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2章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玄霄仙鹤,宗中灵宠。
玄霄云阶上,数只仙鹤垂颈谄媚,雪羽扫过徐清宁青衫。
这些生于剑冢的灵禽,对剑意最是敏锐,如今正啄着徐清宁袖间逸散的剑意碎芒。
孟阳旭酸溜溜踢开脚边松果。
“老夫喂了十年朱果,也没见它们这般殷勤。”
徐清宁轻挠仙鹤下颌,指腹陷入蓬松灵羽。
徐清宁笑摸鹤头,画面相当温馨,只是……
“贵宗的鹤,倒比青山府的芦花鸡还壮实。”
徐清宁有些爱不释手。
这大鹤摸起来肥嘟嘟,肉感十足的。
常年饮朝露、食朱果,肉质应该相当有灵气吧?
他记得日月食事有道“松烟渍鹤”。
正所谓“松烟渍得梅香透,鹤影衔来涧火酥”。
不知味道如何。
嗯,本点评依旧出自不务正业美食家,大剑仙李沧浪前辈。
“你若中意,赠你一只作伴?”
“算了,落我手里可不是养着作伴。”
徐清宁屈指弹开某只偷啄衣袂的贪嘴鹤。
闲聊之际,雾云垂落,两人踏入玄霄主峰。
棋亭之中,一位青衣广袖,缀有寒梅暗纹的中年男子正对着桌上残棋。
察觉到徐清宁两人的到来,这才抬头。
年不过四十而鬓染霜色,白玉簪斜绾发髻。
玄霄宗主谭逸飞,玄霄宗的另一位握有神通的金丹境修士。
笑时眼尾微垂如春风拂柳,唯左瞳隐现琉璃金芒
如果徐清宁没记错,此乃玄霄宗秘术【洞玄天目】修至大成的异相。
金芒流转,倒映出了徐清宁的身影。
谭逸飞脸上笑容更浓三分。
“徐道友这闲云野鹤的脾性,倒是和十二年前大不相同,倒是显得气韵愈发清润了。“
“谭宗主若肯去山脚尝碗梅子冰,尝尝王婆家的米糕,也能养出这般气色。”
徐清宁随口笑道。
“一宗俗务缠身,哪比得道友逍遥。”谭逸飞摇头。
“我要是溜下山,孟长老几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孟阳旭笑道:“这就是我当年不愿竞争宗主之位的原因。”
“忙得连修行时间都要没了。”
“在其位,担其责。”
谭逸飞倒是显得不在意,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谭宗主在研究残棋?”
徐清宁看向谭逸飞身后桌案棋盘,黑白双色如两团云团。
眼看徐清宁的目光落在棋盘上,谭逸飞嘴角轻翘起。
笑着拂乱残局,黑白子竟凝成剑冢虚影。
“非残棋,而是残局。”
“剑冢生变,想必徐道友已从孟师弟那里听说了……”
“嗯,剑冢毒瘴生灵,倒是稀奇少见。”徐清宁颔首。
“说起来,这先天之灵与徐道友之间也有一桩缘法。”谭逸飞不动声色道。
“愿闻其详。”徐清宁抚着墨玉棋。
谭逸飞指尖摩挲着黑玉棋子,状若无意。
“道友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留下的那道镇压毒瘴的剑意?”
“剑冢那团混沌,正是借剑气开的灵窍。”
徐清宁忽的轻笑:“原是十二载前埋的因,如今倒结了颗歪瓜。”
他大概猜出来这位谭宗主突然邀他前来是为什么了。
“十二年前问剑,十二年后生灵,确实算得上一桩缘法。”
“怪不得玄霄前些日子紧锁山门,这消息传出去,怕是要惹来些觊觎。”
徐清宁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谭宗主就不怕徐某截胡?毕竟我这腰间空空,正缺把好剑。”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四目相对,谭逸飞微眯起双眼。
一旁的孟阳旭叹了口气,他就猜到会是如今这幅局面。
宗主他,对那灵物太执迷了……
谭逸飞忽的一笑,主动打破僵局。
“徐道友若是对那灵物有意,玄霄自然是拱手相送。”
“只是这灵物桀骜……”
“尚未降服?”徐清宁漫不经心道。
“七十二道镇龙钉已钉入地脉,只是……”
谭逸飞叹息如烟,棋子却悄无声息压住棋盘“生门”。
棋盘生出异象。
七十二道镇龙钉锈迹斑驳,紫黑色瘴气似有人形,无数菌丝缠绕着剑冢残剑。
“只是这灵物虽借道友剑气开智,算玄霄欠您的情,可也终究是我玄霄养了五百年的孩儿。”
“那你家孩儿还挺调皮,拆家不够,还害人性命。”
徐清宁不紧不慢的阴阳一句。
玄霄宗主置若罔闻,继续开口。
“剑冢若崩,灵脉断尽,毒瘴喷涌。”
“青山府百姓也会生灵涂炭,但玄霄上下断不会让毒瘴祸患外流。”
谭逸飞温声叹道:“我宗为镇压毒瘴,连护山剑阵都拆了半数灵材,甚至折了六位筑基弟子。”
六名筑基弟子,这对玄霄宗来说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谭逸飞面不改色:“玄霄若得此灵,可保五百年剑气不衰。“
“徐剑仙当年问剑留缘,总不忍见故人山门凋零……”
“山门至今留着道友当年剑谕,玄霄待客之道,向来是念旧的。”
谭逸飞取出一块残石,上边印刻着一道剑痕。
孟阳旭被茶呛得咳嗽。
十二年前徐清宁一剑碎山门的旧账,倒成了师兄讨人情的筹码。
徐清宁捻着残石轻笑:“谭宗主当铺掌柜出身?连陈年旧账都翻得这般风雅。”
“徐道友若肯多等待几日,玄霄定能镇压降服那灵物,从此再无后患。”
“届时,玄霄宗定有重谢!”
徐清宁静默不语,手中把玩着松针。
只是听完谭逸飞所说,松针忽折作两截。
徐清宁听明白了。
“谭宗主这盘棋妙啊。”
“既想要收那先天之灵当镇山剑灵,又想留徐某当这兜底的郎中?”
既不想他徐清宁对那先天之灵出手,又想着万一之后功亏一篑,还有他来出手兜底。
这谭逸飞摆明了想“既要又要”啊。
不愧是一宗之主,脸皮够厚,心也够贪。
谭逸飞眉峰微颤,正要开口,却见徐清宁拈起半截松针冲他虚点。
“之前品茶,孟长老求我授剑理。”
“我这人也是念旧,谭宗主,今日机缘恰好,也指点指点你?”
这位谭宗主,似乎忘了他当年是怎么进的这玄霄宗了。
徐清宁似笑非笑的盯着谭逸飞。
山风忽止。
这位玄霄宗主只觉得眼前年轻道人周身气势,如山间流云,悄然变化。
十二年前劈开护山阵的那道剑意,此刻竟在松针尖上凝成米粒寒星
左眼骤如针扎。
近乎大成的【洞玄天目】被破!
谭逸飞强撑苦笑:“徐道友剑意精深,非我所能及,是谭某福分不够。”
他这次提的要求太过分。
真要“指点”,这位徐道长怕不是要在他身上戳几个剑洞出来才罢休。
谭逸飞眉心微动,袖中剑诀暗掐,一缕传音渡向一旁。
孟阳旭正蹲在鹤巢边,偷摸着给仙鹤投喂朱果。
“孟师弟。”谭逸飞声如春风化雨。
“徐道友似对先天之灵一事心有不虞,可否……”
孟阳旭蹲在一旁,懒得回话。
毕竟他早劝过谭逸飞的,但劝不动。
袖风扫落满地松针,传音戛然截断。
“孟、阳、旭。”三字裹着剑意刺入耳膜。
老修士这才苦脸搓手,慢吞吞挪到棋桌旁:
“徐道友啊,我们玄霄宗这灵雾银针最是……”
徐清宁没有理会。
孟阳旭叹了口气。
“先天之灵乃玄霄五百年气运所系。”宗主广袖振开。
“徐道友十二年前既留剑意为契,今日何妨再结善缘?”
徐清宁轻笑。
“真奇怪,我当年以剑冢磨剑意时,宗主当年不还说‘剑道不假外物’吗?”
“如今倒要借灵物改命?”
谭逸飞语塞。
孟阳旭叹了口气:“徐道友,老朽这里还有几斤雾隐茶!”
徐清宁还是没说话。
“徐道友……”
孟阳旭也是没办法了。
他虽对师兄和其余长老的决断感到不满,但正如宗主所说。
此事若成,确实能保玄霄五百年剑道气运。
他不为那什么先天之灵,只为玄霄弟子。
“三斤雾隐茶加孟老的面子,值得我多等几日的。”
沉默片刻,徐清宁开口。
谭逸飞终于松了口气,心中大喜。
一旁的孟阳旭却是心中苦笑。
今日他这老脸一用,怕是以后都不可能求对方什么事了。
宗主当真糊涂,真剑仙在眼前,还非要去求什么先天之灵。
五百年气运又如何!
挡得住眼前之人一剑?
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