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乱葬有青锋

寒江城往东三十里，乱葬岗的歪脖子槐树上总悬着纸钱。陆斩尘踩着子时的月光踏进坟茔地时，怀中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落在荒冢间，竟惊起三只绿眼乌鸦。

“第七座无名碑...“少年用剑鞘拨开缠脚藤蔓，月光照见碑上残字：陆门廿七代孙明德之墓。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先祖名讳，碑前香炉里插着的半截桃木剑，剑穗竟与父亲书房挂的一模一样。

青铜钥匙插入碑眼刹那，地底传来机括咬合声。陆斩尘后撤三步，看着墓碑缓缓下沉，露出个丈许宽的青铜棺椁。棺面刻着八十一尊怒目金刚，每尊都踩着朵混元莲。

“陆家祖产是口棺材？“少年冷笑，无相刃化铲掀棺。棺盖移开三寸时，怀里的因果秤突然剧烈震颤——左侧因盘竟渗出黑血。

阿莲的小手突然抓住他衣襟。陆斩尘低头，见婴孩瞳孔泛起青金异色，肉乎乎的手指在棺面画了个符。那些金刚刻像突然转动眼珠，棺内飘出句沙哑偈语：

“劫运起时青鸾现，三教棺上舞天机。“

棺中既无尸骸也无珍宝，唯有一卷裹着油布的《齐民要术》，书页间夹着朵水晶莲。陆斩尘指尖刚触花瓣，整座乱葬岗突然地动山摇——三百座荒冢同时喷出黑气，在空中凝成个巨大的“卍“字。

“倒是省了老夫寻人的功夫。“

阴恻恻的嗓音自地底渗出，三个黑袍人破土而出。为首者面覆青铜傩面，腰间悬着串头骨算盘：“交出劫运经残页，留你全尸。“

陆斩尘瞥见他们袖口的血色浪花纹——幽冥海修士。昨夜屠城血案现场，也留着这般纹样的血符。

“我要是不呢？“

“那便抽你魂魄点天灯，炼这小崽子做...“话音未落，无相刃已化作九节钢鞭缠上傩面人脖颈。陆斩尘拧腕发力，鞭梢倒刺勾出截森白脊椎。

另两人暴退结印，地面窜出七具血尸。少年不退反进，钢鞭卷住血尸腰肢砸向同伙。腐肉横飞间，因果秤突然自行飞起，将漫天血雾吸成一道漩涡。

“这是...混元噬灵阵？“幸存者声音发颤，“你竟能动用陆明德的...“

剑光掠过喉头，后半句化作血沫。陆斩尘踩碎傩面，露出张布满咒文的脸——额心赫然烙着天机楼的六爻印记。

阿莲突然啼哭，水晶莲从他襁褓飘出，映得月华如昼。百里外的寒江突然掀起巨浪，江心浮起座青铜道观，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道观正殿供着尊无面神像，香案上积灰三寸，唯有一盏长明灯亮如星子。陆斩尘盯着灯芯里跳动的青焰，那分明是乱葬岗黑气所化。

“尘哥儿看这个！“阿莲不知何时爬到供桌下，举着半块龟甲。裂纹恰构成卦象：上艮下坤，山地剥。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十二名白袍人踏浪而来，襟前银线绣着《论语》章句，正是浩然宗春秋卫。为首女子眉心点着朱砂，手中戒尺泛起青光：“陆氏余孽，交出天机签可入轮回。“

陆斩尘捻着水晶莲瓣，突然想起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舆图——江心观位置正对应陆府祠堂。原来所谓祖产，竟是座囚牢。

“我要是不轮回呢？“

“那便永镇忘川！“戒尺化龙，文气凝成三千锁链。少年暴退三步，无相刃化巨斧劈向神像。轰然巨响中，无面神像碎成齑粉，露出内里青铜棺椁——与乱葬岗那具一模一样。

春秋卫攻势骤停。女子朱砂痣渗出血珠：“你竟敢...这是三教共封的...“

话未说完，江底突然裂开深渊。九条玄铁锁链破水而出，缠住青铜棺椁。阿莲突然浮空，周身绽放混元莲虚影，奶声奶气地念出偈语：

“劫运九转青锋现，敢叫三教换新天。“

水晶莲炸成光雨，陆斩尘右眼剧痛，恍惚看见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巅，脚下踩着三教圣人的头颅。因果秤悬浮在血月中央，因盘盛着破碎的《春秋简》，果盘托着涅槃的菩提。

“魔头！“春秋卫齐声厉喝，燃烧本命文胆结诛仙阵。陆斩尘却笑了，他踢开棺盖抓起那卷《齐民要术》——书页散落处，赫然是本剑谱：

《青鸾十九式》

第一式起手，剑气竟化出三百青鸾。文气锁链触之即溃，春秋卫吐血坠江。少年踏鸾而立，看着怀中酣睡的婴孩：“原来陆家祖传的，是造反的功夫。“

江心观开始下沉，青铜棺椁内飘出张人皮卷。陆斩尘展卷，见是幅未完成的星图，北斗第九星的位置标着行小楷：

“隐元现世日，天哭三年整。“

远空忽现血色流星。他摸摸右眼，那里已结成金刚石般的硬痂。因果秤传来异动，因盘里多了粒金色因果珠——来自昏迷的春秋卫首领。

“今日不杀你。“少年挑断女子经脉，“回去告诉柳家，明日此时，我陆斩尘来取天机楼那口棺材。“

江水吞没最后一片檐角时，对岸山崖传来击掌声。跛脚道人倚着酒葫芦大笑：“好个陆十九！比你祖宗陆明德还疯！“

阿莲在梦中呓语，吐出个带血的“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