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史书上的“左右”
何敬没想到仅仅七日，何邈竟已经能够说出自己都不曾想过的道理，心中不禁对自己这个二弟颇有些意外。
何邈却并未当回事，而是话锋一转。
“兄长！我何家在郡内，或是更高处，有无后台？”
“二弟，你可不要想走捷径，跟你实话说吧，我何家别说并无后台了，便是这姓氏，都为他人所赐。
且赐姓者为何人，父亲也是含糊不清，至今未曾言说。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母亲也是姓何，单名一个芸字，也为赐姓赐名。”
何邈当然知道在这个时代，有名有姓者者并不多。
大多数人并不识字，祖上若无富贵之人，就连姓都不会有，大多以小名代号浑噩一生。
所谓百姓，在历朝历代统治者眼中，实际上并不包括这些人。
“兄长别误会，我断然不会寄希望于此。
我是想，父亲如何方能更进一步，弄到一个真正官身，哪怕是九品下的浊官，比如县尉。
如此一来，我何家，便也不至于如此尴尬，往后何家所有人，便也都可无需服那繁重的徭役了。”
“呵呵！二弟！你想得何其天真。我家乃武陵蛮，能到县吏中的法曹，正常途径，已经至顶。若要取得真正官身，难如登天。”
何敬被何邈这天真的想法逗乐了。
不过他也理解，这二弟刚开窍，仅仅小茹等人教了他七日世间之事，这却正常。
“兄长！事在人为，万事不做，却如何又断定不可为之？
止郎中说，庶民，夷族，若要进步，除了考取功名，还有两条路。
第一条，可以钱买爵。
第二条，可以军功取爵。”
见何邈说的认真，似乎还专门了解过，何敬这回也不笑了。
“不错！的确可以，但那又有何用？
本朝太祖定二十等爵，低等爵位无用，只有第十五等五大夫侯以上，才算侯爷。
往上还有第十六等关外侯，第十七等关中侯，第十八等关内侯，第十九等列侯。
这些还有些场面，但又有规制，凡捐钱取侯位者，皆为虚封，受爵者无从收取租税。
便是如此，那十五等五大夫侯，价钱都需三万银元。
这岂是我家这种一年收成仅仅数百银元之家所能想象？
只有军功取爵，方为正道。”
何敬言语中透着无奈，直到说起军功取爵，言语中才有了一丝兴奋。
何邈仔细看过银币，知道此时的铸币技术，已经达到压铸水平，发行了铜币，银币，金币。
如今流通的一个银元，等值一百铜币，相当于一千枚五铢钱。
一枚铜币为十枚五铢钱。
一个粗麦饼为一枚五铢钱，一个胡饼，也就是芝麻饼，为两枚五铢钱。
可见一枚银元的购买力，可买一千个麦饼，购买力极高。
三万银元，对于何家来说，若何大虎不违法，仅仅靠那几百亩地，加上他那秩二百石的年薪，要攒上几辈子。
何邈从何敬言语之中早已分析出，曹操定二十等爵位，又授虚爵，定然是敛财之策。
实爵二十等，其实只有十九等。
因为第二十等，乃是王爵，非曹姓不可封王，所以列侯，便已然到顶。
至于实爵的获取，如今非战时，几乎不可能。
如果真遇到战争，能不能活着还难说，谁敢去想爵位之事。
“兄长该不会是想着，此番戍边，要犯险立军功吧？”
何邈不知道这个世界武道有多强大，但料想战争之事，可并非个人勇武所能掌控，他担心何敬会因为想立军功，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果然，何敬还真抱有这种想法。
“既已参军，自是要争取一番。我听闻北方鲜卑，丁零二族近年来越发强盛，时常南犯，若能立些军功，留在军中，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获得晋升。
按照大魏军制，无需大功，只需升至千人校尉，离开军伍后，回到家乡，那也可平调为大县县尉，拥有九品下官身。
此方为打破我何家桎梏唯一之道。”
按照大魏军制，军中下层为普通兵士、伍长、什长、五十人队率、百人屯长、千人校尉。
校尉之上，便可为将，什么牙门将军，偏将军，裨将军，都是最低等的将军，但身份地位已经是质的跨越。
何敬心意已决，何邈也不好相劝。
很快，他便被背回何氏庄园，何敬让他坐在院子大堂。
那拿着牛头骨的男巫，在他身边跳着古怪步伐，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怕是有整整一炷香这么长时间还没个完。
看着这整个院子都摆着诡异的兽骨，何邈心中也是暗叹。
“这种信仰，千年难变，要融合一个民族，哪里这么容易。”
他这几日已经了解到，整个五溪乡有几百户武陵人，都是数十年前，曹操领军南下时，从武陵郡迁移而来。
当时也不知道谁给曹操出的主意，赤壁之战先不与孙刘联军打，而是直接西进，从长沙郡，武陵郡登陆荆南，取了荆南四郡。
而这到底是谁的计策，《魏书》上未提姓名，只有一个“左右建议”。
按理说，提出如此重要的战略之人，该上史书。
怎能以一个“左右”概括？
何邈怀疑这个左右，正是何晏。
后来刘备失了荆南四郡，只剩半个江夏，哪里有资格与孙权共同对抗曹营，就连孙权都只是将他看成附庸。
曹操取了荆南四郡之后，也不急着进攻，而是于云梦泽江面日夜训练水军。
云梦泽也就是洞庭湖。
结果可想而知，待曹营十万水军，加数十万陆军，水陆并进时，孙刘联盟便形同虚设。
而何邈在这段历史中发现了一个点，史书记载：“太祖欲杀水军将领蔡冒，被左右劝住，遂仍由蔡冒统领水军。蔡冒，张允二人果不负太祖信任，水军大成。”
也就是说，曹操当时中计要杀水军将领蔡冒和张允，竟被左右劝住了，那这个左右又是谁？
《魏书》上竟然又对其姓名只字未提。
后来正是这个“左右”，亲自统领一支兵马平定武陵蛮，杀武陵蛮首领沙摩柯等，并迁武陵郡内之民三十余万，至荆州，甚至其他更远之地。