，而门楣上钉着的桃木剑，剑穗分明是九头蛇鳞片串成的。

“原来镇邪的从来都不是桃木......“云山用柴刀撬开坟前供桌，底部暗格滚出个缠满蛛网的桐木盒。盒面刀刻的牧羊图在月光下渐变，牧童笛孔里渗出暗红朱砂——这是阿爹每年中元节独自书写符咒时用的辰砂。

盒内躺着卷泛黄的《齐民要术》，书页间却夹着星轨图。当云山抖落书卷时，无数银粉从缝线处洒落，在地面拼出药灵谷的立体投影。那些标红的位置，正是这些年他随阿爹采药的路线。

投影突然扭曲，银粉聚成春妮娘亲的虚影。女人机械地重复着舂米动作，每次石杵砸落，臼底就浮现出半枚九瓣莲纹。云山想起女人悬梁那日，春妮家后院晾晒的糯米确实透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坟茔后方传来细碎的啃噬声。云山绕到墓碑背面，发现石板上爬满晶莹的丝线——正是阿爹补渔网用的天蚕丝。丝线另一端没入土中，随着地底传来的震动忽明忽暗。他顺着丝线走向荒草丛，靴底突然踩到硬物。

扒开积雪的枯藤，露出半截青铜灯台。灯柱上缠绕的九头蛇浮雕，蛇眼镶嵌的却是璇玑宫特有的冰魄石。当云山拂去灯盘积灰时，凝固的灯油突然沸腾，浮现出令他血液凝固的画面：

十五年前的立春夜，阿娘抱着啼哭的婴儿跪在灯台前。她的火云胎记正在渗血，而灯焰里浮现的九瓣莲纹面具女人，递出个雕着牧羊纹的陶罐——正是昨夜春妮送来药膳的容器。

灯油突然爆燃，青焰中升起道半透明人影。云山后退半步，看着酷似自己的少年从火焰走出，颈间银锁与月魄玉发出共鸣。少年抬手轻触墓碑，青苔下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每个字符都在重复“换命“二字。

“你终于来了。“少年的声音像隔着水幕般模糊，“看看真正的北斗阵眼吧。“

墓碑应声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地道。腐湿气息中混杂着熟悉的草药味，云山瞳孔骤缩——这正是阿爹每日为他煎煮的祛寒汤味道。石阶缝隙生长着荧光蕈类，菌伞上的斑点拼出春妮的生辰八字。

地道尽头是座青铜祭坛，坛中央悬浮着水晶棺椁。当云山靠近时，棺盖映出三百个扭曲的婴儿面容，他们心口都缀着残破的银锁。祭坛四周散落着焦黑的桃木桩，桩底缠绕的却不是红线，而是浸透血渍的天蚕丝。

“这才是你出生的地方。“少年虚影指向祭坛顶端的星图，“看看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云山仰头望去，摇光位镶嵌的并非星石，而是半枚带血的月魄玉。当他怀中的玉佩开始震颤时，祭坛突然剧烈晃动。那些天蚕丝如同复苏的血管般蠕动，将三百具冰棺拖向中央漩涡。

“快阻止血祭......“少年虚影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璇玑女子呕血的画面。她肩头的九头蛇纹正在蚕食火云胎记，而春妮站在血阵外围，腕间银镯化作蛇形匕首刺向女子心口。

水晶棺椁轰然开启，涌出的不是尸臭，而是浓郁的药香。云山看见自己的倒影躺在棺内，颈间银锁完整无缺。当指尖触及棺椁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尖啸着涌入：

戴着九瓣莲纹面具的女人，将另一个女婴交给春妮娘亲；阿爹用天蚕丝在渔网织就锁灵阵，每打一个绳结就咳出口黑血；璇玑女子在月圆夜割破手腕，将金血滴入云山每日饮用的井水。

祭坛四壁开始渗出鲜血，那些本该死去的婴灵从墙内爬出。他们脐带连成北斗阵图，而阵眼处浮现的正是云山每日劈柴用的砧板——此刻那木纹裂痕间，正渗出与月魄玉同源的银光。

“山子哥！“春妮的呼喊混着泪意从头顶传来。云山抬头看见地裂处垂下的绳索，那是用晒干的紫云草编织的救生索，绳结却是九婴神殿的献祭结。犹豫的瞬间，整个祭坛突然翻转，将他抛向更深处的血池。

在坠落的失重感中，云山终于看清池底景象——数以万计的银锁组成庞大阵图，而阵眼处跪着的石像，赫然是戴着火云胎记的春妮娘亲。她双手捧着的陶碗里，凝着云山喝了十五年的祛寒汤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