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双生孽(上)
煤油灯摔碎的脆响在地下室炸开,清脆而刺耳,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火星溅上相框里的老照片,那些旧时光里的影像在火光中摇曳,仿佛随时会化为灰烬。林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擦过耳际时那灼热的气流,带着死亡的气息。黑衣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像是刚从屠宰场爬出来,那股刺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把镜子给我。”枪管抵住她的太阳穴,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除非你想让林正南死两次。”
林夏的指甲抠进铜镜背面浮雕的蟠螭纹,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那些凸起的纹路突然蠕动起来,像无数细蛇钻进她的血肉,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她咬紧牙关,额头上冒出冷汗。在剧痛中,她看见黑衣人脖颈的刺青在幽暗中发光——蛇眼的位置镶着两粒碎镜片,折射出陈默的脸,那张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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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林夏的喉间涌上铁锈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一些,“是双生子?”
黑衣人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那笑声在地下室回荡,带着一丝诡异。地下室的霉斑突然活过来,顺着墙壁攀爬成藤蔓状的血丝,像是有生命般在黑暗中舞动。林夏怀中的铜镜开始发烫,镜面浮现出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
穿长衫的男人举起铜镜,镜中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年轻些的那个被捆在太师椅上,左眼角还淌着血——是二十岁的陈默,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和不服输的神情。
“大哥,别怪我。”长衫男人将铜镜按在弟弟额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狠厉,“要怪就怪你非要查苏家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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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春,法租界巡捕房。陈默对着黄铜镇纸哈了口气,继续誊写验尸报告。苏公馆灭门案已经过去半月,现场却找不到半枚指纹。最诡异的是七具尸体都面朝西南跪坐,被红线缝住眼皮,口中含着浸透桐油的铜镜碎片,那场景仿佛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小陈!”局长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冷风,“苏家案子别查了,上峰说是江湖仇杀。”
“可那些铜镜碎片……”陈默指着证物箱里发黑的血块,“我在滇南见过这种邪术,是苗疆的……”
“够了!”局长将调令拍在桌上,“明早去闸北警署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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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暴雨倾盆。陈默冒雨返回苏公馆,却在后花园的紫藤架下看见兄长陈晦。这个本该在北平经营绸缎庄的男人,正指挥苦力将裹着油布的箱子搬上卡车,那些箱子在雨中显得格外沉重。
“大哥?”陈默的手按在配枪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陈晦转身时,月光照亮他手中的铜镜。镜面泛起血雾,陈默突然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等他醒来时,已被铁链锁在祠堂暗室,额头上贴着湿漉漉的黄符,那黄符在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苗疆的锁魂镜需要至亲血脉做引。”陈晦抚摸着镜缘的铭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心,等炼成镜奴,大哥会给你烧足纸钱。
”铜镜中的记忆如毒蛇啃噬神经。林夏在剧痛中咬破舌尖,血腥味唤醒了镜中蛰伏的力量。黑衣人的枪突然炸膛,飞溅的碎片在他脸上犁出深可见骨的血沟,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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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劣等品。”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从腰间抽出苗刀。刀刃上的血槽里嵌着细小的铜镜残片,随着挥舞发出鬼哭般的嗡鸣,那声音在地下室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林夏抱着铜镜翻滚躲避,后背撞上藏有暗格的书架。民国二十年的《申报》合订本哗啦啦散落,露出一本蒙尘的相册。她瞥见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背景是滇南土司府,而他身旁站着的,赫然是脖颈光洁的陈晦,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刀锋劈下的瞬间,铜镜突然射出血光。林夏感觉有人拽住她的衣领向后拖,腐朽的木地板化作翻滚的云海。等视野恢复清明时,她正站在民国二十四年的苏公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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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节,石阶上爬满青苔,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穿学生装的少女抱着牛皮纸包匆匆跑来,发梢沾着紫藤花瓣——是十六岁的苏婉,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
“小姐快些,老爷要的普洱膏要融了。”丫鬟撑着油纸伞催促,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林夏低头发现自己穿着粗布旗袍,掌心有常年劳作的茧。铜镜在贴身衣袋里发烫,镜面浮现出两行血字:“戌时三刻,书房暗阁。”那血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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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指向戌时,林夏借口送茶点摸进书房。多宝阁上的青铜爵突然倾倒,她伸手去扶时触到机关。暗阁弹开的瞬间,霉味裹着纸灰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泛黄的地契堆里埋着个铁盒,盒盖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咒。林夏刚掀开盒盖,就听见门外传来拐杖声。
“谁准你进来的?”苏老爷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带着一丝威严和愤怒。
林夏转身时,铁盒里的东西滑入袖口——是半面破碎的铜镜,背面刻着“陈晦敬献”。镜片边缘沾着黑褐色污渍,凑近能嗅到陈年血锈味,那股刺鼻的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老爷饶命!”她扑通跪下,袖中的镜片却突然发烫。苏老爷的龙头拐杖悬在半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身后,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
林夏转头看见穿衣镜中浮现出鬼影:七个被缝住眼皮的人影正从苏老爷背后缓缓立起,他们张开的嘴里,铜镜碎片正渗出漆黑的液体,那场景仿佛是地狱的景象。
更漏的滴水声突然变得粘稠。苏老爷的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游走,那情景让人毛骨悚然。
“快……走……”老人从牙缝里挤出气音,鼻孔钻出半截红线虫,那红线虫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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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冲向窗棂时,怀中的铜镜与袖中残片产生共鸣。镜面浮现出苏婉的闺房,梳妆台抽屉正在自动打开。她跃下二楼,裙摆被紫藤枝扯破的刹那,听见苏老爷最后的惨叫,那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
整座公馆的玻璃同时炸裂。林夏在回廊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仆人们像提线木偶般抽搐着倒地,口中涌出的铜镜碎片在地上拼成八卦阵图,那阵图在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这边!”有人拽住她的手腕。是苏婉的丫鬟,此刻她的右眼变成混浊的玻璃体,瞳孔里嵌着米粒大的铜镜残片,那残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林夏甩开她的手,却被更多镜奴包围。他们的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镜片,在月光下折射出万花筒般的幻影,那幻影让人头晕目眩。
铜镜突然发出尖啸。林夏用残片划破掌心,将血抹在镜面。血珠滚动的轨迹组成滇南地图,怒江流域某个村寨被朱砂圈出,那地图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镜奴们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满地碎片。林夏跌坐在血泊中,发现铁盒残片上的铭文正在重组——是苗文记载的镜冢方位,那铭文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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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漫进地下室时,林夏正用口红在墙上画地图。铜镜碎片摆成星宿图案,中央嵌着她从民国带回来的残片。手机播放着父亲临终前的录音,背景音里隐约有铜镜的嗡鸣,那嗡鸣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镜冢在怒江第一湾……千万不能……陈家人……”父亲的声音在录音中回荡,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
撞门声打断播放。陈默举着搜查令闯进来,警徽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当他看见墙上的苗疆地图,左眼角的疤痕突然沁出血珠,那血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看来我们该重新认识一下。”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蛇形刺青,“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堂叔。”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和神秘。
林夏握紧铜镜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滴落的瞬间,所有镜片开始高频振动。陈默的配枪突然调转方向,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扣动扳机,那场景仿佛是慢动作回放。
子弹穿过虚影打在镜面上,折射出七个弹孔。林夏在镜中看见民国二十三年的自己——那个被炼成镜奴的陈默正隔着时空对她微笑,他的影子与此刻的陈默完全重合,那微笑中带着一丝诡异和无奈。
“原来我们都是镜子。”她喃喃自语。铜镜突然迸发强光,地下室所有镜面同时浮现出怒江畔的乱葬岗。穿着长衫的陈晦站在镜冢前,脚下踩着父亲满是血污的脸,那场景在镜中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