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藤根

晨雾像一匹浸透冰水的绸子，贴着断魂崖嶙峋的石壁缓缓爬升。李墨尘将身子紧贴在潮湿的岩缝间，右手指甲深深抠进青苔覆盖的凸起处，左臂悬空探向三丈外那株暗红色的血藤根。

药篓在他腰间轻轻晃动，篓底铺着一层腐鼠内脏与断肠草混制的臭浆。这配方是镇上老猎户临终前传给他的——黑线蛇嗜毒，却厌恶腐尸气，用臭浆涂在岩缝边缘，能在采药时争得半刻喘息。

“咔嚓。”

一块风化的碎石从头顶坠落，擦着他耳畔跌入深渊。少年屏住呼吸，听着碎石与崖壁碰撞的闷响逐渐被雾气吞没。三息之后，谷底传来蛇群躁动的嘶鸣，鳞片摩擦岩石的沙沙声如潮水漫卷而上。

李墨尘闭了闭眼。去年冬天，邻镇采药人赵四就是被这群毒蛇逼得割断绳索，尸骨至今卡在西侧鹰嘴岩下。他摸出匕首咬在口中，左手猛地一荡，整个人如壁虎般横挪两尺，指尖终于勾住血藤根虬结的根须。

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

三条碗口粗的黑线蛇从岩隙中探出三角头颅，猩红信子扫过他汗湿的手背。李墨尘左手发力扯断藤根，右手同时挥出匕首——篓中臭浆随着动作泼洒而出，精准淋在蛇群必经的凸岩上。毒蛇触电般缩回洞穴，但最后一条的尾尖仍扫过他的脚踝。

靴面顿时腾起青烟。

“嘶……”少年倒抽一口冷气，翻身跃上三丈高的缓坡。低头看去，牛皮靴帮已被腐蚀出硬币大的孔洞，裸露的皮肤上浮起细密水泡。他迅速割下一段血藤根挤出汁液敷在伤处，灼痛感这才稍稍平息。

药篓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李墨尘瞳孔骤缩。篓底铺着的腐草不知何时凝结成胶状物，正包裹着血藤根缓缓蠕动。更诡异的是，那条被他斩首的黑线蛇尸体竟在汁液中逐渐溶解，腾起的青烟在半空扭结成蛛网状。

“沙沙沙——”

雾中传来异样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岩壁上拖行。少年抓起药篓疾退数步，后背紧贴冰冷的石壁。冷汗顺着脊椎滑入衣领，他忽然想起赵四坠崖前的惨叫：“那蛇群背后……有东西在驱赶它们！”

青烟蛛网倏然收缩！

李墨尘本能地翻滚躲避，原先立足处的岩石竟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他反手掷出匕首，寒光没入雾气的刹那，一声金石相击的脆响震得人牙酸。

浓雾翻涌着向两侧分开。

一只覆满青鳞的巨爪扒住崖边，爪尖残留的暗红血迹与血藤根如出一辙。李墨尘的视线顺着爪臂上移，看见的却是半截人类躯干——那人的腰部以下与蛇尾融合，溃烂的皮肤下可见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

“药…奴……”蛇人口中吐出含糊的音节，腐烂的声带像漏气的风箱，“血藤…献给……主人……”

少年猛地咬破舌尖。剧痛驱散了恐惧，他抄起药篓砸向蛇人面门，腐草汁与蛇血混合后爆出刺目紫光。趁怪物捂脸嘶吼的空当，李墨尘抓住垂挂在岩缝间的老藤纵身跃下——这是他曾为躲避山洪探出的险路，九丈之下有处鹰隼巢穴改造的藏身洞。

狂风在耳畔呼啸，蛇人的咆哮渐渐模糊。当脚尖触到巢穴边缘的干草时，李墨尘突然僵住了。

巢穴深处，一具身披残破道袍的骸骨盘膝而坐。

骸骨左手捏着法诀，右手掌心托着一枚青铜戒指。戒面雕刻的饕餮纹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唯独兽目处嵌着的墨玉幽光流转，仿佛在凝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