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偏不倚
“真人请看茶。”
南缙营地中最大的一顶帐篷之内，崔杞笑眯眯伸手请茶，在他对面，广阳子道人亦是同样笑眯眯地端起茶盏。
“一方水土孕一品好茶，此言果真不假。”广阳子道人轻抿一口，满意叹道：“也唯有大河以南，才能种出如此纯正的岩茶……”
“真人谬赞了，不过些许土货而已。”夸奖临头，崔杞却是有意散躲。
“呵呵……”广阳子放下茶盏，却是对崔杞表现故作不见，兀自说道：“崔大人，贫道想向你打探个人。”
崔杞闻言暗叹口气，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缓声发问道：“哦！不知是何人，竟是让真人您也要挂记。”
广阳子轻抚颌下清须，两眼只是盯着地面：“便是那号称绣春刀的北虞小子，陈宁。”
哎……
竟是盯上他了，还真是怕甚来甚啊。
“敢问真人……”崔杞亲手添上茶水，“为何会对此人生出兴趣？”
广阳子倒是来得直接，不遮不掩说出缘由：“呵呵……我的修行门径崔大人自是清楚的。一饮一啄，最是难修，不然此次也不会主动离山，来主持这劳什子的盛会了。”
为了你这修行门径，我大缙难道付出得还不够么？
至今十场比试，有五场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故意安排彼此间有前因后果之人进行对战。
为了凑齐此种条件，本官甚至弃实力对比于不顾，累得五场中有三场败的皆是我大缙。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你这道人还想怎地？
眼下竟是又将主意打到了任务重要的木棉花身上，还真是贪心不足呵……
心头百转千折，但话到临口，崔杞却又是另一副态度：“真人面前我也不加隐瞒，这陈宁……其实正是我百花卫中的一名谍探。”
广阳子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早已如他所料一般。
“难怪此子不过仅仅下场两次，对我修行的帮助便是如此之大，原来……这其中本就有你崔大人的安排啊。”
崔杞点点头：“为了我大缙的谋划，同时也是为了道宫的宏愿，我必须得替此子扬名于伪朝，是以才动了些许手脚。”
“嗯……”广阳子道人缓缓点头：“有崔大人你出手，诸事自然极其稳妥的，只不过……”
哼！
你这装模作样的道人！
崔杞一脸坦诚：“真人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广阳子再次端起茶盏，径直喝光其中茶水，随即淡然开口。
语气风轻云淡，好似和己无关，又仿佛仅有一片公心。
“既然要替此子扬名，崔大人何不做得更为彻底一些。”
“真人何意？”
广阳子将喝尽的茶盏放于两人当中，尽显其空杯之态。
“这水既然不足，便应将之掺满才是。”
下一瞬。
只见崔杞果然端起茶壶，将广阳子道人的茶盏倒得满十满载，便是水满则溢也未停下动作。
“多则满，满实亏。真人如此要求，只怕反而会让我之谋划落得个空空荡荡。”
“呵呵……”广阳子闻言不但未见让步，反倒步步紧逼，“此次依大缙之言突然打破以往惯例，将隐山会改到这大虞举行，实则已是不符道宫不偏不倚的规矩。我们付出了如此之多，眼下不过才是些许小事，崔大人竟也不愿答应么？”
些许小事？
真亏你这道人说得出口！
难道这就仅是我大缙的计谋，便不是你道宫的所虑不成？
明明是两家一拍即合的事情，如今却说得仿佛全是为了大缙，才让你们不情不愿地出手一般。
还端地是厚颜无耻啊……
“真人，且容我思虑思虑如何？”
崔杞本是打着拖延的念头，想的是先将这道人支走了，后续再看如何应对。
岂料广阳子道人脸皮竟不是一般的厚，径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贫道便坐于此处，候着崔大人便是……说不得若是遇上一二难题，还能帮着参详参详。”
你特娘的……
还真是有够难缠的！
一时之间，崔杞顿生无奈之感。
他既是担心依着对方而言行事，反倒弄得木棉露出马脚，又是害怕如若不从对方，便会搞得所有谋划前功尽弃。
在此左右为难之际，崔杞也只得真地甩出一道难题，让这广阳子也好生帮着掂量掂量。
“真人，这陈宁的身份对内亦是秘密，若是多次对他邀战，倘若真被不明内情的侯官将之杀了，岂不是万事皆空？”
面对崔杞有意刁难，广阳子哂笑道：“我观此子行事进退有据，脑子也甚是灵光，想来崔大人所担心之事……应是不会发生的。”
听见道人如此相信陈宁，崔杞只觉啼笑皆非，都不知接着又该怎地应付才好。
就这般僵持许久，这位百花卫的当家人无奈长叹一声，终是应了下来。
罢了……
终归是形势比人强。
只盼那木棉花能够凭着他自家本事，顺顺当当度过此劫吧……
“就依真人所言便是，我自会安排下去的。”
目的既已达到，那广阳子径直站起身来，毫不耽搁朝外走。
“有崔大人计较，贫道再是放心不过！这便不再叨扰于您了，免得碍着贵朝行事了。”
广阳子得到自家想要的承诺，当真是满意无比，但临在踏出帐篷的那一刻，身后却是突然响起崔杞声音。
“真人，我若是没看错……你这快要破镜神魂了吧？”
广阳子闻言身形微顿，背朝崔杞点了点头：“托崔大人的福，确是快了。”
“那本官便提前恭贺广阳真人了。”
“哈哈……贫道谢过崔大人……”
等到广阳子身形消失不见，崔杞望向外间的目光却是久久未能收回。
哎……
为了我大缙的安危，才不得不行此与虎谋皮之举。
只盼这一切付出，皆能换来应有的回报啊……
下一瞬。
但见崔杞只是凭空一挥手，那帐篷的门帘便是无风而动，缓缓地放下，慢慢地合拢起来。
一切，好似甚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无声、安静、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